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欲成仙（二十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在柳笙的脑中串联在一起。
于是，柳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凝聚起体内的所有灵力，运起她早已准备好但希望不会用上的功法。
《散灵诀》。
在这危急时刻，柳笙果断地选择散去她苦苦修炼而成的灵力。
面对眼前这实力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存在，她这区区炼气期一层的功力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入场券罢了。
体内的灵力，在《散灵诀》的运转之下，如同被风暴卷动的浪潮，在柳笙的经脉中肆意奔腾。
渐渐灵力如大海退潮一般，静默着退去，而灵力也一股股地随之从柳笙的体表逸散而去。
逆修行并非易事，每一次灵力的消散，经脉内壁都如同被刀剐一般痛苦。
当柳笙完全把灵气散尽之时，她已经被丢入深渊之中，身下是柔软、粗粝、潮湿。
一抿一合，彻底陷入黑暗。
柳笙顾不得腥臭粘稠的唾液，紧紧地用触手扒着贴在凹凸不平的苔面上。
小触手也不觉得此地恶心难忍，反而欢喜地吸起诡气。
在深渊之中，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浓浓的诡气，小触手欢欣雀跃，吸得饱饱的，然后慢慢一层层地裹着柳笙的身子，膨胀起来。
正当柳笙要被卷起送入更深处，管道深处突然响起轻轻的一声“咦”。
这声音虽然很轻，但对于柳笙来说震耳欲聋，要不是她已经抓好，差点被吹到上颚。
这时，洞口张开。
一股气流将深处喷出。
柳笙的触手适时松开，随着气流冲出深渊。
浩瀚无垠的星空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随后她跌落在一个充满纹理、皱巴巴的肉色巨掌中。
一双漆黑、巨大的眼眸从上往下奇怪地盯着已经变成一大坨触手圆球的她，眼眸中是无数深邃漩涡，不可凝视。
这双眼睛嵌在一张庞大得遮天蔽日的面孔之上，眼睛上方是两条长长的白色眉毛，如山峦一般绵延，下巴上一缕山羊白须，脸上皱巴巴的沟壑对于柳笙来说仿佛像峡谷一般，皮肤粗糙布满了大块大块的斑纹。
这张脸，虽然放大了无数倍，但柳笙认得。
柳笙从层层触手中冒出头来，有点嫌弃自己身上的唾沫，还是拱手一礼道：“掌堂大人，又见面了。”
“或者说……七玄上人？”
那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活泼起来，皱成一团随后舒展开来，白眉抖动，胡子下的巨口裂开，哈哈笑起来。
“你很有趣，也很聪明。”
“我已经许久未曾笑得如此畅快了，哈哈哈哈！”
巨人的身子也跟着笑得颤抖起来，柳笙的触手缠绕着巨掌手指，生怕被震了下来。
此人确实就是传说中消失在天穹诡灾中的七玄上人。
而那掌堂不过他投下去的一介分身，说话文邹邹啰啰嗦嗦的，真正的他却是谈吐畅意之人，割裂得很。
“你居然能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竟可以如此果决地把修为散尽，还吸了一身诡气，让我不敢吞噬，了不得，也够狠。”
说着，他收敛笑容，面孔阴森起来。
柳笙面对七玄上人的威压，依旧神色自若道：“我本来就很奇怪，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以各种规则围猎弟子的诡灾之中，竟然有这么清晰的晋升路径，还会有崇道祠那么一方有吃有住、可专心修炼的净土，实在是太矛盾了。”
“而且一切都在隐隐指向炼气期后就可以突破诡灾的传闻，等到了炼气期后，就迫不及待地把人往清虚堂赶。”
“七玄上人，您想要灵力吧？”柳笙眼眸一抬，平静地提出疑问，“明明是一个诡物，却想要灵力？”
是的，柳笙已看出，曾经叱咤人间的七玄上人此时已成诡物，恐怕就是在那次诡灾中被污染就此沦落。
这句话似乎一道利刃径直刺入了七玄上人的内心，他忍住要握紧手掌捏死柳笙的冲动，面色深沉道：“罢了，你不懂。”
“我欲成仙，无人可以阻拦，连这天意也不可。”
七玄上人身上诡气升腾，激昂陈词道，周围的星辰仿佛被他震慑得为之一静。
“但既已是诡物，全身灵气皆化为诡气，就算你继续修炼，也没法引气入体，增进修为了。”柳笙刻意引导着问题。
七玄上人也明白柳笙的意图，但他不介意多说一些，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交流了。
“所以才需要汝等。”七玄上人一捋长须，神秘一笑。
“幸好我果然是天资卓绝的万古奇才，虽化为诡物但还能恢复神智，甚至创出这一诡体吞噬灵力的神功。由汝等把灵气提纯了，给我摄取，我再慢慢以吞噬之法修炼，从诡气之体炼成仙体。”
“只可惜我这身体只堪承受吞噬炼气期初期的灵力，若非如此，这上万年来，我早已成仙了。”
七玄上人抚着白须得意地笑了。
“上万年？”柳笙好奇道，“上万年的七玄学舍弟子都被你以乾坤混沌之术关入诡灾之中了？”
七玄上人的一双巨目认真地盯着柳笙看：“你果然很聪明。”
“不过，你的想象尚还不足，七玄学舍真的存在吗？”
“汝等真的是七玄学舍弟子吗？”
“你往下看吧。”
七玄上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尖刀，刺入柳笙的本就疑惑重重的心底，一个猜想从龟裂的裂缝中浮现。
柳笙伸出触手的诡眼，从七玄上人的指缝向下探去。
眼前的景象令她毕生难忘。
手掌之下的辽阔虚空中，一个巨大的蓝色星球充盈了柳笙的视野，像一颗璀璨的宝石，静静地镶嵌在浩瀚的星空之中。
七玄上人的体型对于柳笙来说十分巨大，但七玄上人在这星球前，也只能算是相对没那么渺小。
星球大气浓密，仿佛由无数细腻的水汽构成，这些气息交织成一层层朦胧的轻纱，缓缓流动，遮掩了其真实面貌。透过这层轻纱，柳笙能隐约看到那星球表面的色彩波澜壮阔。
大片的蓝色涵盖了星球的大部分表面，那是浩瀚无垠的海洋，与这片广阔的海洋相隔的，是绿色的大陆，山脉、河流、森林、沙漠、草原交织在一起，在某些地方，绿色逐渐过渡到了沙漠的金黄、冰川的洁白、火山的深红。
色彩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人类活动的痕迹，星星点点的灯火、星罗棋布的建筑、错综复杂的道路，更添无限生机。
只是在这生机盎然的星球表面，柳笙可以看到有无数或大或小的黑斑分布其上，就像是一个布满霉菌的苹果一般。
柳笙望着这一切，心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星球之上，巨掌之下，一小片独特的大陆碎片静静漂浮着。
与其说是一片大陆，不如说是一座孤岛，它孤独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周围被一层神秘的黑色雾气紧紧包裹着，这黑色似乎与星球表面的黑色斑点同质。
透过浓密的黑雾，柳笙能看到这以中轴线为对称线分布着的建筑群，还能依稀辨认出居中的清虚堂、藏书楼和山上的崇道祠，还有她住过的惜春斋，曾经打工过的琼香堂。
在亭台楼阁、竹林松柏间，许多人影在奔跑着、挣扎着。
这就是七玄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