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法不空施

    陈家的事果然没完。


    吴长兴近日总往进士第跑，给虞夏带来了关于陈家的最新消息。


    不是吴长兴刻意要关注陈家，事实上贺夫人的危机解除之后，他便对陈家失了兴趣。只是陈家这事闹得太大，街头巷尾都是讨论此事的人，他不可避免地也听到了消息。


    头一件事，陈家大少奶奶张婉与陈家大少爷和离了。陈家原不肯答应，张家便联合了几家大户一起施加压力，最后又许了陈家一些好处，张婉终于脱去了陈家大少奶奶的头衔。


    第二件事，陈员外曾经强抢回去的一个小妾原先的丈夫状告陈员外，逼迫良家妇女并且将其害死，尸体已经从乱坟岗挖了出来，仵作验过，确实是那女子，死于中毒。


    第三件事，陈家管家叛变，交出了陈家为非作歹的证据，并供出了陈家这些年残害人的埋尸之地，证据里面有一大部分与陆县丞有牵扯。


    第四件事，巡按御史途径金坛县，金坛县令文赟脱下乌纱举着证据向巡察御史认罪，陆县丞与陈家为非作歹，是自己御下不严之过。


    第五件事，巡按御史免了县令的罪责，陆县丞下狱，陈家被抄，举家流放。


    “听说那文县令早就搜集了陆县丞的罪证，并且联系好了人证，只等巡按御史过来好一网打尽。文县令虽有仁心，还曾为民请命减免赋税，但毕竟是外来官员，比不得陆县丞这个根基深厚的地头蛇，处处受其掣肘，现在陆县丞跟陈家总算得了报应，文县令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吴长兴兴高采烈，恨不得去放两个炮仗庆祝，“陈家自作孽不可活，听说那陈家管家本来忠心耿耿，结果那夜陈员外跟小妾置气，却踹了管家一脚，这才让他怀恨在心要报复主家的。”


    虞夏终于知道了陈道人说的算漏人心是什么意思。


    就像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玄门异术光从时间地点等方面考量依然不够全面。“易”之一字，本就是玄门奇术的精髓，天时会变，地利会变，人心自然也会变。而最多变最难测的也还是人心。陈家最后的结果可以说与她有关，因为如果不是她的布置，张婉很可能也会一同被流放，如果不是她的布置，管家也未必会背叛陈家，文县令搜集罪证也未必会那么顺利。但这事又与她无关，因为她只布了阵，她的目的也只是让陈家收敛一些，后续的发展全由文县令等人推动。


    却正是：阴阳逆顺有迹循，人心平地起波澜。


    黄昏时分，虞夏与云念初学完五禽戏最后一篇，并定下了初五再聚互换生辰礼的约定。


    目送着云念初身影消失，虞夏转身往山里走去。行至山顶，从书袋中拿出香炉一鼎，檀香三炷，符箓一枚，纸钱一沓。香炉与檀香是问陈道人讨来的，虞夏至今还记得当时陈道人嫌弃的模样。


    “身为玄师穷成这样，香炉罗盘一概没有，就这样还想当我徒弟，这不是丢我脸么？”陈道人斜眼睥睨着她，嘴角抽搐，对她很是苦口婆心了一番。


    “我们玄师泄露天机逆转阴阳，这是折损修为的事，法不空施，破财才能免灾，要有所付出才行。你破白虎煞、整治陈家倒是做事了，于你有什么好处？我们玄师轻易不出手，出手也是要名利双收的，咱们生于俗世，无钱寸步难行，还真以为能当喝露水的神仙？这两件事也便罢了，你帮虞家找回他们家的小胖子，难道没问他们收取法酬？”


    虞夏挠了挠头，“我收了钱了，曹县丞代表县里给了我十两银子，虞家也给了我一套文房四宝。白虎煞那事，村里也给了我一篓鸡蛋来着……”


    “我堂堂……未来的徒弟，就值十两银子和一篓鸡蛋？你可知道老道我出手一次得多少银子么？”陈道人比了个巴掌，虞夏正要猜五十两便被陈道人截过了话头，“五百两！低于这个数不值得老道我出手。所用的符箓、所燃的香，哪样不要银子？更别说还耗损修为，你可知玄师练就这一身修为要耗费多少心血，岂能随随便便说耗损就耗损？耗损过度可是要折寿的！你就是不想收钱，你以为委托人承担得起这份因果和业力么？”


    “这还只是出手费，若事成，还需再加五百两。”陈道人斜着眼看她，嘴角弯着，嘴边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显得分外得意。


    出手就要五百两！还不保证能成事！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嘛！虞夏觉得陈道人口中所说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这与街头算命骗子的行径有何区别？


    “可是……”虞夏打断了陈道人的喋喋不休，“乡里人家哪出得起五百两？就整个金坛县都是少数，寻常人家能有五两银子就不错了……”


    虞夏嘟囔道，陈道人张口就是五百两，事成再加五百两，未免狮子大开口，且太不现实。


    “愚笨！”陈道人伸手屈起手指重重敲了敲虞夏的脑袋，疼得虞夏龇牙咧嘴，“要懂得变通，劫富济贫懂不懂？富人多收，穷人象征性收取一下便是。世上不平事众多，单靠你一个人不可能事事都管得过来，你要分得清主次轻重，修为越高，责任越大，别人处理不了的事你再出手，别白白让自己掉价。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陈宅这种事都轮不到你亲自出手。你以为那白虎煞这金坛县就没人能破了？那九霄上清宫的弟子虽然个个装模作样都讨人嫌，可到底还是有一番真本事的，你看人家管这事了么？人家一心追求大道，可没闲心插手这等小事。”


    虞夏觉得不对，“陈爷爷，虽然您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叫我遇上了，我断然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掉价也好，折损修为也罢，我觉得值得就行了。”


    陈道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喃喃自语到，“怪不得能以心入道。”


    陈道人声音太轻，虞夏听着模糊，正要问，却听陈道人说，“也罢，凡事有得有失，你既然这么想倒也没错，希望你将来还能保持本心，没准还真能证得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