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之遥

　　“蓬！”一拳打在身侧的古松树身上，嫣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淌下，莫之遥神情木然，只是眼底流转的那抹痛苦，却显露出他心里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阵风吹过，掀起抵在树身上，左臂的袖口，露出有些苍白的手臂。莫之遥的目光落在手臂之上，眼中的痛苦更为浓郁。

　　莫之遥觉得自己和这整个世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完全无法融入其中，亦或是，自己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为什么？”莫之遥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无人处独自舔着伤口。“为什么就凝聚不出人纹？”

　　除了猎猎的风声，无人回答莫之遥的问话。

　　“哈哈，五道人纹，就算在全族之中，老子也足以排名前十！”

　　远处骤然传来的说话声，让莫之遥的神色迅速敛起，重新变得木然。抵在树身上的左臂也随之放下，垂下的衣袖，遮挡住裸露的手臂。

　　循声望去，远处走来一群年纪都在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说话之人，正是一名被拥簇在当中，身材魁梧，一脸横肉的少年。

　　“莫横大哥能够凝聚出五道人纹，就算和我们莫家的第一天才莫浩明相比，也不过才差了两道而已。要我说，排进前五都不是问题。”一个身材圆滚，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少年，一脸谄媚笑容地说道。

　　“就是，就是！莫横大哥的父亲可是十二长老之一，资质又怎么会差？”另一个如同竹竿般的少年连声附和。

　　“莫横大哥资质好那是没得说，不过长老的儿子么？嘿嘿，可不见得。我们族里的第一废柴，不也是长老的儿子？”娃娃脸的少年莫航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不屑。

　　“莫之遥那个废物，怎么能和我们莫横大哥比，十二岁，居然连一道人纹都凝聚不出。再说他那个长老的爹，都死了一年多了。之前要不是他爹一直护着他，他早就被逐出宗族了。”竹竿样的莫洋神色同样轻蔑。

　　被众人围在中央，如同众星捧月般的莫横一脸得意神情，无意间的一瞥，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呦，这不是我们莫家第一废柴，莫之遥莫大少爷吗？”莫横停下脚步，双手抱胸，挑衅之意毫不掩饰。而他身侧的众人，也随之停步，目带讥讽的看向前方的莫之遥。

　　莫横的父亲莫浪是新晋的族中十二长老之一，顶替的正是莫之遥父亲莫苍的位置。多年之前，莫浪和莫苍争夺长老之位，结果莫苍胜出，两家的关系便闹得很僵，连带着两人的后辈也是彼此敌视。

　　只不过之前莫苍活着时，莫横还多少收敛一些，如今莫苍已死，莫浪又登上长老宝座，莫横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莫之遥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仿如未闻，径直在莫横一群人旁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未留给莫横。

　　莫之遥的无视，让莫横无名火起，冷哼一声，不屑的声音又大了几分，更带着几分恶毒：“废物！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样，都是废物！”

　　莫之遥前行的步伐蓦然停顿，扭头回身，双眸瞬间布满血丝，眼神如饿狼般看向莫横，冰冷的声音仿似能够冻结空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谁是废物？”

　　莫之遥可以容忍别人辱骂自己，却绝不能容忍有人侮辱他的父亲。莫横触及了他的底限，终于激起了莫之遥的反弹。

　　看到莫之遥凶戾的眼神，莫横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之前那句话也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莫横心中也有些后悔。毕竟，莫苍生前也是长老之一，并且是为了宗族战死，莫横的这番话，若是落入族人长辈的耳中，只怕最少也要捱上一顿训斥。

　　不过被自己一向瞧不起的莫之遥一声喝退，莫横顿觉脸上无光，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激起了心中的凶性，当即便抛开心中的那丝悔意，怒声吼道：“老子说你是废物，你爹也是废物！怎么样？”

　　“啊！”一声怒吼，莫之遥心底所有的压抑，这一刻被莫横彻底引燃，如同暴发的火山，一发不可收。瘦弱的身躯，仿似扑火的飞蛾，猛然冲向体形比自己大了一倍的莫横。

　　“找死！”一向骂不还口，任人拿捏的莫之遥竟然当众反抗，让莫横怒意更盛，一拳轰出，带着破风声，狠狠的砸在了莫之遥的胸口上。

　　莫横今年十三岁，凝聚出了五道人纹，连一道人纹都没凝聚出来，年纪又小他一岁的莫之遥又怎么会是对手？惨被轰飞！

　　打着旋的身子如炮弹般倒飞出去，跌落尘埃。“噗！”一蓬鲜血狂喷而出，莫之遥只感觉胸口如火烧一般，眼前阵阵发黑。

　　“踏！”一只脚掌踩在莫之遥的脸上，莫横狞笑着说道：“按照族规，凡是十三岁之前，不能凝聚出人纹的，不管是何身份，都要逐出宗族。还有一年，到时你就要流落街头，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间吧。”

　　“还有，若是你被逐出宗族，便再没机会给你那死鬼老爹上香叩头了！”低下头，莫横靠近莫之遥，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残忍。

　　逐出宗族，等于和莫家一刀两断，不再是莫家之人，莫之遥自然没有资格进入莫家祠堂，祭拜父亲莫苍。

　　带着泥沙的鞋底，狠狠的在莫之遥脸上碾了两下，莫横转身，扬起肆无忌惮的狂笑，带着一众少年离去。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莫之遥抹去嘴角的血渍，胡乱的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沙泥，步履蹒跚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这里是家族的后山，自从父亲莫苍死后，莫之遥便从之前的内院搬了出来，在后山搭建了一个茅草屋，独自一人居住。

　　虽然无人赶他出来，但从下人的态度中，莫之遥已经看出了很多。小小年纪，便已经尝尽人情冷暖。

　　指甲深深的抠入掌心，指缝间淌下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面，显得那么刺目。

　　“爹。”额前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莫之遥眸中那滔天的恨意，瘦弱的身形，在夕阳的斜照下，显得那般落寞，孤寂。

　　繁星皓月，夜风轻拂，深秋午夜的寒意，带着无尽的萧瑟，一如莫之遥此刻的心境。

　　莫之遥盘膝坐于地面，任由冷风吹得发丝飞扬，衣衫猎猎作响。

　　五岁开始，莫之遥便如族中其他孩童一般，开始修习基础之法。

　　七年未曾间断，让莫之遥体内的灵力极为充沛，可是不知是何原因，就是无法凝聚人纹。

　　修真十二重，首重聚气，二重转灵，三重纳元。而在这之前，需要凝聚人纹！只有成功凝聚出人纹，才能踏入首重，开始真正的修真。

　　始于一，终于九。每一重境界之前，可以凝聚出最多九道人纹，但最少也要凝出一道才可晋升。

　　凝出一道人纹，便可晋升聚气境。但晋升之后，却不再可逆。之后再凝聚出的人纹，只能用来晋升下一重，转灵境。

　　一道人纹晋升，和九道人纹晋升，之间实力的差距完全是天壤之别。所以每个人都是努力的提升，哪怕是多出一道人纹，晋升之后的战力都相差极大。

　　但各人的资质不同，有的人最多只能凝出一道人纹便已是极限，不晋升，凝不出第二道人纹。

　　莫家的第一天才莫浩明，足足凝聚出了七道人纹，才晋升聚气境。如今又凝聚出五道，看样子还不是极限，所以没有晋升转灵境。

　　每晋升一个境界，都可以得到一次重新凝聚人纹的机会，最少可以凝聚一道出来。但若是每一重境界凝聚的人纹太少，那所能提升的境界也是有限，无法继续提升。原因无它，基础太差。

　　莫之遥却是一个另类，居然连一道人纹都凝聚不出来。当年莫苍请出族中所有长老，甚至族长都亲自出手，也查不出是何原因。

　　若是无法吸纳灵气，莫苍也就放弃了。偏偏莫之遥却可以如常人般吸纳灵气，存于丹田，可就是凝结不出人纹来。

　　数年间，莫苍遍寻名医，可惜看过之后，全是束手无策，无法可解，一直到如今。

　　“之遥。”和蔼的声音响起，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莫之遥的身后。

　　“轩宇长老。”莫之遥连忙起身，看着对面慈祥的老者，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自从父亲莫苍死后，族中唯一一如既往对待自己的，只有这个轩宇长老。莫之遥搬到后山之后，轩宇长老不时的来这里看望他。

　　“你脸上的伤？”看见莫之遥脸上的血痕，轩宇长老脸色一变。“又是莫横干的？”

　　莫之遥未置可否的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轩宇长老虽说也是族内十二长老之一，但为人平和，不喜争权夺利。莫之遥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挑起轩宇长老与同为十二长老，也是莫横父亲莫浪之间的矛盾。

　　“哼，这莫横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轩宇长老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若不是你爹身死，又岂会轮到莫浪来坐这长老之位？”

　　话一出口，轩宇长老便看到莫之遥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岔开话题。

　　“好了，不说那些。之遥，看看今天有什么进展。”轩宇长老踏前一步，拉起莫之遥的左手，握住莫之遥的手腕，一丝精纯的灵力渡入，引导着莫之遥蓄于丹田的灵力。

　　“别放弃，一定还有希望。”轩宇长老温和的低声说道，眼中有着鼓励之色，却依然挡不住那抹怜悯。

　　莫之遥点了点头，这些年，轩宇长老一直在帮助自己，可惜，自己不争气。

　　感受着入体的灵气，莫之遥闭上双眼，平心静气，让丹田中的灵气随着轩宇长老的引导，开始游走全身，最后归于左臂之上。

　　一道闪烁着淡淡银芒的玄奥图纹，逐渐的浮现在莫之遥左臂之上。光芒逐渐强烈，图纹也变得清晰起来。

　　“对，就这样，放松些，把灵力平稳的贯注其中。”轩宇长老的脸上也随之泛起一丝紧张之色，口中却是徐徐地说道。

　　莫之遥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小心翼翼的将体内的灵气匀速持续的输入到左臂上的图纹之中，不敢有一丝大意。

　　银色图纹愈发的明亮耀眼，变得更为清晰，随着莫之遥手臂上的脉搏有规律的跃动着，眼见一个完整绚丽的图纹就要彻底形成。

　　“啪！”如同琉璃破碎般的清脆声音响起，图纹化为一团荧光，如烟花般散落四周，莫之遥的一颗心也随之沉入谷底。而轩宇长老也是一脸的失望，不过看到明显失魂落魄的莫之遥，还是勉强的泛出一丝笑容，温声说道：“别灰心，今次比上次要好上许多，只差少许就能成功，回去多多修习，过些时间再试试。”

　　莫之遥脸上的苦涩流露无遗，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抚下袖口，遮住手臂。

　　轩宇长老心中叹了口气，又安慰了莫之遥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啊！”压抑的吼声，划破夜色，任人都能听出其中的痛苦及绝望。走到山脚处的轩宇长老，脚步停顿，眼中的怜意更浓。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凝聚不出人纹！”莫之遥面容扭曲，眼底有着深深的不甘，双手死死的抠入地面的泥土之中。“还有一年，哪怕只是一道人纹也好，我只想能够拜祭父亲，难道这点要求都不行吗？”

　　半个时辰之后，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的莫之遥，单手杵地，站起身来，准备回到自己的茅屋之中。

　　转身，莫之遥的眼瞳蓦然缩小，一道可以称之为巨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十二岁的莫之遥，身高勉强及上对方的膝盖。

　　虽然这里是后山，但毕竟也是莫家范围之内，此人竟然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的出现在这里，就连适才的轩宇长老都没有发觉，莫之遥如何能不胆寒？

　　当空的皓月，被巨大的身影遮住，莫之遥只能看到对方一双让人心神皆颤的血红双眸。

　　“既然你和我一样都是如此绝望，就让我们给彼此最后一个机会吧！”低沉得仿佛能够撼动神魂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再之后，一只巨大的手掌抓起莫之遥瘦小的身躯，巨大身影随之融入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