第334章 遣唐使（上）

　　从中作梗的松平康福的人头最终还是被切下了，他是被勒令剖腹的，然后有人介错将他的首级割下来，用石灰进行防腐之后，装进了一个木匣子中。这个人头被当作礼物送给了唐人，田沼意次亲自将木匣子置于李胜安的眼前，让李胜安吓了一跳，差点没有出丑。

　　“伏惟圣朝大唐渊源自千年李唐，广其威德，传其教化，四方蛮夷无不敬服。开召公共和之仁道，贤良当治，民生乐泰。日本国自千年前李唐时，以唐为师，蒙唐矜育，谦恭顺礼，始有今日之开化。佞臣松平康福背主与唐友好之心，妄行恶言，致我两国刀兵，生灵涂炭，求恳大唐高抬贵手，我日本国愿内附，求两国万古之和平。”

　　德川家治亲笔题写的书信，李胜安大致浏览了一下。身份比较高的日本人在这个时代，学习中文是一个必要的内容，所以将军大人也是能用中文写书信的。李胜安放下书信，看着跪在那里一坨的幕府老中田沼意次，思量着国内的交待。

　　陆奥出羽州已经打下来了，万万没有再交回去的理由，所以李胜安明白，不管今天自己要怎么跟田沼意次谈，都决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有让步。

　　李胜安故作仍旧生气，说道：“一封书信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头，就是你们可以拿出的最大诚意吗？”

　　田沼意次其实大致已经可以看得出，眼前这位年轻的唐人总督，不是一个老辣的政客，可是麻烦在于这个李总督的背后却是强大的唐国，而且他非常明白自己的国家需要什么，而且他的条件想必也是有人预设好了的，他自己没有决定的权力，所以田沼意次不可能跟他谈出什么东西来。

　　“李大人，我国对于这次的失礼深深抱歉，希望能够以恰当的方式向贵国表示我们的悔意，希望贵国能够宽宏大量，饶恕我们。”田沼意次说道。

　　李胜安坐在那里，一脸严肃地道：“我个人对你们的行为是十分厌恶和气愤的。”

　　明明是唐人先打下了松前藩，然后幕府臣子才对大唐出言不逊的。不过现在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日本人从来也不信奉完美的义理，而讲求绝对的实力。

　　李胜安继续道：“两国之间的事情，已经超越了我的管辖范围。现在大唐和日本之间是战是和，还需要我国国政院拍板定案。”

　　田沼意次不太了解，问道：“请问贵国国政院是具体负责什么政务的呢？”

　　李胜安道：“你可以把我国的国政院当成你们的幕府或者清国的朝廷，国政院下属的外交部是负责对外事务的。我无权跟你单方面终止这场战争，不过如果幕府真的有意停战，我可以派船送幕府的使者到我大唐首都洛杉矶，到那里你们可以展开谈判。”

　　田沼意次心中点头，他早就希望能够提出到唐人的国内去看看了。他鼓励商业发展，带有一定的近代视野，一个如此之强的国家，他希望找到唐国为什么如此强的原因。自江户被炮击之后，幕府上下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幕府就算统合了其他大名的武力，也是打不过唐军的，所以为了能够维持国体，必须向唐人让步屈服。田沼意次更是提出了师法大唐，学得国家进步的知识，从而使得日本变得更加强大。将军德川家治认同了田沼意次的看法，决定尽速决定跟唐人的战争状态，同时搞好跟大唐的关系，并用尽一切办法学习唐人的本领。

　　田沼意次走的时候，李胜安派了一艘客轮拉着他带来的那艘小破船回江户，田沼意次临近江户湾的时候，又换回那艘日本船，抵达了江户城。他得到了德川家治的同意后，组建了一个规模超过一百人的使节团，又登上了那艘漂泊在海湾中的唐船，先是抵达札幌，换乘了一艘更大的船舶，然后直航洛杉矶。

　　仅仅是这两艘航速在12-14节左右的大船，田沼意次就十分震惊了，他在自己的记事中写道：“唐人海船其大已近万石，可载上千人，一船胜日本船数十，令人惊叹。传言唐人善经商，四海五洲贩售其本国商货，无人可比。单是海船之大，载货之多，便远胜诸国，自当领先于世。”

　　不仅惊叹，田沼意次还想要搞清楚这海船到底是如何不靠风帆和船桨就能行驶这么快的速度。欧洲人还懂得蒸汽机，可是日本人却什么都不明白。就算是田沼意次这个还算开明的政客，也没有从荷兰人那里听说过蒸汽机这东西。而这艘船上许多船员都是美国人和欧洲人，不太懂汉语，更不懂日语，所以田沼意次和他的使节团多次想要套取情报都失败了。

　　最后居然还是随行他们的一名日文翻译直接告诉他们，大唐的船能跑得这么快，是因为蒸汽机作为动力。这名翻译知道解释这些不算什么忌讳，实际上大唐现在都向欧洲国家出口不少蒸汽机以及蒸汽船。田沼意次如获至宝地将这些东西记下来，比如蒸汽机燃煤，产生蒸汽作为推力什么的。他认为，懂得了这些原理，日本人也可以自己造出这样的东西，只不过他有些低估了工业时代的难度。

　　在唐人的船上，田沼意次看到了许许多多金属制成的东西，在日本人看来这么多金属制品，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船的地面甲板是金属的，门把手是金属的，各种专门的工具乃至吃饭用的勺子，田沼意次敏锐地估计，大唐的强大实力，跟他们变态的金属产量是有关系的。现在的日本产出的铁，绝大多数都变成了农具和武士刀，他们不是不知道金属材质的东西做成其他的东西效果更好，但是他们却根本奢侈不到那种程度。

　　这次田沼意次又去问那名日文翻译，如何能够生产出更多的金属，可是这名翻译告诉他，自己不知道。

　　海船从札幌出发后又航行了十几天的时间，日本幕府使节团才抵达洛杉矶。没有什么隆重的迎接仪式，甚至没有一名专门的官员跑来接待。不过日本人们也并未因为冷遇而感到屈辱，相反他们此刻沉浸在一种巨大的震惊当中。

　　作为大唐第一大港口的长滩港，是无比繁忙的。这里停泊着上百艘轮船，将夏威夷、南美、东海岸、清国等地的各种原料带来，又带走本国生产的各种商品，分销到欧洲、美国和清国。同时，每个月数万名移民使得港口中一直都充满了人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凑巧，田沼意次抵达的这一天港口并未接待移民，只有各种原料和商品的装卸。不过尽管如此，仍旧将田沼等人彻底慑服。

　　人们总是说工业之美，无疑田沼等人现在体会到的正是这种工业之美——它是大而美、力量之美、强盛之美，在冰冷的金属之中却充满了热力，在严苛死板的程序中却充满了活力。一台台巨大的港口设备耸立在港区内，岸吊、起重机、龙门吊、抓斗、输送带、传送管、卷扬机、牵引机，他们各司其职，将一件货物送到它该去的地方。港湾内上百艘船舶或者停靠，或者航行，满眼都是巨大的船影，鼻腔里是煤炭燃烧的焦味，耳中则是不断回响的低沉汽笛声。

　　在日本使团中，有人甚至带着惊恐，认为这是一个可怕而陌生的地狱世界，但是田沼意次却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天堂，他看得清这一切背后所代表的实力，这是他在幕府中从来不曾设想过的。

　　他对使团中同僚说道：“我们应该庆幸将军大人的英名，这样的对手我们是无法击败的啊。”

　　此时日文翻译把这一群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日本人带到了港口的停车场，那里已经有几台大巴车等待着了。人口地暴增使得汽车行业的竞争变得更加激烈，尤其是一些新的竞争对手出现更是使得通用和一汽都感到了威胁。这里的几台大巴车来自于宇通，一家成立不足三年的专业客车生产企业。

　　田沼意次们像一群春游的小学生，鱼贯地登上了大巴，田沼意次摸着软软的海绵坐垫，十分惊奇。大巴车开始行驶之后，一群日本人发出了惊诧之声。

　　“完全没有牲畜在拉车呢！”

　　“跑得好快，比马儿还要快！”

　　“我说，比骑马好得多呢，这东西稳稳的，一点也不颠屁股。”

　　日本人们议论纷纷，田沼意次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于唐人给他带来的惊奇了。他想着想着，又在记事中写道：“唐人似乎研究出了诸多事物运行的法则，从而制造出了种种神奇的机器，可以代替更多的人力，或者能够使人更好的工作。一个拥有机器的国家，人口即便只有一百万人，但是发挥出来的可能是一千万人的实力。日本无论如何，都要获得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