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山顶

    从天而降的这个人，陆然也认识，正是何来客栈的二掌柜，白云飘。


    仙鹤成仙之人，人味都不足，所以陆然之前在客栈中见过他几面，都觉得这人冷冰冰的。


    白云飘说起话来，也确实是冷冰冰的，他先是问了回寰一声，又瞅了陆然一眼，心里已如明镜。


    大抵估算出这两人是如何混到一起的。


    不等回寰多叙话，白云飘从袖中抛出一张大网来，网住了四五头肉人，然后摇身一变，化作一只纯白丹顶大鹤。


    “帮我捉紧这网，然后上我背来。”大鹤张张嘴巴，声音比人形时还要冰冷。


    回寰还在迟疑，陆然已经一把拽过网兜，笑嘻嘻说道：“拿网一事，我熟。”


    三人陆续上了鹤背，白云飘动作利落，鹤鸣一声，高高载着三人飞起。


    飞起数丈高之后，三人往下看去，那些肉人继续攒动，互相拥挤，一时之间，便在那山谷中形成一座肉山，在将亮未亮的凌晨，这座肉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很是诡异。


    这些到底是什么？


    三个少年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想的，却都是同样的问题。


    用飞的，果然够快，不消一刻钟，白云飘带着三人还有五只肉人，飞达了“平头峰”。


    峰顶，有两个人正在等候。


    回寰一落地，远远见到一绿一黑两个身影，眼眶便湿了，急忙奔过去，伏地便拜。


    可知子跟陆然也不好怠慢，跟着回寰拜了一拜。


    “你们怎么搞一块去了？”说话的绿裙绝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何来客栈老板娘何柔玉。


    同时他也是环教剑仙，回寰的师父，人称“碧瑟仙”。


    “回师父，弟子去何来客栈找您，恰逢凶险，是这名叫陆然的小哥救了我。”


    回寰对这师父，看着十分恭敬。


    陆然再见到老板娘何柔玉，感觉却大不相同了，尤其是见到她这一身碧色衣裙，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老板娘面对陆然，依旧娇滴滴的，媚然一笑，“然哥儿，多谢你照顾我徒儿。”


    陆然嘿嘿一笑，赶紧套近乎，“老板娘，原来你是个剑仙？那你的剑呢？”


    何柔玉几乎要笑弯了眼睛，“我的剑，你想见一见吗？你想见，那你就去死一死吧。”


    一柄碧绿小剑，无知无觉，抵上了陆然的喉咙。


    陆然大惊失色，同时也认出了这把剑，自己确实曾经见过。


    是那一柄插在何独俗胸口之上的绿色小剑。


    碧绿小剑，碧绿衣衫，原来如此。


    “老板娘……我说错什么话了吗？”陆然实在想不通，何柔玉为何突然变脸，还要杀他。


    回寰却像早有准备一样，上前对着何柔玉耳语一番，何柔玉一听，笑颜再度展开，手中的剑亦攸然不见。


    媚眼一挑，轻轻笑道：“试试你的成色呀，你这孩子不行呀，又瘦又弱，得找补找补。”


    这时，何柔玉身后的小老头开口：“既然来了，便是有缘，那就一起炼这最后一炉丹吧。”


    这是一个矮小、精壮、有些邋遢的老道士。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陆然总觉得这人，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很倒霉，他自己很倒霉，你看他一眼，似乎也要跟着倒霉。


    所以陆然没敢多看他，只是回寰在介绍他的身份之后，自己那一口少年血，差点吐在当场。


    这老道士，的的确确是回寰的师祖，养剑山慈幻真人，一位真仙，一位剑圣。


    陆然很想也问问你这倒霉老头，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双手付后，那你的剑呢？


    但是，他这次没敢问。


    因为他看见那大鹤，应该说是化成人形的二掌柜，冷着个脸，倒提着两只肉人走了过来。


    那两只肉人，双脚被倒提，双手还在半空中乱舞，它们有舌却不能发声，更不会说话，陆然又想起自己曾被它们舔过，不由得肚中一酸，差点没呕出来。


    白云飘面无表情，道：“师父，要不要去丹炉看看？”


    慈幻真人点点头，冲何柔玉吩咐道：“柔玉，你随便带他们三个说说话，中午，你们一起吃个饭。”


    慈幻真人一走，肉眼可见，回寰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围在何柔玉身边叽喳个不停，两个人有些过分亲密，倒有些像一对母子。


    “他们两个，一直这样？”走在这两人身后的陆然，问可知子。


    “是啊，剑尊应该是公子最亲近的人了，就像他的亲人一样。”可知子难得面带微笑，紧盯着前方两人的背影。


    “回寰这小子，还是比我幸福。”陆然突然，感慨一声。


    “你也不差啊，你不是也有个妹妹在身边的吗？”可知子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从认识陆然到现在，她确实几乎没有见到陆然露出过这样羡慕的眼神。


    但只是一瞬间，很快可知子又看见这黑发少年眼睛贼亮贼亮，透着一些捉摸不定。


    “那可不是，陆青这个人那，嘴硬心软，对我其实可好了。”


    想了一想，害怕可知子也有些顾影自怜，他甚至还加了一句：“其实，你也是回寰的亲人啊。”


    可知子怔了一怔，别过了头去，虽然舒展了眉头，却又紧咬了嘴唇。


    这一边，回寰和师父温情了几句家常，最终还是回到了正题。


    回寰还是先关心了一下师尊的“作业”：“这丹，到底炼成了没有？”


    何柔玉摇摇头，“炼了四十年了，带来的魂壶都用得差不多了，似乎总是差一点，差在哪里呢？却不知道。”


    回寰于是把山下有个八仙楼，八仙楼中也藏了上万个魂壶一事相告。


    没想到何柔玉一点也没有讶异，只是摇摇头说：“只怕不是魂壶的问题。”想了一想，忍不住数落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不应该来这里。”


    “可是……我哥……”回寰的表情一下阴沉下来，末了又变得无比坚定，“所以，师父，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何柔玉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讶异，“既然你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那你为何还要上山来呢？”


    回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眼中那些久违的柔情和怜爱，低声说道：“我其实也有点心存侥幸，想着师尊定能在‘浮图’之前炼成金丹，但这只是一层原因，还有一层原因，是因为我想……我想再见见师父您。”


    何柔玉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揽住了回寰瘦瘦的肩，又轻轻地在上面摩挲着。


    回寰转头，看到了她眼中，绽开了两朵好美的晶莹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