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人与妖兽

    “霜华一梦！”北风山脉中，洛水仙长剑竖立在身前，剑尖朝上，闭目凝神，轻灵的话语中好似有着一抹淡淡的忧伤般让这片天地的灵气都不由得重了一分。


    当她再度睁开眼眸之时，以往的俏皮活泼消失不见，剩下的是极致的冷静和一抹坚定。


    长剑斜出，霜封天下！


    当那头以速度著称的暗影狸猫从远处疾速袭来，斑杂的树影下四爪寒芒粉碎了一片落叶之时，当这只足有炼气九层修为的妖兽到达洛水仙身前的刹那，突然之间，它的身形凝固了，身后半尺长的残影缓缓凝聚为一只狸猫的形状，它的爪尖离洛水仙只有仅有一寸之遥，让暗中的古狂都差点忍不住出手。


    可是此时，它却再也不能接近，暗金色的狭长眼眸中充斥着暴戾，还有一丝不可思议的恐惧，最后，却只能轰然倒地。


    霜华一梦，以剑为引，以水为杀，剑光似水光，一剑不伤人，百剑封人心！


    当这头狸猫无视了洛水仙的第一道剑光开始，就注定了这场梦幻般的结局。


    见到终于把这头同阶的妖兽解决之后，洛水仙也不由大口喘气起来，但苍白的小脸上还是有止不住的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的第一头同阶妖兽！


    本就是天纵之姿，再加上洛河谷的绝妙剑法，先前第一次遇到同阶妖兽只是被那股凶狂吓到了而已。而今回过神来，无论是心性还是境界都再上一层楼，自然能够胜过这只是同阶的妖兽。


    毕竟人类之于妖兽，还是有着天生的优势的！


    “古狂师兄，我赢了，我赢了耶！”终归是少女心性，一场大胜就有些欣喜欲狂了，拼命的想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树叶阴影之后的古狂撇撇嘴，赢了很厉害吗？我也是九层呢。


    没有等到古狂的回应洛水仙也不在意，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她也大概摸清楚了这个师兄的性子，看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实则拽的无法无天，根本就不把她这个洛河谷小公主放在眼里啊。


    不过，她也知道，古狂，确实有拽的资格！


    “咦，它还不认输吗？”洛水仙转过头来，正准备一剑了结了这头狸猫，可是忽然一愣，被她封冻了五脏六腑，只剩下一口气的暗影狸猫竟然还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啊。


    可还没等洛水仙一剑刺出，这头狸猫又轰然倒地了。


    洛水仙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她的霜华一梦失效了呢。


    但就在她放松的这个瞬间，这只暗影狸猫突然暴起，不过没有扑向洛水仙，反而是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山林中。


    洛水仙一愣，随即就有些怒了，两只本来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气呼呼的说道：“好啊，竟敢耍我，要你好看！”


    连忙聚起丹田之内不多的法力跟了上去，最后在一个山坡下找到了这头暗影狸猫，不过这时候的它，已然死去了。


    洛水仙皱眉，小声嘟囔道：“便宜你了。”


    可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远处一颗石子飞来，将暗影狸猫的尸体弹滚了出去。


    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刚才那头暗影狸猫所在的位置之下传来，洛水仙疑惑的看去，突然间她浑身一颤，手中的法剑都握不稳了，整个人好像如遭重击般踉跄的倒退数步，脸色瞬间苍白如雪。


    那里，有一只比那头暗影狸猫小了无数倍的狸猫缓缓钻了出来，看它紧闭眼睛四处乱撞，甚至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


    洛水仙，好似忽然知道了什么，一颗灵动无暇的心莫名的揪疼，双颊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浸湿……


    “吱吱——”小狸猫茫然的叫唤几声，刚出生几天的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有一股亲近的气息回来了，所以才钻出来的。


    四腿有些无力，站起来又倒下，可是却始终坚定不移的，顺着自己无能所驱使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着它的母亲，纵使它不知道母亲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但是，它知道，它一定要过去！


    “我……我做错了什么吗……”洛水仙看着这幕，喃喃自语说道，似是问远处的古狂，又似是问自己。


    人类杀妖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但是为什么，我的心，是如此的难受？


    凝聚最后的力量，哪怕是死亡也要回来，只是为了看一眼它的孩子，只是为了那最后的一眼！


    这一刻，洛水仙对自己这十六年来的认知产生了一丝怀疑，以往那么轻松的斩杀妖兽只是因为它们和自己不是同类，只是因为它们嗜血狰狞，该杀。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看到这幅人间惨象，一个母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只是为了那永恒的一眼，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甚至连这个世界都来不及去看清，却始终执着的要去它母亲的身边。


    这，真的该杀吗？


    远处的古狂沉默，有些事情，有些真相，或许残酷，但却是一个人，一个修者，所必须要接受的。


    洛水阁的洛冰仙猛然再度站起身来，她深呼一口气心中难宁，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个古狂，太大胆了！


    “小姨，你说，我错了吗？”本来天真无邪灿烂活泼的洛水仙，此刻看到这幕，苦涩的说道。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世界，没有谁跟她讲过人情冷暖世间百态，当她第一次看到这幕的时候，有点接受不了，甚至对自己，都莫名的憎恨起来。


    看着那青葱玉手，只觉得上面充满了血污。


    或许这只是妖兽，或许人与妖兽本就是天敌，但她做不到，别人的冷漠！


    沉默，沉默，暗中的古狂不会说话，洛水阁的洛冰仙也说不了话！这一次打击比那一次生死之间都更加的残酷，若走不出来这个丫头就算是废了，若走出来的话……不可限量！


    洛河谷二十五弟子，没有人有洛水仙的无暇心，也没有人在看到这种事情后会有洛水仙这么剧烈的感受，纵使是人类中的惨象，也没有多少人会理会，更别提眼前这只是妖兽了。


    但是，感受越深，感悟就越深！


    但关键，是这丫头能不能走出来！


    “吱吱——”小暗影狸猫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感受不到周围那些属于人类的气息，它现在，心中脑中，只剩下了眼前那，看不见的庞大尸体。


    缓缓的爬过去，跌倒再站起来，始终坚定不移！


    洛水仙泪落无声，看着这只小狸猫双眼无神，在生死一瞬间她可以反应过来，在那死亡的恐惧之后她可以无一丝负担的走出来。


    可是在此时，她突兀发现，她真的原谅不了自己了。


    纵使是知道她这种情绪是错的，不过只是妖兽，要杀便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她就是没法说服自己啊！


    突然，背后传来冷冽的呼啸风声，一道白色的刀芒破天，但目标却不是她，而是她身前不远处的那只，小小狸猫！


    洛水仙大惊，随后心中蓦然恼怒起来，猛地转身将这道刀光击碎，眼中第一次冒出锐利的寒光，朝着刀光来处看去。


    她无法容忍，这只小狸猫已经这么惨了，为什么还要杀它？为什么啊？！


    可是当她看清从丛林中钻出来的那个人之后，她忽然一愣，随后就是更大的愤怒，她朝着天杀怒吼道：“为什么？”


    “因为它是妖兽，而我们是人，所以它该死。”天杀信步走来，无喜无悲的说道。手中大刀一划，又是一道刀光凌空，依旧是朝着那只小小狸猫而去。


    洛水仙愕然，似是被天杀所说服了，但最后当天杀的刀光快要斩到小狸猫的时候，她又出手挡下了。


    “不，我做不到，它的母亲是我杀的，我不能再杀了它。”洛水仙苦笑，踉跄的退后两步。虽然神色茫然，但却是坚定不移的将小狸猫护在了身后。


    天杀眉头一挑：“可你知不知道，在这凶残的北风山脉中，一只小妖兽若是没有父母的庇佑的话，是活不到第二天的。”


    “所以当你杀这头老狸猫的时候，就相当于已经杀了它了。”


    洛水仙身子一颤，被天杀这句话吓的又倒退几步，脸色已经苍白如雪。


    天杀摇头，继续朝着那头小狸猫走去，手中大刀刀尖在地上滑行，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走出，这个声音就仿佛在提醒着洛水仙，离那只小狸猫的生命终结，又近了一步了。


    她茫然的转身，看向那只瘦小的狸猫，此时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摇晃着朝它那已经死去的母亲走去。


    当天杀走过她的身边，当刀尖划破大地的声音快要刺透她的耳膜的时候，洛水仙浑身一颤，她还是接受不了！


    深呼一口气，好似做了一个巨大的决定一般，洛水仙缓缓摇头说道：“不，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它，我会，养着它！”


    天杀讶异：“就像你们洛河谷养的那些妖兽一样，好吃好喝着喂饱，然后等大了再开宰？”


    “不，我说的是，我自己来养，当做亲人来养！”洛水仙没有和天杀说笑的意思，而是看着那只已经爬到它母亲身边，呜咽作响的小狸猫，坚定不已的说道！


    这一次，天杀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古狂看着朝他走来的那个黑衣小子，等走的近了，没好气的打趣道：“得，什么好事都被你赶上了，还真是修炼抢功两不误啊。”


    “没办法，总嘚有人唱黑脸不是。”天杀耸耸肩，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古狂摇摇头，目光跃过他看向远处那个跪坐在地上抱着小狸猫，肩膀一颤一颤但却始终都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的身影。


    轻轻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