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三大神佑

　　献祭，这是一个需要有所避讳的词汇。

　　献祭作为一个牧师系魔法，广泛存在于几乎所有的宗教中，而且祷告咒语也惊人的相似：“承神之恩，以我等卑微的身躯，作为护教之力量，以我等卑微的生命之火，与一切神之敌人同归于尽。”

　　字面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这个牧师系魔法，就两个作用，第一，强行透支被施法信徒的生命力，让一个普通民众在瞬间拥有此前不可能拥有的战力；第二个作用就更可怕，被施放献祭后，身体内将拥有神的意念，任何人攻击被施法者，都会受到一定比例的伤害反弹，而这个反弹无视物理防御，反弹有效距离更高达数百米。一位二次转职后的主教大人所施放的献祭魔法反弹伤害甚至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缺点与优点同样明显。献祭魔法之后，被施法者至少半年内无法康复到正常状态，而且一定会缩短寿命，如果在献祭状态中受到伤害，身体会主动流出更多的血以达到更有效的反弹，其结果往往是死亡；第二，被施法者，必须是虔诚的信徒，他所获得的能力，与信仰成正比，而且，这个信徒必须自愿献祭；第三，只有一转之后的牧师才能施放这个魔法，而即使是二次转职之后的大牧师，一次能够施放的献祭魔法也不能超过10人。因此，献祭这个魔法往往出现在破釜沉舟的最后时刻。

　　教皇陛下权杖在半空中划过很小的一道弧线，一位红衣大主教带领教区内所有的中高阶牧师站了出来，一声声咏唱中，一个千人队的轻步兵身上荡漾起银白色光芒。

　　西帝君集群绝大部分轻步兵都是临时组建，在参加会战之前，教廷就以光明神殿下的名义宣称，这是光明神殿下对信徒最后的试练，决战之日，光明神神殿将派出天使，凡是在战争中殉教的信徒，将洗去所有罪孽，直接被天使接入光明神教廷，从此获得永生。这样的口号，再加上数以百计的白羽双翼天使，绝大多数信徒完全相信关于永生的说法。

　　信徒们队列虽然不整齐，但是他们的脚步却与对面的草原精灵一样坚定。

　　几息之后，双方的距离只有八百米，草原精灵们随即开始了第一次散射，淡蓝色的气痕随即在天空中织起一张大网，咻——咻——尖叫着的箭羽在一息后落了下来，近一半的轻步兵马上被拍倒在地上。精灵们随即准备二次补射，也就是在这时，献祭的反噬扑面而来，半数以上的草原精灵猛地一颤，身上噗噗崩现出成团的血花！

　　小佣兵团这边包括沙若在内的所有人，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教廷竟然使用了献祭魔法——神圣教廷所施放的绝大多数防御性魔法都是银白色或近似的乳白色，从表面看上去，很难判断出具体的魔法。

　　“退！”艾米马上下了命令，就算神圣教廷愿意用三个教兵来换一个草原精灵弓箭手，这都是绝对赔本的买卖。

　　“投石车，巨弩准备！”苏文得到命令后，马上升起远程器械旗帜——对于献祭，最好的攻击就是投石车或者巨弩，还有就是巨龙的龙息，人类血肉之躯的反弹对于大型器械和龙族没有任何作用。

　　看到草原精灵弓箭手步履踉跄地退了下去，红衣大主教立刻命令教兵也撤了下来，空旷的战场中心，只留下数百具尸体——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类。天空中，几只乌鸦看到了便宜，唧喳落了下来想饱餐一顿，西帝君这边的弓箭手们射出了几十只箭羽，鸟为食亡。

　　除了风卷过数千面大旗发出猎猎响声，整个战场再次回归了平静。

　　“看来，团长你预测的完全正确，敌人还真的有所图。”苏文突然回头对艾米说。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文知道艾米这臭习惯，肯定是把自己当成了小佣兵团那帮小辈了，前辈只是微微笑了笑，也没有生气：“临阵，精锐对新兵，僵持的时间越久，越有利。这是雪月军团火头军内务手册第一页第三条。”

　　“哦。”艾米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您说怎么办？我们主动进攻？还是继续等待？”

　　艾米不想进攻，原因很简单，任何一种魔法，都有攻击范围，普通禁咒级的魔法攻击距离不会超过500米。如果联军方率先发起攻击，必定会很快冲过中线，最终进入魔法师们的攻击范围……或许，魔法师们早就准备了十几个禁咒魔法在等待联军，除此之外，还有投石车和强弩。

　　反过来，如果西帝君集群采取攻击态势，那么主战场就发生在联军一侧，情况就完全相反，密集的投石、强弩率先发威，再加上弓箭手队伍，五百米以内，敌人最少会损失百分之二十的战力。如果西魔法帝国的魔法师们想有所作为的话，那么就必须离开砖台，跟在军队后前进，而联军轻骑士部队就有机会一举切开敌人大阵，最终用洗月弯刀解决魔法师们——所以，在大多数时候，进攻，并非是一件好事情。

　　确如苏文分析，战场上的沉默很快被打破了，雷诺尔与达海诺小声商量了两句，还是决定主动发起攻击——雷诺尔和达海诺确实等不起，此时西帝君麾下近二十万军队，超过七成是教兵，而这七成教兵里又有一半以上最近两个月刚刚组建，现在能站在这里披坚执锐，完全靠的是信仰，这股信仰在血淋淋的战场上能够坚持多久，教皇陛下自己都没有把握。

　　帅台后面同时升起了四面战旗，西帝君集群长达十里的大阵雪崩一样从中间向两翼启动。正中，五个千人队的半兽人重步兵率先启动；重步兵两侧，四个教区的牧师拼命往从自己眼前经过的信徒身上施放献祭魔法，两万轻步兵大队中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身上飘动起银白色的光芒；左右两侧各五个千人队的轻骑士部队也同时启动了，年轻的骑士们多少还有些紧张，手足无措，军官们低声吼叫着，约束自己的部队。绝大多数轻骑士两个月前还都是牧民，骑马虽然都会，杀人或者被杀还是此生以来的第一次。

　　在轻步兵、重步兵、轻骑士后面，五个千人队的弓箭手也接到了战争命令，除了弓箭手部队外，还有一个千人队的小型弩车部队也接到了命令，曾经在梵水大战中出现的战车式弩车再次出现了。

　　苏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连忙提醒了团长大人一声。

　　试探，眼前这近五万军队的攻击，显然还是一次试探性攻击——西帝君大阵后面的巨人还有两翼的重骑士部队纹丝未动。更重要的是，西帝君集群倚为泰山的魔法师军团一个都没有动。

　　艾米诺尔联军最先有所动作的部队是树台上的弩车，军士们裸露着肩膀嘎嘎摇动着转轮扣上金属弩弦，一根根儿手粗细的弩矢塞进弩槽。草原精灵和森林精灵潮水一样退向两翼，准备扼制没有加持献祭魔法的骑士。

　　哗……哗……哗……哗……

　　五万人保持进攻状态前进，态势极其惊人，花语平原上特有的红色土壤被十余万只脚踏起了数米高的飞尘……

　　“团长，西帝君的重骑士启动了！”两位精灵狂鹫骑士同时从空中落了下来。

　　“团长，敌人的巨人部队启动了！”不到一息，又有两位狂鹫骑士落了下来。

　　“团长，西帝君本阵的轻骑士散开了。”两息后，第三批狂鹫骑士落下来报告。

　　哦……难道，雷诺尔想用前面这五万军队消耗掉联军的士气和箭羽，最终用重骑士等精锐部队一举击溃联军的阵营？如果真是这样的攻击策略，那在历史上，这有一个专用名词“波浪式攻击”，整个部队会被分为4～5个梯队，兵种配置由轻到重，兵力配置由弱旅到精锐，连续不断地向敌人发起决死式冲击，第一轮还没有消耗殆尽，第二轮军队就已经扑了上来，踏着袍泽的血肉冲向敌人，依此类推。

　　“命令霍恩斯率领军团后退，大青山迎上去，精灵弓箭手把敌人放入四百米后，再开始发起攻击。”艾米脑子里飞快地判断着，嘴里一声不停地下达着命令。

　　西帝君五万人的前锋移动速度越来越快，两翼的轻骑士已经开始勒紧马缰绳——这是发起冲锋前的必然动作。

　　“校弩！”

　　啁——啁——啁——

　　正中树台上的三架弩车上的军士同时踏下了绷簧，三根巨弩呼啸着射向蓝天，飞出去足有六百米，恶狠狠地射进浓烟中，数声微弱的惨叫声远远传来。

　　“降低5°。”树台上的军官大声命令，一片摇机声，所有的弩车同时降低了仰射角。

　　西帝君先锋部队大步向前走着，远处的浓烟一点点散去，在三根弩矢落下的地方，最少一处躺着四个人，最后两个人还被死死钉在地上，弩矢巨大的破坏力下，肉体被撕开了碗口大小的窟窿，血汩汩流淌着，人早已经没了气息。

　　走在最前面的几位轻步兵同时撕掉了简陋的头盔，他们竟然是主教一阶的牧师，随即，在他们的带领下，嘹亮的歌声在旷野上回荡：“感恩光明神，至高无上的存在，灼灼星辰的根本，神的恩慈，万万年来眷顾着神的子民……”

　　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短短的一息中，西帝君集群几乎所有的人类都在高唱同一首歌，歌声中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对胜利的渴望对敌人的憎恨……

　　“这是什么？”艾米对于宗教部分并不太了解，连忙问沙若。后者有些恍惚，本来，以她的身份，现在应该一起高唱，女孩简单地回答：“《神恩弥撒曲》。”

　　就在这歌声中，无限高的天际竟然出现了一道光芒，是真正的圣光，银色的光芒笼罩在正准备决然赴死的信徒身上……

　　天哪，难道，至高无上的十二主神之光明神真的在关注着这场战争？相当一部分的艾米诺尔联军原来也信奉光明神殿下，一阵阵慌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帅台上，拜火教首席大祭祀亚当·平低声咏唱中，一道熊熊烈焰出现在他的脚下，接着，凌空出现了两位火修罗，一左一右守护在殿下身边，史上最年轻的教宗就这样脚踏赤色烈焰来到神圣沙漠帝国军队前，教宗殿下伸手打开《火教经》，一股金红色烈焰冲天而起，教宗殿下清朗的声音和数十万人的合唱抗衡着：“善思、善言、善行，祆教信徒一生的信条，不论面对任何敌人，不论遭遇何等挫折，只要我们坚信，至高无上的火神殿下必将与我们同在。”

　　随即，在教宗的带领下，两万多拜火教信徒开始高唱起《祆教班达吉曲》，就在歌声中，天际随即落下一道赤红色的光芒，普照在拜火教信徒上空。

　　山地矮人王国同样信仰火神殿下，当代国王火炉高高举起火神战锤，和一万多参战山地矮人背诵：“在举世灾难前，我们志愿放弃了光明，闯入漆黑中寻找希望，希望之火焰在无限地底熊熊燃烧！赞美啊，火德星宫诸神……在这圣战之前，您的子民呼唤您的力量！”

　　火德星宫当然听到了这呼唤，随即蓝、红、紫三道光明从天而降，以火炉殿下为中心呈三角形落下。

　　看到至少两位主神显现出神迹，森林矮人王国的阿訇们也坐不住了，森林矮人们秉承的可是日神殿下的力量！而日神殿下在天界十二诸神中的资格可仅次于火神殿下，几十位阿訇同时跪在地上：“红与黑，昼夜追逐不停，善良与邪恶，自古争斗不停，执掌红黑两太阳的至高神，您卑微的仆人，恳请您彰显您的力量……”

　　伴随着阿訇们的咏唱，霍恩斯手里的车轮战斧斧柄上好像被腐蚀了一样，一片片金属开始掉落，最终，整个斧攥变成球形——就像天空中缓缓划过的黑太阳。光芒，正在透过黑太阳向四外发散……

　　包括沙若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神佑，竟然是神佑，而且是三大主神同时降下了神佑！难道，神界的三大神殿现在都有神君一级的神明在关注这场战争？

　　在传说中，被神佑恩泽的勇士，将战无不胜！

　　那么，神佑勇士对上神佑勇士，谁将战无不胜？！

　　天空中不断落下的狂鹫骑士们不时向帅台报上最新战报，艾米的眉目间露出一丝担忧，在战前，所有的一切都考虑，偏偏没有想到，神圣教廷竟然能得到神佑——在神佑下，教兵不论是战力还是意志，提升得都不是一点半点！联军虽然也得到了神佑，但是，人数上差距此时就体现出来了。就算教廷士兵每两个人换一个联军士兵，最终获胜者也将是教廷。

　　难道……这些神明吃错药了？打鸡血了？这大白天的一个个要干什么？艾米心底暗暗诋毁着伟大的三主神。

　　从严谨的治史角度来看，三大主神同时降下神佑唯一的罪魁祸首正是传奇佣兵王艾米。原因简单到极点：艾米从一开始就把这最后一战定位在“圣战”，在历史上，绝大多数圣战都只是爆发在宗教之间。艾米这一定位后，不管是有意无意，总之，绝大多数参战者不可避免地在潜意识中把这个神圣的名词与宗教生死存亡联系到一起。也就是从那时起，阴错阳差中，这一场战争注定惨烈无比。

　　“大人！沙漠骑士请战！”侯赛将军不顾身上披挂的重甲，撩战袍咕咚跪倒在地，将军身后哗啦跪倒十多位沙漠骑士，天空中落下的金红色光芒竟然分了一线落在沙漠骑士军官们头上。

　　艾米苦笑，苏文也在苦笑，所有没有宗教信仰的高级军官们都在苦笑。没有人能想到，这场会战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场宗教大战，或许，这次尝试性攻击最终会引发三十万铁血大军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