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最后一个牧羊人（二合一）
当幕布再度被拉开时，舞台上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一处破败的街道。残余的火焰在地上摇曳，路面破开大洞，建筑墙面倾颓。一块招牌掉在地上，顶端被烧得焦黑，上面的文字写着：
“黑荆棘安保公司”。
这里是廷根，是黑荆棘安保公司的门前，是那场灾祸爆发的地点。
——这场演出似乎采取了倒叙，先表演了葬礼之后的故事，接着才开始演绎那天发生了什么。
鲜血，浓烟，碎砖，火焰.一片混乱之中，卢泽看到了几个人倒在地上。克莱恩与邓恩队长的身上都留下了致命的伤口，脸上凝固着惊愕与愤怒。伦纳德因为身体猛烈地撞上墙壁，而陷入了昏迷之中。
此刻的现场，并没有站着的人。
这似乎是在因斯·赞格威尔发动袭击，杀死众人，拿走圣赛琳娜骨灰之后。
那时的自己呢？
台下卢泽的视线在舞台上搜寻，然后，他就听到了低低的，隐约的痛苦呢喃。
只见，在克莱恩和邓恩对面的地上，正倒着一具扭曲的躯体。他的胸口已经破开可怕的大洞，透过洞口，内里残破的心脏依稀可见。有几根纤细的肌肉纤维从洞口两侧伸出、连接，似乎试图将伤口修复。
但是伤口实在太大，而这具躯体的主人也早就油尽灯枯，没有多少修复的能力了。
“咳咳，呼，呼.”
舞台上面，濒死的卢泽艰难地喘息着。
他的身体被M女士和其手下的血肉侵蚀，喝下了序列5的魔药，遭受了【太阳符咒】的正面轰击，甚至最终又被因斯·赞格威尔从背后偷袭，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或者说，都这样了，居然还能维持一丝生机，已经是奇迹了。
可惜，就算是奇迹，也快要到期了。
“砰！”
“砰！”
舞台之上，卢泽残破的肉体在接连崩溃，炸出一团团小型的血肉烟花。
“唔”
他的眼睛里充斥着疯狂，发出了痛苦的低吼，试图挣扎，却根本无法阻挡身体的崩溃。刚刚喝下魔药，就失去了大量血肉，又遭受了致命的伤害，他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正常。
仪式失败了！
卢泽要失控了！
魔药在体内暴走，与他残余的血肉争夺着身体的主导。他将被魔药改造，成为疯狂的怪物，吞噬一切，杀戮一切，为廷根这座城市带来绝望与毁灭！
“艹”
台上的卢泽不甘地呢喃道，他想要反抗，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向着失控的边缘越来越快地滑落。
他甚至连杀死自己都做不到！
“砰！”
卢泽的的身体表面，再度浮现起七张脸孔，那是M女士和她的手下们。他们在刚才遭受了重创，却靠着血肉之间的联系再度恢复。此刻的他们已经完全被魔药支配，同卢泽争夺起他身体。
污秽血红的颜色在他的体表扩散，随着几张人脸的前进，一点点蚕食着卢泽的身体。一旦他的身体被完全夺走，他将彻底沦为失控的怪物！
卢泽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他将全部精神都沉入身体之中，几乎是凭着本能，与M女士争夺、厮杀起来。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快要耗干了。面对侵蚀，只是一点点地抗争，然后一点点地后退。他的意识彻底模糊，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踏踏.”
就在这时，舞台的一侧，一个黑发蓝眼的少女迅速冲上来，她拥有一张精致而绝美的脸庞，外表与卢泽有几分相似，正是他的妹妹，赛西莉娅。
她表情满含忧虑，飞快地在现场搜寻着，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哥哥，以及他那一塌糊涂的身体。
“哥哥！”
赛西莉娅发出一声惊叫，试图冲过去。可是卢泽序列5的身体濒临失控，正散发着可怕的精神影响，让她无法接近。
“卢泽，哥哥，对不起，我来迟了.”
看到自己哥哥的现状，赛西莉娅湛蓝的眼睛里涌起强烈的悲哀，手中握着的匕首都拿不稳，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舞台上面，陷入昏沉的卢泽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妹妹已经出现，只是在与M女士进行着拉锯战。
“M女士，果然是你.”
赛西莉娅看到了卢泽的异变，也看到了卢泽胸口浮起的人脸。虽然不认识其他的人，但却轻易认出了其中占据主导位置的M女士。再回过头，倾倒的马车旁，那个血液绘制而成的倒十字架依然清晰可见。
她来回看着这一切，眼神似乎有所明悟。
舞台下面，卢泽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可怕的预感。
“真是聪明的孩子啊，这么快就理解了现状，发现M女士在用你的身体晋升牧羊人。”他的另一个人格在旁边轻声说道，语气迷蒙，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悲伤与赞赏。M女士曾经给他们兄妹讲过牧羊人晋升的仪式，如今，赛西莉娅已经明白，自己的哥哥此刻缺乏帮助，无法抵抗。
演出还在继续，赛西莉娅看向身体逐渐崩溃，并且无法与M女士抗衡的卢泽，眼里原本的悲哀渐渐消失。
她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
“赛西莉娅，停下！”
舞台下面，卢泽头皮发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跳起来，放声大喊！
可上面的赛西莉娅完全无视了他，而是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匕首。
“没用的，她不会听到，这只是当时画面的重新演绎。”
酷似M女士的人格摇头道。
“滚开！”
可卢泽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把推开身旁的女人，发了疯一样往台上冲去。
“砰！”
舞台前面生成了透明的墙壁，阻挡了他的前进。他大喊大叫，拳头疯狂锤击，可是却完全无法打破墙壁，只是看着眼前的妹妹继续行动。
赛西莉娅捡起匕首，翻转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此刻，她那张绝美的精致脸蛋上，正缓缓涌起沉静的笑容。那是从容面对死亡，决意牺牲的人才会拥有的坦然神色。她要自愿献祭，成为牧羊人的一部分，使仪式成功，让自己哥哥免于失控与死亡。
“哥哥，我们说过的。”
她声音颤抖着说，“答应我，活下去。”
“停下！”
“赛西莉娅，别管我了，我求求你，停下来！”
“他妈的，不要做这种事！你给我活下来啊！”
舞台下的卢泽声嘶力竭地喊道，眼睛瞪裂，看着赛西莉娅将匕首用双手反握，抬高——
“噗！”
血花飞溅，匕首沉重地刺进了她娇嫩的心窝。
像是一个少女全部的生命力与美好都在此刻悉数迸发出来一般，她微仰起纤细的身躯，脸上露出凄苦婉转的神色。
“我将成为牧羊人，为了你，我的哥哥。”
说罢，她迈动双腿，冲向卢泽正在崩溃的身体。
两人轻易地交融在一起。
“赛西.莉娅？”
血肉融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舞台上面的卢泽突然痛苦而迷茫地说道。
在他身体表面，新鲜的血肉成为了强大的助力，如同一只生力军般，飞快地驱赶着M女士与她手下的势力。堕落扭曲的血红色和几张人脸在迅速褪去，直到缩在角落，被完全吞噬。
少女绝美的脸庞浮在卢泽身体表面，然后缓缓下沉。卢泽的血肉温柔地包裹着她，将她护到了身体与灵魂的最深处。
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卢泽的身体已经耗尽了所有灵性。他开始收缩，干瘪，最终，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唯有身体最深处，锁住了一丝生机。
大幕缓缓拉上，演出结束了。
“赛西莉娅.”
舞台下面，卢泽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坐倒。他呆愣着，低声呢喃道。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身后的观众席中响起，先是一个，紧接着变得重迭。邓恩队长，M女士，西里斯所有的观众都站起身，欢呼鼓掌，为精彩的演出表示赞赏。
“赛西莉娅！”
卢泽绝望地喊道，但是，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整个剧场正回荡着观众们如雷般响亮的掌声和欢呼声，他一个人的悲伤被巨大的欢乐所淹没，微乎其微。
大幕缓缓拉开，场上已经空无一物，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真的只是一场演出，仿佛那些演员们已经离场，正在后台说说笑笑，准备去吃宵夜，去娱乐。
“这就是那天发生的事情了。”
不知何时，他分裂出的女性人格已经走到身边，叹息道，“当你苏醒之后，意识到自己吞噬了赛西莉娅，立刻陷入了绝望与痛苦之中.赛西莉娅用这种方式牺牲，成就了你的牧羊人。只能说，牧羊人这条途径，由于顶端真实造物主的疯狂，就注定了绝望与痛苦。”
“那我就宰了他们。”
卢泽轻声说。
话语出口，他才发觉痛彻心扉，怒火中烧，继而无法忍受。
“宰了谁？”
红发金眼的女人问道。
“宰了真实造物主，A先生，还有极光会的所有人，还有所有信仰这个邪神的疯子！”
他说。
“轰！”
火焰在剧场中腾起，迅速蔓延，熊熊燃烧。火光耀眼，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剧场中的一切。
“我要终结这个受诅咒的序列，我要宰了该死的真实造物主，我要取代他，我要成为倒吊的真神！”
卢泽疯狂地喊着，像是呼应着他的怒吼，火势汹涌地扩大。在场的观众却毫不在意，依然欢呼，鼓掌，任由火焰吞噬，任由卢泽高亢的咆哮回荡不休。
“我要成为，最后一个牧羊人！”
————
贝克兰德，东区。
A先生看着自己面前溃散的血肉，和浮在血肉表面的卢泽的脸。
那张脸带着绝望与痛苦，正在低声呢喃着。
“赞美你，我的主。”
卢泽说。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A先生听到卢泽的话语，兴奋得全身都在颤抖，“呼唤吧，赞美吧，唯有主才是一切的救赎！你终于能理解主的伟大了！”
他感到欣慰而喜悦，又一个迷茫的羔羊找到了方向，皈依到主的怀抱。虽然对方之前多有亵渎，可主是仁慈的，主爱着世人，只要他愿意信仰主，就会宽恕他的一切罪孽！
“听到了吗，伟大的主啊！”
他张开双臂，向着天空高声呐喊。
“轰！”
疯狂，高远，恐怖的气息缓缓降临，那个魁伟的存在被卢泽的话语吸引，再度将目光投向这里。
A先生谦卑地拜倒，感受着主的意志在接近，直至来到卢泽的上空，进入到卢泽的身体，开始改造他的认知。
“黑骑士”的灵肉之刃被卢泽体内的海潮挡下，但是相对的，那道海潮也暂时消失，再也无法为卢泽阻挡真实造物主的精神侵蚀。
像是不由自主地，卢泽开始了祈祷：
“我等将成为牧羊人，为了你，我的主。”
A先生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这是成为牧羊人时的祷词，他非常熟悉。
只听，卢泽继续说：
“为了从你的手中篡夺权柄，为了诅咒你的名与灵。”
A先生脸上的笑容停滞了。
“你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问道。
可卢泽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祈祷：
“我将高举永世的叛旗，以怒火化作锋刃，撕裂你、亵渎你。”
“住口！”
A先生怒吼道，他不敢相信，到了这种时候，对方居然还在违逆主的旨意！
“直至摧毁你的神国，直至你污秽的血从天而降，如同江河铺满大地，流淌不息！”
血肉表面，卢泽那张一直处于茫然失控的脸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全是彻骨的恨意。他能感受到，此刻脑海中充斥着真实造物主的意志，祂正在试图控制自己，让自己成为祂的忠实信徒。
去你妈的吧！
卢泽冷笑着骂道，用赫密斯语放声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请你降临，请你帮我毁掉这一切！”
赛西莉娅已经死了，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愚者，与真实造物主为敌的愚者，强大而神秘的愚者！
拿走吧，我的灵魂也好，我的性命也好，全都给你！
和我一起，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全部杀干净！
“亵渎者！”
A先生的尖叫在对面传来，脑海之中，真实造物主的呓语声也饱含愤怒。可是卢泽却露出了惨烈而扭曲的笑容。因为他感觉到了，几乎是在他念诵完祷词的同时，另一个深沉，伟大，神秘的存在降下了视线。
愚者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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