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第二千五百二十六章 时不我待

    “师父，这是所有修士的伤亡名录。”


    白颖儿呈上一枚玉简。


    秦桑神识扫过，玉简中的内容便在心田流过。


    “鹤潭之战，阵前约斗，化神修士出战十人，三人重伤，霜氏族霜舞不幸陨落。”


    “浮波城之战，伤亡三千余，化神修士陨落三人，分别是洞箫河水云岛主、婺渊州平弘居士……”


    “天池泊之战……”


    秦桑一条条看下去，这些都是在讨伐影神国的战斗中伤亡的角生国修士，其中最惨烈的是印瞑湖之战，遭到伏击，仅主将身免，其他全军覆没。


    虽然两国之战是在遵照他的意志，由元祚暗中操纵，影神国节节溃败，并没有做出过有力的抵抗，大部分都是约斗、赌斗，点到为止。即便如此，也难以完全避免伤亡，一场场战斗下来，积累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而在名录上只会列出化神修士的名字，其他人连名字都没有，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告诉元祚，须赏罚分明，切莫亏待他们的后人，”秦桑收起玉简，沉声说道。


    “是！”


    白颖儿领命，此乃应有之义。


    她执掌五雷教多年，替秦桑监国，早已对这些数字麻木。名录上的这些人是为大局做出的必要牺牲，而且角生国并未亏待他们。


    她继续禀报道，“秦犼旧伤经由师父调理，已经痊愈，准备冲击境关，恳请师父许他来总坛闭关。”


    秦桑洞府有养性台，白颖儿在秦桑身边修行多年，深知这件宝物的强大。


    “有何不可！为师最近又有领悟，准备改良阵法，以后每隔十年，你可挑选五人，来此修行。”


    白颖儿走后，秦桑缓缓站起身来，走出洞府，负手望向山外。


    风灾消弭，夜色朦胧，黑暗无法阻挡秦桑的视线，他眺望极远处，这片偌大的疆土属于角生国，也属于他秦桑。


    这片疆土里，无论凡人还是修士，乃至角生国国主，都要遵从他的意志，他们的生死荣辱，皆在他一念之间。


    这些人被他驱赶着、蛊惑着……


    秦桑身影平空消失，悄然离开五雷教总坛。


    ……


    “李兄，难得良辰美景，不如手谈一局，如何？”


    高空之上，两人立于云端，隔空相望，一名蓝衣青年伸手指向下方的一座山峰。


    另一人面相奇古，一双大耳如轮，闻言道了声好，便率先向下飞去。


    “哗啦……”


    乱石剥落，山顶变成如刀削般齐整的石台，两人分别落到两边，蓝衣少年打出一道印诀，石台表面忽然涌起土浪，黄气氤氲，内部浮现出奇异的黄色光点，蕴含不为人知的变化。


    “道友先请！”蓝衣少年伸手示意，大耳修士也不客气，手指轻轻一拨，便有青色的光点浮现。


    他们专心棋局，头顶是皎皎明月，山下碧波万顷，确实是难得的良辰美景。


    而在山的另一边，却是喊杀声震天，无数修士正在厮杀，杀气冲霄。


    仅仅一山之隔，一边岁月静好，另一边却是修罗炼狱。


    两人似乎听不到近在咫尺的喊杀声，专心棋局，随着时间推移，棋盘上的青色光点越来越少，大耳修士思索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蓝衣少年忽然抬起头，施施然道：“李兄承让了。”


    说着回头一望，面露笑容：“看来那边那一局，在下也要赢了。”


    大耳修士摆手将棋局打散，“兄台技高一筹，李某认输，从此我首洺山便投靠角生国！咱们再来一局！”


    二人各自传下命令，山后的厮杀声渐渐消失，两边修士默默收拾战场，这场大战时间不长，却死伤者众，亲人悲伤痛哭，下棋的两人却听不到。


    他们同样也没有察觉，在他们头顶，有一人隐身云中，将下战场中的景象和对弈的两人尽收眼底。


    见大局已定，秦桑收回视线，没有惊动他们，悄然离开，奔向下一处战场。


    离开五雷教总坛之后，秦桑便游走在各处战场之间，那些战报上的冰冷数字变成了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也没有菩提心肠，为了修行，损人利己的事情没少干，但他一直无法抹消对所谓大乘之道的质疑。


    细究起来，他现在主修的三部功法，都不是他发自内心认同的。


    《紫薇剑经》是一部杀道功法，但他从未被杀性左右，当炼虚期演变成大乘杀道，他和功法之间分歧比以前更大了。


    《天妖炼形》乃是妖族功法，而且是被淘汰的上古妖族古法，妖族认定它有重大隐患，第一剑侍特意提醒。


    《太乙灵枢经》就更不用说了，修炼这部功法完全是迫不得已。


    在以前这些都不成问题，因为秦桑自始至终都把它们当成登仙之阶，只要能够提升自己的修为和实力，功法的来历不是首先考量的因素，颇有几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


    可今时不同往日，随着秦桑对“合道”的理解越来越深，已经意识到这条路快要走不下去了。突破合体期之后，以身合道，必须选定一条路，再想舍弃或者更换道途，绝非易事。


    如此，怎么合道，合哪条道，至关重要！


    看起来，《紫薇剑经》似乎是最有希望的，而且紫微童子就在他身上，改修他法恐难以交代。而且现在局势所迫，他要竭尽所能提升修为，才能挣得一线生机，明明心中犹疑，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可如果走上这么一条路，合一条自己不认同的“道”……


    秦桑沉思着，不知不觉又路过了几处战场，最后结束了游历，返回五雷教总坛。


    游历时看到的一幕幕画面流过心田，秦桑陷入长久的思索。


    忽然，他面前闪现出一道剑影，继而剑影又化作剑阵，此非四象九曜剑阵，而是久违的七魄杀阵！


    《紫薇剑经》在炼虚期赋予的剑域便是以七魄杀阵为根基，但秦桑并未继续精研七魄杀阵，而是选择独立推演四象九曜剑阵。


    起初原因是七魄杀阵见不得光，秦桑又不想抛弃剑术，于是四象九曜剑阵应运而生。随着秦桑修为精深，愈发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之前，他本可以依托七魄杀阵参悟剑域，却没有这么做，一来要隐藏跟脚，根本没有运用七魄杀阵的机会，二来秦桑想要保留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通过自己推演出的四象九曜剑阵，领悟出的剑域，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这样即使他和《紫薇剑经》不能完全契合，或许也能为自己留下一枚种子，未来籍此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因此秦桑宁愿进境慢一些，也要推演出四象九曜剑阵。可是，上天似乎不允许他继续稳扎稳打。


    如今九曜中的五星，大成只是时间问题。日月二星作为阵眼，提升没有尽头，还有黑白棋子能够辅佐。最麻烦的是罗睺和计都两颗隐星，至今毫无头绪。


    赶在大风原大乱之前，他不仅要将《紫薇剑经》修炼大成，还要推演出两颗隐星，再以四象九曜剑阵为基，领悟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剑域，为冲击合体期做好准备，只恐时不我待。


    一个是未来，一个是当下的生死存亡，秦桑其实没有选择，只能重拾七魄杀阵。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七魄杀阵相当于《紫薇剑经》的本命神通，对剑阵的理解会随着他的修为水涨船高，依托七魄杀阵参悟剑域也能事半功倍。


    当秦桑重拾七魄杀阵，感受果然截然不同，他之前掌握的剑域之力立刻与之发生共鸣。


    ……


    就在秦桑继续专注修炼之时，风波再起，局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元祚开城投降，果如预料中激怒了楚墟王府。新的楚墟王使者本是带着雄心壮志而来，不料尚未赶到影神国就收到噩耗，登时大为恼怒，发来符信质问，元祚自然不会理会，丢到一旁，依旧我行我素。


    角生国吞并影神国并不是结束，麻烦恰恰刚刚开始，接下来才是千头万绪。


    国主投降，并不意味着整个影神国都甘心并入角生国。


    之前为了演的足够逼真，元祚对那些投靠楚墟王特使的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人当然不可能和元祚一起投降，只会大骂他卖国求荣。


    有些地方最近才被影神国纳入版图，趁机作乱者不在少数。也有许多人不齿元祚的软弱，愤儿转投赤融国，羞与之为伍。


    不过元祚当权多年，一直掌控影神国，积威甚重，有相当多的势力选择继续追随元祚和皇族。


    总之现在的局势混乱异常，茫然无措者有之，浑水摸鱼者有之，也有机警之辈看到机会，主动前去迎接新的楚墟王特使。


    角生国和赤融国都在全力接收影神国的遗产，但赤融国的反应终究是慢了一步，虽然占了更大的疆土，大部分好处却被角生国得了去。


    这场讨伐之战充满戏剧性，无论是结束之迅速，还是战果之丰硕，都是芝涟王府没有预料到的。


    楚墟王府是最大的输家，角生国是最大的赢家，芝涟王府也不差，但芝涟王特使的心情却糟糕透顶。


    “唉！宁道友，当年若非你一意孤行，一定要和影神国争个高下，北芦王他们不可能有渔翁得利的机会，”芝涟王特使看着对面的宁烨，忍不住埋怨出口。


    宁烨自顾自品着灵茶，故作不解：“特使此言，未免有失公允，若非宁某力排众议，影神国不可能灭亡！如今影神国大半疆土落入我手，楚墟王的势力也被从这里清扫出去，岂非两全其美？”


    “宁道友难道看不出来，角生国背后站着什么人？赶走了一头猛虎，却引来了三头恶狼，”芝涟王特使摇头叹息，“如今回看，一切都清晰明了，元祚那厮定是在和楚墟王府决裂后就转投了三王，这场灭国之战，不过是他们演的一场大戏罢了！也怪我思虑不周，高看了那位五雷教教主，没想到他早就被三王收服了！”


    宁烨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忽听内侍禀报，“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楚墟王特使，想要面见陛下。”


    “是那位新特使？他怎么来了！”宁烨转目看向芝涟王特使。


    芝涟王特使双目微眯，思忖片刻，忽然露出妩媚的笑容，“本宫原想去找他，不想他先找上门来，命人带他进来！”


    宁烨立刻照做，沉吟道：“这位孤身来此，难道是想……”


    “恭喜宁道友，又能得一强援！”


    芝涟王特使作势一拱手，“如我所料不差，楚墟王应是想蛊惑宁道友，和角生国反目！如今楚墟王在这里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除，想要有所作为，唯有借助陛下的力量。”


    宁烨会意：“毁约不难，赤融国和角生国之间只有暗盟，并无明誓。月儿虽然嫁到了角生国，肯定不会被儿女情长所左右，能够理解朕的良苦用心。而这方地界被楚墟王和王爷的夹在中间，三王鞭长莫及，倘若我们联手，纵使角生国一时得势，未来胜利者必将是我们！不过……”


    他语气一转，低声道，“万一楚墟王野心不减……可否逼迫楚墟王府立誓，未来在这方地界唯王爷马首是瞻，以防赶走三王之后，又让楚墟王趁势而起？”


    此言正中芝涟王特使下怀，如果逼迫楚墟王府向芝涟王府低头，再将三王赶出去，未来芝涟王府一家独大，她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芝涟王特使的笑容更加妩媚，同时也明白宁烨心中的顾虑，“宁道友放心，只要宁道友别无二心，未来的赢家只有可能是赤融国，而且是宁道友的赤融国！且等此人进来，看他有何说辞！”


    话音未落，便觉禁制震动，有一白衣男子步入大殿，气宇轩昂。


    他先是向两人分别见礼，继而一双虎目直视芝涟王特使，直言逼问，“芝涟王府欲以一敌三耶？”


    ……


    此次会面后不久，新的局势尚未稳固，赤融国便悍然撕毁盟约，出兵攻打角生国，纷争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