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红龙大冲撞

　　暗红色的天空下，阿弗纳斯的战场上永远不会有黎明的曙光，烈焰和硝烟填满了空气，而地面上则填满了被刀剑和战斧撕裂的破败之躯。

　　战斗的怒吼和死亡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魔鬼与恶魔共同狂欢的地狱图谱，高耸的火焰从地狱的裂缝中喷薄而出，身披重甲的恶魔领主在战场上肆虐，他们的战斧每落下一次，就会有生灵惨死，战至酣处，无分敌我。

　　尽管离血战真正的胜利永远遥不可及，但恶魔们嗜血和毁灭的欲望依旧驱使他们继续在这无休止的血战中战斗，直至死亡将他们残破的灵魂再次拽回无底深渊深处。

　　从空中俯瞰，这处已经侵入阿弗纳斯腹地的战场就像一个巨大的绞肉场，火魔与地狱犬在地上咆哮，而飞行的魔鬼在天空中划过一个又一个的弧线，投掷下炼金炸弹和烈焰，恶魔们则挥舞着巨大的武器，向魔鬼们一次次被打的支离破碎又重新组织起来的防线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而在更加遥远阿弗纳斯深处，无数魔鬼大军从十里一座的哨岗中集结而出，然后如同行军蚁一样，从小队汇成中队，中队汇成大队，大队最终汇成一支千人大军，然后在魔鬼将领们的带领下迅速赶赴被上级分配的防御阵地，迅速评估周围的地形然后就地挖掘陷阱，构架新防线。

　　“科林！搞清楚这股恶魔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了吗？”

　　一处暗红高地上，身为暗黑八魔将之一‘傲慢与轻蔑’之达苟斯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催促这个关键的战场情报了。

　　而这一次，永远处于沉默与癫狂之间的科林总算有了不耐烦的回音：

　　“前线撒出去的魔鬼有发现了，青铜堡垒防线外一万三千公里左右的地表出现了一处大坑洞。”

　　“恶魔挖的隧道？”达苟斯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这些恶魔什么时候开始长脑子了。

　　但地底冥河的支流近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动，这对于秩序井然的魔鬼来说都是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难道深渊那边又来了什么难搞的家伙，比如来自乌黯主君格拉兹特这个最像魔鬼的恶魔大君麾下。

　　“不知道，但依我的直觉，更像是从那儿被挤过来的，你也知道，自从去年那位女士开辟了第二战场，那帮恶魔就像闻到屎味儿的蛆一样开始疯狂涌来，被青铜堡垒堵住，‘上天’的路又太窄，就像肛瘘一样，卟，从下面被挤出来了。”

　　“该死的科林，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令魔倒胃口！”

　　对面回应的却是一阵半是幸灾乐祸半是癫狂的大笑。

　　达苟斯沉默半响，开口道：“我需要兵力支援！才有机会捣毁那条隧道。”

　　“噢，老伙计，这可是你的防区，出了这种事儿，你得去找拜尔商量。”

　　“咔末瑟喀斯！”达苟斯晦气的中断了魔法通讯。

　　身为八魔将，他当然知道巴托地狱的兵力永远处于紧绷的状态，只要不是类似于青铜堡垒出现大豁口、亦或是战略要地比如折磨之地、蛆虫之穴受到毁灭的威胁，巴托地狱的各个防区不会轻易出现大的变动。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来自哪位恶魔领主一拍脑袋下的‘天才主意’，这样的大调兵之下，又会不会导致更加严峻的战况出现。

　　反正虽然现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在拜尔上台之前，于那位激进的扎瑞尔大公的统领下、甚至于更加久远提亚玛特担任大公的统治时期，阿弗纳斯被打成筛子，永远处于纵深防御与大反攻之间进行拉扯才是常态化。

　　如今这种以青铜堡垒为主要防线的战争，反而属于血战中少有的‘大和平’时期。

　　因此哪怕是邪鳞堡垒受袭，那也是提亚玛特及其封臣应该处理的状况。

　　但也唯有身为八魔将之一的自己知道，自永世以前至今，暗黑八魔将并不是所谓不死不灭的，恰恰相反，他们成员的死亡相当地规律，要么死于战场，要么是内部争斗的结果，然后会通过迅速遴选出死去将军的继任者，其他成员则默契的掩盖了这一真相，每一位新任深狱炼魔都采用了死者的名号，并根据需要而重塑自己的外表，以接替前任的职位。

　　事实上，除了‘虚伪而沉默寡言’的巴尔泽芬是唯一一位活下来的暗黑八魔将创始成员，像它这个‘傲慢与轻蔑之达苟斯’名号之下的魔鬼，‘内核’都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

　　‘到底要不要冒这个险呢？’达苟斯几乎可以笃定，不管恶魔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会极其重视这个直通阿弗纳斯腹地的‘隧道’，也必然会有不止一位恶魔领主不惜代价守住它。

　　为了这个关乎性命与名誉的决定，达苟斯于这座高地上如同雕像似的矗立了二十三天。

　　就在战线如同血色磨盘似的被恶魔大军推到了身前不足五里，犬牙交错的战场更是绵延至看不见边际时，一声刺耳低沉的咆哮声打破了战场上的焦灼，就见一辆飞速抵近这处血战战场的‘战车’成了战场上新的焦点。

　　“灵魂列车？”达苟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辆毅然朝着战场驶来的列车，不知道这帮驾驶列车的值勤魔鬼们到底哪来的胆子。

　　不过也能理解，因为很多时候，一旦已经亲眼‘看到’血战，说不定不知何时已经冲进战场了，掉头都不一定出的去。

　　如果放在比如艾拉瑞亚这样的物质位面，灵魂列车的外观绝对会令人不安且惊恐。

　　它通体由暗黑的冥狱铁和扭曲的钢构成，车身刻满了诡异的符文和恶魔的雕像，列车的头部是一个狰狞魔鬼头颅的造型，列车的窗户就是厚重的铁栅栏，车厢周身缠着锁链和刺钉，使整个列车看起来像一个被囚禁的怪兽。

　　事实上灵魂列车自地狱被铸造之始，就是作为战车被安排到血战战场上的。

　　它曾是地狱的一个完美象征，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于血色的战场中穿行，将增援与补给在第一时间送达惨烈的前线。

　　可由于其设计者近乎偏执的追求，其全速前进下所消耗的灵魂量实在是过于恐怖，已经达到了让新诞生的劣魔都开始逐年减少的地步，以至于不得不在某任阿弗纳斯大公的朝觐下将其下放到了如今作为货车的位置，每搁一阵子扔进一只灵魂之壳，就能够让它拉动一支军队才能运送的物资，如此，方才符合地狱物尽其用压榨殆尽的风格。

　　但很快的，不仅是魔鬼将领达苟斯，战场边缘的恶魔们第一时间也开始察觉到这列灵魂列车的不同寻常。

　　它甩掉了所有货箱，只剩下了一截粗狂的战车车头在年久失修的铁轨上运行着，而在那灵魂熔炉上，满满当当趴着至少八条各色的巨龙，其他巨龙眼中满是惊恐，唯有一条红龙迎风而立，张开着猩红双翼，一条腿踏在车头，【傲慢】的俯视着眼前的血色战场。

　　只是这种近乎霸道的【傲慢】往往没维持多久，就‘YUE’的一下疯狂呕吐起来。

　　而它呕吐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被他事前吞食下去的灵魂之壳。

　　于是红龙每呕吐一次，灵魂之壳被灌入灵魂熔炉时，列车的机器开始咆哮，从车身的缝隙中喷出黑色的烟雾和火焰，而列车上的魔鬼雕像似乎也在闪烁着猩红的目光。

　　它那早已不再圆润规则的轮子在轨道上不住磨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于是当戴维张开的双翼同时喷出四道如同火箭引擎的火焰时，这列列车终于超出了它被设计之初的速度，来到了近乎真空管道磁悬浮列车的理论速度——1224公里每小时。

　　狰狞的魔鬼车头开始出现锥状的音爆云。

　　然后这列通体已经隐隐发红的灵魂战车毫无意外脱轨了。

　　径直而狂野的冲进了正被火流星狂轰滥炸的恶魔之潮中。

　　那一刹那，蓦然爆开的血幕与接踵而至钢铁的碰撞声，震撼了整个血战战场。

　　最当先避之不及或是兴奋试图将其拦下的恶魔们在这钢铁的冲击之下，如同秋风前的落叶般四散开来。

　　可落在戴维眼中，却有些类似游乐园中从水上滑梯俯冲而下的漂流船，只不过溅起漫天的雨，是腥臭的血肉。

　　【傲慢】

　　几乎是瞬间的，包括整节灵魂列车在内乃至其上的所有‘乘客’，全都披上了一层血色袈裟。

　　而不管先前都是什么色儿的巨龙，都变成了一水儿的‘红龙’。

　　“哇哦哇哦.咳咳咳！”唯有同为真正红龙的莉兹丽特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与‘自由’，只是才一张开嘴，就被那腥臭的血幕灌了一肚子。

　　只是骤然冲入恶魔之潮中，原本都已经超音速的灵魂列车有如冲进了一片泥泞的泽地里，速度开始骤降，从原先的1224公里骤减到700公里、400、200、90！

　　到极限了！

　　于是回过神来的恶魔们开始主动朝着列车涌来，其中不乏一些身材堪比奥特曼怪兽体型的大型恶魔、比如巴洛炎魔乃至恶魔领主。

　　似乎对于这帮敢于驾车冲撞血战战场的巨龙起了兴趣，抓来改造成深渊魔龙是个不错的选择。

　　“都抓紧咯！接下来的行程，会有那么点颠簸。”戴维低沉的咆哮示警道。

　　“啊？”包括龙爹阿蒂利西亚在内的巨龙与两名眷属都懵了。

　　这还不够颠簸吗？

　　却还是依着生存的本能紧紧的拽住车厢。

　　满眼都是兴奋与癫狂的戴维一条尾巴缠住灵魂列车的操控杆猛地九十度一拉，整个车身在遍地尸体与血泊的战场上原地漂移起来，绕过了前方蜂拥而来的恶魔之潮，然后在这片阿弗纳斯的血战战场上演起‘吸血鬼幸存者’起来。

　　总之哪里恶魔稀疏一点就朝哪里冲，尽量离那些高阶恶魔与恶魔领主远远的。

　　大体方向朝着魔鬼防线就对了。

　　“战斗！！！”趴在灵魂熔炉上的戴维两只爪子不住在阿弗纳斯的战场上刮出刺耳的花火。

　　周遭散落或精良或粗糙的下层位面武器开始混着粘稠的鲜血一同融化，最后于戴维的双爪凝聚成型，两把四米长的冥狱铁大剑成型，陡然人立而起。

　　驾驶着已经结满了一层血痂的战车，借助那庞大的惯性势能，有如‘三国无双’中骑着赤兔马开着无双的吕布，一剑扫过去，就跟田里镰刀过后的整齐的韭菜田似的，一路所向披靡。

　　那股视血战于无物的【傲慢】风姿，瞬间就吸引住了有着‘傲慢与轻蔑’之名号达苟斯的目光：

　　“这是哪位魔将麾下的猛士，竟如此悍勇？”

　　以至于同样在拼死作战的其余诸龙皆显得相形见绌起来。

　　眼看着一头狂战魔朝着列车狂奔而来，白龙墨菲勒当场就快被第二次吓尿了，一口寒冰龙息喷吐而出，当场就跟提前发射似的糊了自己满头满脸。

　　“龙息不给力就不要对着前面吐息，蠢货！”一旁同样被波及到的阿尔冯斯怒骂道，然后跟自己的黑龙妹妹维奥菈一起朝着两侧不住喷吐着酸液吐息。

　　龙妹塔尼娅则在父亲阿蒂利西亚的掩护下节省魔力利用恰到好处的法术为戴维解决一些照顾不及的恶魔。

　　这时候只会近战的欲魔尤兰达、卓尔希娅特与蛮子洛辛德反而变得尴尬起来，只能解决一些已经趴在列车上乃至朝着他们俯冲而来的长着秃鹫脑袋的弗洛魔。

　　但很快的，魔将达苟斯就发现了不对劲，照对方的行进路线，压根儿就不是来参战的，而是借道血战战场，试图冲进自己部队构架的临时防线，当即就出离愤怒了，低沉的命令道：

　　“闯入血战战场的红龙勇士，我以巴托地狱第六军团长，地狱八魔将达苟斯的名义，征用你的灵魂列车，我命令你，立刻驶离我的防线，朝东北方向发起冲锋，引爆灵魂列车，炸毁深渊恶魔涌出的隧道。事成之后，我将以魔将之权能，擢升你的灵魂，为深狱炼魔。”

　　此话一出，战场上瞬间有些寂静，所有魔鬼都露出不可思议、羡慕嫉妒的目光。

　　深狱炼魔啊！

　　那可是所有魔鬼理论上能够晋升的最终形态啊！

　　而这样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居然被一条红龙崽子给撞上了？

　　只不过要完成那个不可思议的任务，同样也难如登天。

　　可是戴维却仅仅是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这名所谓八魔将一眼，依旧义无反顾的朝着魔鬼的防线冲去。

　　心说我特么再不出去都要死了？这时候听你的是蠢呢还是傻呢？

　　深狱炼魔？谁特么稀罕呢？

　　这种近乎【傲慢】的无视，瞬间达苟斯的愤怒几近沸腾：

　　“冲撞魔鬼大军防线，可是死罪。”

　　眼看着灵魂列车越来越近，达苟斯悍然下令道：

　　“目标，灵魂列车，魔法齐射！

　　“放！”

　　刹那间，各色地狱特色破坏性法术朝着戴维他们所在的灵魂列车。

　　就在魔鬼与恶魔各色的瞩目中，那条红龙昂首迎着漫天的法术，握紧了龙爪。

　　伴随着戴维的这个动作，所有攒射而来的法术竟是在一道无形的涟漪中消散，周遭涌来的恶魔们更是如同四散的烟花似的朝着四面八方抛飞而去。

　　九环力场防护魔法——【释缚术】

　　眼看着那名魔鬼将领还要再次挥手，戴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拉操控杆九十度掉头：

　　“达苟斯是吧？你特么给我等着！”

　　【暴怒】

　　达苟斯正有些好笑的看着这条愚蠢的红龙乖乖的远离防线而去。

　　可渐渐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条龙不是朝着东北而去的。

　　而是朝着正东方疾驰而去。

　　东方的尽头。

　　是奔流的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