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蒙对了!”林克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恢复了正常的这一层空间,自己一点儿也没有移动过,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好像自己就是刚刚爬上这一层楼时候的样子,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林克却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还真是好运啊!”
林克抬眼,看向现在已经站了起来的,雷泽大导师的位置也都没有移动过一般,离他自己看上去还是那么几步的距离,就好像刚才迈向死亡的那几步路,只不过是一场幻觉一样,午后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虽然雷泽大导师那浓厚的死亡气息仍然弥漫在这一层空间之中,但对于林克来讲,现在的景像,却已经简直让他有一种生气盎然的感觉。
起码现在能感觉得到阳光的温度,户外的虫鸣,能说,能听,能想,经过一场险死还生的林克,现在才明白这平常人能体会得到的一切,是如此地奢侈与幸福。
死亡,确实是蛮可怕的。
难怪雷泽大导师,这许多年以来,会是如此的孤独。
也难怪雷泽大导师虽然从来没有出过手,对着自己的时候也不会是面无表情,但在感觉上面,总是让自己觉得他是法师塔里最可怕的大导师。
如果不是自己刚刚临时想起了跟安塔的那场战斗,想起了安塔最后留下的那个问题还有远远传来的那一句话,说不定自己现在就真的挂了吧。
林克想起刚才最后的那一步时的情况,还有些后怕。
还好居然赌对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雷泽大导师的脸上那种很罕见地露出来的迷惘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的他,又已经恢复了他那平常时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眼睛继续盯着林克在刚刚那最紧急的时候,用空间法则移过来的那一株花,嘴里淡淡的问道。
“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什么啊我?!”林克有点晕,他其实有点明白雷泽大导师的问题的意思,但却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在刚才那最紧急的时刻,他突然间想起了跟安塔战斗的时候,那个最后的问题跟他现在遇到的情况,其实还就真有那么几分相通之处。
以安塔当时受亡灵战士本能驱动下面那么浓厚的杀性,在自己模拟出雷泽大导师的气息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这就证明或许并不是真正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稍为延阻死亡的脚步的。
所以林克就在那样紧张的时刻,想起了雷泽大导师房间里的那株花。
在雷泽大导师的房间里面,长年累月的都密布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就连伟大的林克骑士,也都要经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才能够勉强克服这种死亡气息带给人的沉重的压迫感跟不适感,虽然林克的修行方式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并不能够用大陆上流行的阶位划分来划定实力,但林克可以肯定的是,大陆之上稍微低阶一点的那些强者们,如果走近雷泽大导师的房间的话,恐怕不需要任何人动手,光凭那种浓厚的死亡气息,就足以要了他们的命,更不用说一般的什么蛇虫鼠蚁、花草树木之类的生物了。
而这一株花却能够在雷泽大导师的房间里自由地生长着,那就只说明了一件事情。
这一株花或许就是雷泽大导师的死亡气息里面惟一的生机所在。
当然林克也是完全没有把握的,当时他选择了这样的一种办法,还真就是事出无奈只好赌上一赌。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自从适应了雷泽大导师的死亡气息之后,倒也是对这株生长在把握着死亡规则的大导师房间里的植物产生了点兴趣,但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想弄一朵花回去研究,但看着这株花树虽然勉强生长着,情况也不是太好,就那么几朵花挂着,真要偷摘一朵也就太明显了,要不让雷泽大导师发现很难,万一到时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就很冷的大导师发起狠来,林克可吃不消。
虽然在那个时候林克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子深刻体验过雷泽大导师的恐怖,但也是潜意识地就感觉得到这个家伙是惹不得的。
所以在关注了几天却没得出什么成果的时候,林克也就慢慢地忘了这件事情了。
林克的性子向来就是天塌下来当被盖,除了想当一名伟大的骑士之外,从来也没有什么觉得非做不可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他是在法师塔里,在法师塔里有些事明白了就明白了,不明白的也不要去问,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要知道,法师塔里的随便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和蔼的老爷子,肯定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曾经在大陆上面叱咤风云的人物,法师塔里随便哪一个人身上没有无数的故事,没有一些不想说的过去,林克早就习惯了节制自己的好奇心,再说了,那过去的三年,有那位法师塔之父留下来的典藉,有他刚学会的那么多东西,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玩了,要不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人真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脑袋会特别的灵光,林克还真就早把这回事给忘了。
现在看雷泽大导师的表情,好像这株花里面还真有什么秘密似的,林克这下子还真是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这么多年了,我仍然没有办法任由自己的死亡气息来抹煞掉它的存在”,雷泽大导师继续盯着那朵花,好像很感慨的样子,也没有注意到林克不说话的模样,自顾自地自言自语道:“如果我刚才真的能够狠下心来,把它连同你一起抹煞掉,是不是我的死亡规则就可以真正完整了呢?!”
“从来没有人能够从死亡规则里面脱身出去,哪怕是其他的几个大导师,如果已经陷身到了死亡规则里面,也绝对没有可能逆转或停止”,雷泽大导师抬头,看着林克:“从死亡规则里脱身出来的,你还是第一个。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运用这一树花,来阻拦死亡的脚步的?!”
“我……这个……嘿嘿……”林克傻笑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难道实话告诉雷泽大导师,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就是看着快不行了随便想拉个东西挡一档,结果就撞中了?!
看着雷泽大导师好像很入戏的样子,林克觉得自己要真这么实话实说的话,指不定眼前的雷泽大导暴走起来,会一下子把自己给轰杀了。
“告诉我,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雷泽大导师却没有给林克太多思考的时间,接着问道。
“其实,我也没有预料到这株花树能够阻挡得了死亡的脚步”,林克耸了耸肩,犹豫了这么一会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就说实话了,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要装孙子刚刚就装了:“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株花树是您身边唯一还能够保持得住生机的东西,所以我想试试,他是不是您心目中在死亡面前,还能够留存下来的那样东西,现在看来,我好像撞对了!”
现在的林克回过了神来,也已经记起来了,自己不是什么挑战者嘛,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来闯这挑战之路的嘛,眼下看着这样好像算得上是过关了,那身为守护者的雷泽大导师应该恭送自己过关才对,这些问题似乎可以留待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聊,当然有没有这个机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你什么也不知道?!”雷泽大导师的眉毛有点倒竖,看上去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然后你就敢这么在最后的关头,用最后的力气,不是想着运用空间规则试着能不能把自己从这里面移开,而是弄了这么一株你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花树过来?!然后还就这样子就成为了从我的死亡规则里脱身出去的第一个人?!”
“这个……就算能脱身出去,那不还是不能算过关,而且”,林克挠了挠头:“我还是坚持认为在死亡面前,人还是可以留下一些什么的,就像我在刚刚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还在想着大老爹、小老爹,想着我的兄弟克米拉,我也知道,他们也一定会想着我,虽然他们可能都已经以为我已经在三年前就挂掉了!”
“所以,死亡就算真的可以抹掉我在这个世上生存过的一切痕迹,它也抹不掉我的亲人,我的兄弟们记忆里的我”,林克越说思路就越清晰:“不管怎么样,在死亡面前,人还是必定可以留下些什么的,雷泽大导师,看来我刚才对于死亡规则的理解是没有错的,这一次我算是能够过关了吧?”
“是这样吗?”林克的这一番话,让雷泽大导师忘掉了刚刚那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或许,林克一路以来,对于这些大导师们说的都是一些最浅显的道理,但这些大导师们最欠缺的,很可能也就是这么一些最浅显的道理。
要知道,在进入法师塔之前的不知道多少年前,他们就已经是站在整个大陆巅峰的强者了,而进入法师塔之后,能够被奥秘之殿认可,成为掌握规则的力量的大导师,千年万年以来,也就是他们几个人而已。
所以说林克所说的这些作为一般普通人都能感受得到,都能够很清楚地知道的东西,恰恰却就是这几个绝代强者最欠缺的东西,因为他们自身已经脱离那种普通人之中的一员的时代太久远了,而除了林克这个都不知道怎么划分阶位的怪胎,也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够站在他们面前,跟他们讲。
“原来,是这样”,雷泽大导师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那株花树,叹了一口气:“人在死亡面前,果然也不是完全无所作为的,至少,有一些记忆,有一些情感,不管历经千年万年,都还能够让死亡无能为力!”
“作为一名以死亡规则作为毕生研究目标的大导师,发现死亡规则存在着这样不可弥补的缺憾,照说我应该感到很沮丧才对”,雷泽大导师看向林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为什么我现在却反而有点全身轻松起来的感觉?!”
“变态掉了!”这句话林克当然不敢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头闪过。
对于雷泽大导师的这个问题,林克也只能有这个答案。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雷泽大导师明白了死亡的局限之后,还会这么傻乐傻乐的!
要说刚刚安塔贤者开心一下还有道理,毕竟他是一直惧怕着死亡的,但雷泽大导师简直就是死亡的化身了,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些无可弥补的缺憾,怎么还能这么高兴得起来?!
“坐下吧”,雷泽大导师缓缓在花树面前盘坐了下来,就像他坐在他的房间里的时候一样,招呼着林克。
他抬头,看见林克有点犹豫的样子,摇头笑道:“你这小子,放心吧,现在是算你过关了,不过能不能先坐下来,陪我老人家聊一聊,我不会为难你。”
“过关了?!”林克也不知道怀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盘坐下来的,法师塔的挑战之路,就这样让自己闯过关了?
他抬起头,看着雷泽大导师。
林克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坐在雷泽大导师的对面了,但只有这一次,他才感觉到自己真正第一次看清楚了雷泽大导师的容貌,以前看向雷泽大导师的时候,留下的印像都只是那一片冰冷的死亡气息。
雷泽大导师绝对算不上老,当然,这是指从容貌上面讲,他跟他的弟子安塔,或许可以说是法师塔里的两个另类,呃,其薇拉大导师当然也除外。
安塔是把自己的身躯练成了亡灵战士,所以不管历经了多少年,也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其薇拉大导师是研究生命规则的大导师,又是女士,能够让自己的容貌保持得仍然充满风韵也还不奇怪,但雷泽大导师却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方法,居然看上去也就是一副三十几岁的模样,那种冰冷的死亡气息虽然让他看上去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也平添了几分奇异的吸引力,哪怕是平日里觉得自己长得不错的林克,也不得不承认,雷泽大导师单就卖相上,好像还是要比自己更有魅力一些的。
难道死亡会让衰老也忘而却步?!
不过现在的雷泽大导师看上去却有几分奇怪的感觉,那股死亡气息也没有那么地阴冷的,好像随着他心情的变化,连死亡都多了几分温柔一样,他看着那朵花,开口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呃,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进法师塔,那个时候,我跟其薇拉是一对情侣。”
林克吓了一跳,不过他也马上想了起来,在其薇拉大导师那里也有一株类似的花,好像还是没种活的,其薇拉大导师上次那一句关于生命规则的局限的叹息,好像就是针对这树花发出来的。
“但我们或许是天地间最不应该成为情侣的一对,因为我们似乎是天生的敌人,她主修光明魔法,我则是亡灵魔法的代表人物,而最可怕的是,我们在碰面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各自魔法体系里所能够达到的巅峰。”
“当时我们的属性决定了我们之间应该有一场决斗的”,雷泽大导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回忆的微笑:“但大陆之上谁也没有想到,我们见面之后,并没有打生打死,却是一见钟情。”
“但当时的光明魔法师与亡灵魔法师是誓不两立的,我们都有各自的阵营,各自的兄弟,有数不清的恩怨,于是我们相约,去找寻当时还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法师塔,看谁能够有机缘进入法师塔再作突破,再来决一次胜负”,雷泽大导师回想着当时的情况,说道:“其实当时我跟她都明白,这只不过是在拖着而已,当时法师塔就已经是一个很久远的传说,甚至没有人知道法师塔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们这样子约定,只不过是在逃避各自的责任。”
“在寻找法师塔的途中,还是遇到了很多艰险的”,雷泽大导师说着,脸上露出的却是温柔的神色:“但没有想到的是,我们还真的进入了这传说中的地方,找到了传说中的魔法,虽然我跟她的选择,还是一如既往地势如水火,而我们两个的修为,又还是那样的不相伯仲。”
“法师塔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而我们又太沉迷于这完全超越了大陆之上魔法体系的魔法,所以当我们终于走出法师塔的时候,发现我那个阵营的人,利用其薇拉不在的时候大做文章,基本上把光明法师阵营给搞得差不多全灭了”,这许多年过去,雷泽大导师已经把许多情绪过滤干净了,但是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却还是止不住浮起一种伤感的神色:“虽然后来在我们两个的威压之下,两个阵营不再争斗,握手言和,但我跟其薇拉都觉得,或许我们两个就注定是不应该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我们硬是想在一起,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所以这有了那两株花树”,雷泽大导师看着自己面前的花树,说道:“这是我们当年一起种下来的,等重新找到的时候,却是一半已经死了,哪怕是其薇拉都救不活,其薇拉就说,那株花树就如同她的感情一样,已经死了,再也救不回来,要她回心转意继续跟我再一起,除非有一天那株花树能够死而复生。”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看顾着余下的这株花树,运用各种能力让它能够存活到现在,但是这有什么用呢?”雷泽大导师苦苦一笑:“其实我知道其薇拉也真的是一直有在尝试着让那株花树复生的,但哪怕她现在已经是掌握着生命规则的大导师,也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其实,也未必就没有办法……”林克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什么?什么办法?你有办法?!”雷泽大导师霍然立起,看着林克,焦急地追问道。
“您这不有现成的活的花树嘛,弄个种子,找个时间,您引开其薇拉大导师,我去帮您偷偷地把死的那一株拔掉,种棵新的下去,用生命规则催生一下,差不多……嘿嘿嘿……”
“够了”,林克说得正亢奋的时候,雷泽大导师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双眉开始渐渐倒竖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喝道:“你就打算用这样无耻的方法,来挽回我跟其薇拉的感情?!”
“呃,我还没说完呢”,林克却是早就想好了说辞,看着雷泽大导师说道:“您刚才不是提到过法师塔之父典藉里留下来的古老的宗教么?我记得里面一个古老的宗教曾经说过:‘生者死之途,死者生之始’,我这个办法其实跟我种雾娘一样,逝去的东西,或许不能再追回,但完全可以有一段全新的开始嘛!”
“其实,我刚才也还没说完”,雷泽大导师听了林克这一段话,愣愣地站了一会,忽然开口冒出这么一句。
“哦?”林克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您想说什么?!”
“呃,其实我刚才接下去是想说,无耻,我蛮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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