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金咒

  哑巴偷偷地跟踪着一个人。这个人是老九,他边走边喝小酒,唱着黄色小调。老九最近逛了窖子,泡了温泉,又小赌了一把,手头的钱不多了。哑巴想,这小子可能又要进山了,有可能再次去金蛇谷。

  哑巴远远跟着老九来到街上,于是,他看到了那一幕。

  羊倌被金咒附身,是被很多人见证过的,那是1938年冬天的事情。这天,十几岁的羊倌突然冲到大街上,两眼发直,手里挥舞着菜刀乱砍,嘴里浑浊不清地喊:“长虫,长虫……”

  他的刀失了手,一道亮亮地弧线划过,发出了哐啷的响声,刀落在了哑巴身旁。那时,老九已经躲到了一个屋檐下。

  很快,羊倌手里又多了一根棍子:“打死你,打死你……长虫,长虫……”十几岁的羊倌发着疯,在大街上又蹦又跳,鞋子也丢了,赤着脚,冻得紫红。

  街上的人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就远远地看,人们担心沾上羊倌身上的晦气。

  后来,羊倌似乎被石头绊倒了,跌在地上,棍子也丢了,身子先是一硬,接着柔软了,像蛇一样扭动着。那一年冬天的街上有积雪,羊倌身上都是雪,像一条被打得半死的蛇,痛苦地扭动着。

  人们睁大了眼,看到羊倌扭来扭去,后来,他又挺了一下,像离开水面的鱼,打了最后的一个挺,接着口吐白沫。

  羊倌的父母,已经年近半百,他们低着头,弓着腰,过来拖羊倌,街上的人都用恶毒的眼神看着他们。而那个母亲,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哭:“老天爷呀,俺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俺儿子?”

  老父亲拉起儿子,羊倌像僵硬的尸体,一半身体离开了地面。

  婆娘的痛哭,是为了向大家表示他们的清白,但是没有得到一个人同情。街上的人都远远地看着,没有人来帮忙。

  但是,喝得醉醺醺的老九,上来给了那个婆娘几个零钱,倒霉的一家人这才走了。

  街上有人看了一下黄历,那天是个凶日。

  早在那一年夏天,羊倌放羊的时候,他的羊无意间进了罗山的金蛇谷,羊倌进金蛇谷找羊,后来他孤身一人出来了,变成了疯子。

  人们都知道,羊倌不该去那个地方,羊倌一定是中了金咒。

  老九刚才做了仁义的事情,几个闲人围着老九闲扯,老九说要进山弄点儿金子去,大家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有人说,有几个外乡人来罗山里采黄金,后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神秘失踪了。

  有人说是被野狗吃了,有人说是被金蟒吃了,也有人说会不会是遇到劫匪了。

  还有人说,这些人一定是中了金咒,受到了惩罚。

  老九并不着急走,他热衷于吹几句。于是,哑巴也站在那里听着人们说这事儿。

  罗山里死人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哑巴经常听到这样的消息。传达这种消息的人,往往带着惊恐的表情。惊恐就是这样一波一波地传开。

  更有甚者,说山里一直有金龙护山。护山护的是什么?巨大的金矿。金龙是什么样呢?人们努力地想,想不出来。但是,有人说自己看到过。

  说这话的人是老九。老九将近五十了,是个老光棍。

  老九说他见过金龙。他怕大家不相信,一咬牙说是在采到黄金的地方见过金龙。别人问是什么地方,老九自然不说是什么地方。于是人们问金龙什么样。

  老九说好像是一条大蛇,蛇年头多了就是龙吧。人们大笑。

  老九在那赌咒发誓。人们更笑。老九说:“那家伙有水桶粗,鳞片有巴掌那么大。”

  “那怎么没有吃了你?”

  “我采到狗头金就跑了,看到那家伙一晃滑过去了。”

  老九口气比较坚硬:“我上次不是拿了几块狗头金么?你们都看到了。”

  老九的语气让大家不好说什么,确实老九可以找到狗头金。

  “你们这回信了吧?”老九还补充,“但凡有宝物的地方,一定有神物在那里看着。”

  于是有人说:“那条金龙一定是上天派来的。”这些人大多已经相信金龙护山了。

  老九又卖弄地说:“最近又没有钱了,得再去弄点儿金子,换钱花。”老九喜欢跟人吹嘘,喜欢看别人听到他讲述之后惊讶的表情。自然,他更喜欢那些窑姐娇滴滴的嗓音和滑嫩的皮肤,以上两点,都是用钱买来的,所以,金蛇谷虽然危险,他还得去。

  且说老九刚走一会儿,街上来了一辆马车,两个人赶车,跟车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打扮明显与这里人不一样,手里还拿着地图。他问:“你们知道金蛇谷在什么地方吗?”

  被问的人,显然有些害怕,他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外乡人,外乡人的脸色白皙通透,似乎有一种阴冷之气。被问的人可能是被这种阴冷之气吓着了,使劲地摆头,离这个外乡人。

  外乡人的口音很古怪,不像青岛口音,也不是本地口音。他很有办法,跑去买了一个烧饼,并示意不用找零钱了,然后用古怪的口音问:“金蛇谷是不是那个方向?”

  被问的摊主不情愿地指了一下方向,外乡人点点头,用很滑稽的口音说谢谢。

  摊主似乎被他的礼貌感动,回应道:“可别把小命丢在金蛇谷!那里有金咒!”摊主用的是本地的土话,很难听懂,但是,从那个外乡人的恐惧表情,可以看出他听懂了。

  于是,外乡人脸上的那种恐惧又蔓延给了摊主,整个街,及整个招远城。


第二节 黄金勘测师被诅咒

  老九向着金蛇谷走去。哑巴偷偷地跟在身后。

  哑巴比别人更加知晓金咒,他知道,在金蛇谷的周围,所有一切都被金咒笼罩,他深信自己也是被诅咒的,要不,为什么他是个哑巴,而且又与黄金有关系呢。

  “罗山罗山,遍地金砖,若想独贪,必遭天谴。”这是一首儿歌。

  哑巴想,也许那个羊倌,误入金蛇谷,中了金咒,丢了魂。可怜的孩子啊。哑巴叹气的时候,嘴里喷出了一团白汽。

  1938年腊月初的这几天,寒风似乎比以往更为凛冽。历经岁月的沧桑,哑巴深信,与二十年前相比,世道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日本军队已经进驻了山东招远罗山脚下的兵营,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罗山里的金矿。“鬼子来了”,这种口口相传的恐惧如同瘟疫的传播势不可当。哑巴想,也许,日本鬼子的到来,正是诅咒的一部分。

  哑巴不是本地人,他是二十多年前跟随黄金勘测师杨忠山来到罗山的,那是1917年的事情了。

  但是那几年,比哑巴和杨忠山更急切地来到这里并妄想占领这里的,是外国人,有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俄国人。杨忠山曾经用低沉的嗓音告诉哑巴,这些外国人都是吃中国人的野兽。

  哑巴记住了。

  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听力和视力特别好,脚力也很好,也不用担心他所以杨忠山让哑巴随身跟着他,等于是杨忠山的眼睛、耳朵、手脚的扩展,并且也不用担心他泄密。哑巴不识字,而且哑语也不是很好。但哑巴是个内心聪慧的人,天生的缺陷造就了他天生的特长。只要是杨忠山交代的事情,他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那些奇怪的数字。

  杨忠山还交代了另外的一件事情——注意勘测队里的其他人。

  其他人是什么人?杨忠山已经用眼神告诉了哑巴,随同杨忠山来到招远罗山进行勘测的是一个小型队伍,另外还有七八个人,当然,他们负责其他不同的工作。

  杨忠山说:“他们中有人是外国人的走狗,小心他们。”

  哑巴理解走狗的意思,狗是听主人的命令咬人的。他明白自己和杨忠山陷入了一个孤独的世界,周围的人都有可能是饥饿的野兽。其实哑巴比较胆怯,这么多野兽虎视眈眈地伺机扑咬他们,杨忠山也一定是害怕的。哑巴惊恐的眼神,杨忠山已经读懂了。

  杨忠山站在山岭上,罗山的众山岭在他的眼前舒展,他语气沉重地说:“这片山脉,是亚洲黄金含量最大的金矿。”哑巴不知道亚洲是什么意思,杨忠山告诉他亚洲是比中国还要大的地方。

  杨忠山的心中,已经装满了整个罗山,他闭上眼,就看到某个山岭下隐藏的黄金矿脉。

  哑巴看着杨忠山,他身材瘦长,比哑巴高出一个头。在群山之前,站在山峰上,杨忠山显得悲壮而伟大。杨忠山一字一顿地说:“知道吗?我在做一件事情,做不好,就祸国殃民,为后人所不齿!”

  哑巴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他知道岳飞。他挺直了腰站在山峰上望向面前的群山,暗地里还比较他与杨忠山谁站得更挺一些。杨忠山的背明显有些驼。

  哑巴知道,杨忠山的驼背与他不停地写写画画有很大的关系。杨忠山白天爬上爬下,晚上就伏在箱子上写写画画,经常通宵达旦地工作。哑巴陪着杨忠山熬夜,但是他爱打瞌睡。哑巴很自觉,每打一个盹立刻弹簧一般地醒来,使劲儿睁开酸涩的眼,再眨几下,努力朝杨忠山做个表情,以证明他并没有睡着,似乎他睡觉占了杨忠山的便宜。

  哑巴担心杨忠山说他懒。因为哑巴是个仆人,仆人被主人冠以“懒”的罪名,确实是一种耻辱。

  杨忠山知道哑巴犯困,可是他故意不让哑巴去睡,他们住的那个帐篷,并不是安全之所,他需要哑巴保持清醒。杨忠山有时候故意把哑巴弄醒,他自己也伸一个懒腰,然后说:“得抓紧时间呀,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杨忠山说这话的时候,带有一种悲凉的寒意。这种寒意让哑巴打冷颤。

  哑巴经常听到杨忠山说此类话。有一次,天很冷,他和杨忠山站在一线山脊上,哑巴听到杨忠山问当地人,当地人说那是一条龙,他们站在龙背上,那个山岭之下就是人人害怕的金蛇谷。

  杨忠山说:“我终于找到了,龙脉图就在这里。”

  龙脉图!哑巴记住了,他当然知道那个传说,不过他听了很紧张,杨忠山会不会将这个龙脉图独吞?他想到了那首儿歌。哑巴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不会开口说话。

  难道是因为冷,杨忠山流泪了?杨忠山手里拿着一块矿石,那块石头沉甸甸的,杨忠山把它放在阳光下,有一条细细的亮线在石头中闪亮,杨忠山问哑巴:“这是什么?”

  哑巴其实懂,但是他不肯定。他已经跟随杨忠山多年,耳濡目染也知道那与黄金有关。他希望从杨忠山嘴里得到答案。

  杨忠山说:“这是金子,明金,当地人叫它狗头金。”

  哑巴啊啊地点头,竖起大拇指。他以为杨忠山会高兴,可是杨忠山脸色苍白,眼窝里泪光闪闪,一阵风吹来让哑巴打了个寒战。

  哑巴分明听到了杨忠山凄冷的话:“我的时间不多了。”

  实际上,二十年前,杨忠山在发现了龙脉图之后不到两日就死了。哑巴一直认为,主人杨忠山的死,与金咒有关,因为杨忠山发现了上天赐予的财富。哑巴认为,杨忠山的死也与自己紧紧关联。

  关联更紧的当然还有两个神秘人。

  哑巴想到了那个夜晚,杨忠山突然一反常态,把一堆图纸和笔记拿了出来,还准备了酒肉。

  地图堆在那里。酒肉摆放好了。“喝!哑巴。”杨忠山命令。

  哑巴不想喝,他需要时刻保持清醒。但是,杨忠山说:“你要喝,喝完了,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去办事。”

  杨忠山把一张地图点燃了,哑巴愣了,啊呀啊呀地尖叫。他知道,杨忠山进山一年多,所有的记录都在这些地图上。但是杨忠山神情自若,喝了一口酒,拎着地图,让它一点点燃烧,那火焰很快就把图纸吞掉了。

  杨忠山烧地图的举动,惊动了其他的勘测队员,他们都过来打探。杨忠山让他们回自己的帐篷,说自己在处理一些没有用处的地图。

  哑巴和杨忠山围着火堆,一点点地烧,偶尔,杨忠山还翻开看看。

  杨忠山对哑巴说:“你一定要吃饱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杨忠山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哑巴听了主人的话,使劲儿地吃。自然,那也是他喜欢吃的,以往主人让他吃美食之时,他总要克制住自己不能吃饱,但是,这次他明白,吃饱是一项任务。

  虽然是放开吃,哑巴还是比较文雅。杨忠山对哑巴的表现很满意,把一个麂皮的小袋子递给哑巴,里面沉甸甸的,杨忠山说:“这是给你的,你拿好了,够用几十年的,一定要记住,活下去,等人来找你。”

  哑巴沉重地点头,喝了一口白酒,火苗窜向他的胃里,哑巴知道这是主人交代给他的重要事情。他接过袋子,里面是金子。哑巴紧张起来,他对于金子,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杨忠山喝着酒,神情变得很庄重。他们烧了两个多小时,只留下两张大的地图,杨忠山把它们卷好。

  酒确实管用,哑巴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哑巴就醒了。人一有事情,就会自觉地醒来。

  让哑巴吃惊的是,那一夜杨忠山根本就没有睡觉,他守着哑巴。

  杨忠山告诉哑巴,下山去找两个人,让这两个人一定在午时之前赶到罗山的金顶。

  二十年前,哑巴的脚力十分好。早晨,他喝了水,吃了几口干粮,试了一下腿脚,一夜好眠之后,身轻如燕。他按照杨忠山的吩咐,先去找第一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第一个人是个习武之人,人们称他武举,当他看到了杨忠山送来的信后,猛地一拍桌子,噌地站起来。

  那人拍打的桌子是一面八仙桌,他这么一拍,就感觉屋子里如同发过地震。习武之人就是与众不同,举手投足威风凛凛。

  拍桌而起的武把式,看一眼哑巴:“走,这就带我去!”哑巴啊啊地摆手,那意思是他不能跟着壮汉走,他还有事情,还要接着送信,并把另外的一个信封让武把式看一眼。

  武把式点头示意哑巴先走,他稍等片刻就去罗山的金顶。

  第二个人姓刘,人们称他文举,哑巴打听了刘家大院的方向就开始跑。

  哑巴的奔跑速度很快,一会儿汗就浸湿了哑巴的衣服,他估计自己跑出了十几里地。到了才知道这是一个大户人家。

  哑巴使劲儿拍打大门,出来的人不允许他进去,哑巴啊啊地叫,人家呀呀地推,哑巴气得要命,这是天大的事情呀,这些下人可真是没有头脑。哑巴拿出了信给人家看,这才带他进院子。

  过了两道院子,才到了主人住的房子。下人还不让哑巴进,示意他站在门檐下。哑巴啊啊地叫,表示不满,杨忠山也是个人物呀,他也是进进出出济南府的大人物,那里的人没有这么对待哑巴的。片刻下人出来,拉着哑巴进去,哑巴感觉到了下人温暖的手,这还差不多。

  哑巴看到一个细高个的书生,竟然有杨忠山身上的那股子清瘦之气。书生问:“杨大哥如何,可好?”

  哑巴比划着,那意思是杨忠山很好。可是书生好像看不明白,不过,都不打紧,哑巴的任务是把信送到,催他去罗山的金顶。

  书生接过信,还不忘了请哑巴落座,可是哑巴奔跑了一路,身上全是土。

  书生又请哑巴喝茶,仆人把茶端过来,哑巴一口吞下去,烫着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咳嗽,书生又亲自给他倒水让他喝。哑巴心里好感激,大户人家的主子可不像那些仆人一副霸气的样子,人家主子可是面善呢。

  书生认真地看完信,安排下人给哑巴弄吃的,他自己要起程。他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完全不像那个武把式,看完信喜欢拍桌子,虽然他家的桌子比武把式家里的多。

  更让哑巴念好的是他给哑巴安排吃喝。

  书生安排妥当,牵马出发。

  哑巴在另外的房间吃饭,总之,哑巴喜欢在这样的人家消磨一会儿时光。人家还给他准备了马,那意思是让马驮着他回去。可是,哑巴是个仆人,他不好意思骑马,他本是一个下人,怎么有资格劳累人家的牲口呢?哑巴希望给这户人家留个好印象。

  哑巴用食完毕就往回返,估摸着自己能够在晌午之前赶回去,杨忠山与两个朋友或许已经结束了交谈。

  但是,那个晌午,必定成为哑巴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因为,他到了金顶之后,他没有见到杨忠山,更没有见到那两个人。

  更让哑巴感觉自己失职的是,有人见到了杨忠山,确切地说见到了停止呼吸的杨忠山在金顶之下的山沟里。

  发现杨忠山的人是勘测队的成员。哑巴以仆人的身份去看杨忠山,眼前的是他的主人吗,已经面目全非。人们说,杨忠山可能从金顶上跳下来摔死了!

  哑巴懊悔极了,如果他不吃书生提供的吃食,如果他骑马赶回来,或许他还能见着主人杨忠山。

  这次变故对于哑巴的打击特别大,他在金顶下痴呆了半天,直到晚上回到帐篷里,这才发现杨忠山的其他东西被翻了个遍。哑巴忽然想起杨忠山的话,勘测队里有外国人的走狗,他们随时会扑咬杨忠山和哑巴。

  从那一刻开始,哑巴忽然明白,以前他与杨忠山两个人共同承担的恐惧,现在必须由他一个人承担,他已经成了杨忠山的一种延续。起先他对于这种具有悲壮意义的继承有一些懵懂的自豪,但是很快这种自豪被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回避地与一笔巨大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关联到一起了,被一个秘密捆绑住了,那个秘密就是——龙脉图。

  从那时开始,哑巴便深信,金咒肯定是存在的。哑巴不能确定,金咒会如何对待他,会不会也让他像杨忠山一样,死于非命?

  哑巴坐在那里,像一块木头,本来他就是一个沉默的人,现在更像一个死人,勘测队的其他人知道他是哑巴,并不指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那两张地图呢?哑巴噌地站起来,双眼机警地观察勘测队的人。

  勘测队的其他人还在寻找,希望得到杨忠山留下的线索。有人从灰堆里找到了纸片,有人迅速拿出地图,在自己的地图上标绘。

  哑巴想,杨忠山一定是不希望勘测队的人得到更多的信息,所以才把地图烧了。但是,龙脉图哪去了?但愿是杨忠山收起来了,难道杨忠山是为了龙脉图找那两个神秘人?

  最终,勘测队的那些人没有找到最想要的东西,他们有的拿到了杨忠山的小本子,有的找到了一些矿样,总之,有些东西确实是很珍贵的。

  “哑巴,哑巴!你他妈的说话呀,杨忠山把地图弄哪去了?那上面有龙脉图,知道吗?龙脉图!”有一个人喊。

  哑巴装作听不见,啊啊地叫。

  又有一个人说:“杨忠山真是老奸巨滑呀,弄了一个哑巴管事,咱们他奶奶的什么都问不出来,真想把这个哑巴掐死。”

  “算了吧,杨忠山估计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才让哑巴近身的。”

  “你今天下山干什么了,是不是给杨忠山叫人去了?”有人问。

  哑巴装作听不见。龙脉图呢?杨忠山一定不会让它消失的。但是,哑巴明白,杨忠山肯定是因为龙脉图而死。

  谁有能力杀了他?难道是那个武把式?他有功夫!或许是那个书生?或许是这两个人合伙把龙脉图抢走了?

  哑巴的脑子乱了,像一块水洗的布条拧来拧去。大家都认为哑巴一定知道秘密,但是哑巴用事实证明,他说不出什么。于是,哑巴被簇拥着下山,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按捺不住的“野兽”都出现了。

  美国人、日本人、德国人、李家大院的人都出现了。他们都见过了哑巴,他们听了哑巴啊啊的声音,这声音的意思是——你们问不到什么的。

  野兽们张着嘴,看到了一块无从下口的骨头。

  哑巴不仅哑,而且经过杨忠山的死,他受了刺激,表现得有些傻。

  哑巴只有在李家大院里生活下来,居然安全地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人敢将他如何!其实,经过二十年的沧桑,哑巴明白那些野兽还在等待,野兽们还会生出小野兽,他们守着这块肥肉,巨大财富的诱惑让他们保持着足够的耐心。

  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哑巴曾经无数次推理,会不会是那天他请去的一文一武两个人将杨忠山陷害了呢?哑巴给自己找出了无数个理由,人见利忘义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以杨忠山的精明,怎么会找两个人来加害自己呢?

  哑巴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哑巴不停地回忆,他深信一点,在此之前,杨忠山就已经在计划去死,或者说他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尤其是那两个人,一定跟杨忠山的死有关系,也一定跟龙脉图有关系。哑巴知道自己解不开这个谜,他没有这个能力,他只有等,因为杨忠山告诉他,让他活下来,等待那一天。

  哑巴常常想,人的死其实就是一种永恒的活着,虽然杨忠山死了,但是他依然活着,用另一种方式照看着哑巴,牵引着哑巴按照指示活下去。同样,哑巴虽然活着,但是似乎永远停留在那一天,也就是二十年前杨忠山死去的那天,因为他的使命再也没有向下进行,一直在等,只是他的身体在衰老。

  哑巴继续跟着老九,果然不出所料,老九进了金蛇谷。

  哑巴对这座山比较熟悉,这源于当年他和杨忠山一起勘测,他知道有四个口可以进出金蛇谷。

  哑巴暗暗地咒骂老九,这小子,一定能找到黄金的,估计是有人告诉他金蛇谷的秘密,但愿他被里面的野兽吃了。

  哑巴远远看着老九进去了,老九还故意踢了地上的一个骷髅,这小子看来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咒语在他身上不应验呢?他老是这么进金蛇谷取金子,金咒应该诅咒他才对。

  哑巴继续盯着老九,老九正扭头看着一堆石头,石头上有一堆血乎乎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动物,或者是人?

  老九只顾看着那东西了,忘了脚下,被绊倒了,他坐在地上,看到是一根大骨头,他呀地叫一声,又爬起来,四周看一眼,继续走。

  哑巴冷笑,原来老九也是脓包一个。

  哑巴正在骂老九,突然看见一只大鸟尖叫一声飞起来,同时听到了一声动物的尖叫,紧接着,他的身后,野狗一样的东西跳起来跑了。

  吓得哑巴头发都立了起来,他险些被野狗袭击了,紧接着,他听见慌乱的脚步声。

  哑巴站在山头向另一个方向看,他看见有四个人,从金蛇谷的另一个出口向外慌乱地跑。


第三节 王迎春的目的是龙脉图

  从金蛇谷另一个出口跑出来四个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刚才在山谷里打了什么动物,那个动物尖叫了一声。

  哑巴猜测,可能是当地特有的一种野狗。哑巴知道那个传说,野狗是神派来守护黄金的守护神,是天狗转变来的。

  一定是野狗袭击他们,被他们打了,同时,惊动了哑巴身后的野狗。

  刚才有一只野狗正准备从背后袭击哑巴,同伴的惨叫吓跑了它。

  哑巴仔细地看那四个人,他们跑了几步,神情变得自然了。

  看起来他们不是一般的买卖人,一般的买卖人,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据那些小矿主说,这四个人,进罗山收购黄金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们知道有一个老板叫王迎春的,还带着一个精明的伙计,叫李红江。这四个人,收购了一部分黄金之后,特意进了金蛇谷。

  哑巴想,他们居然敢进金蛇谷,目的是很明确的,一定是为了龙脉图,而且他们一定知道什么。

  王迎春确实知道点儿什么,要不哪会冒险进金蛇谷。

  虽然胆大,他们还是中途退却了。他们从一个路口进金蛇谷半里多地,先是看到了一群乌鸦,又看到像鹰一样的鸟。它们在叼动物的尸体。

  李红江指着远处的一堆东西说:“那是不是死人?”

  王迎春说不是。他这是给自己壮胆。

  李红江接着说:“王掌柜,听说这金蛇谷遍地黄金,但这里有金咒,咱们得小心呀。”

  王迎春说:“别怕,只要找到龙脉图,咱们就会找到好多黄金!”

  再后来,他们看到了骷髅。其他的几个人,脸上已经带着恐惧。再看雪地上,到处是野兽的脚印。有一个树枝上,挂着一根像丝绸一般的东西,随风吹着哗哗响,李红江过去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原来那是一根蛇蜕,有两米多长。

  王迎春估摸了一下,那条蛇,至少有小孩胳膊粗。

  正当他们惊疑之时,石头后跳出一只野狗,猛地扑咬李红江的腿。

  幸好李红江穿着厚厚的棉裤,没被咬透。他使劲甩,但它不松口,王迎春跳过来,一脚踢在那野狗的肚子上,那家伙一声惨叫飞出去,就地打了几个滚,但是,石头后面,又跳出来四五条野狗。

  王迎春愣住了,勇虎难敌群狼,一招手,快跑!因为他们身上带着货,安全第一。

  哑巴知道,那些野狗,是罗山里的狼与狗交配生下的,体型比狼小,不仅吃活物,更喜欢吃死物。

  这四个人紧跑了几步,出了金蛇谷,来到了比较宽的山路上。

  一阵风,卷起了山上的残雪,如一条长蛇顺着山路滑来,但,这也挡不住这四人急促的步伐。

  看来,他们决定往回返。

  要知道,凡是进罗山收货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谁都知道黄金是人人见了眼红的东西,所以王迎春这些人也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谁都知道进罗山淘金充满着危险,王迎春当然也知道,死于非命的人非常之多。他们在山沟里经常遇见人或动物的尸体。王迎春知道有些尸体可能来自于周围的矿田,它们活着的时候可能是矿田的苦力,有可能是被砸死了,矿田的老板随便把它们扔到山沟里了。也有的可能是进山收购黄金的客商,或许是山匪图财害命把人祸害死了……

  不过,王迎春这些人胆子大,山里危险,不怕,这年头,没有胆子咋挣钱呀。

  虽说不怕,还是觉得这山里阴森森的,刚才就挺险的,弄不好,就被野狗群袭击了。这四人心情缓和了一些,还不忘了开玩笑。

  李红江说:“山里有一条金龙,隔三差五地要出来吃人,吓唬那些淘金的人。”

  王迎春说:“天底下哪有什么龙呀,还金龙呢,最多不过一条大长虫,要是有条蟒蛇倒是有可能。”

  李红江说:“有个叫老九的看见那条金蟒呀,好像其他人也见过。”

  王迎春说:“要是金蟒我倒放心了,现在是冬天,它也得冬眠呀。”

  李红江说:“掌柜的,那你说那个龙脉图是真有吗?”

  王迎春说:“肯定有,要不,当年那个姓杨的为什么会死?肯定有人图财害命。”

  这四个人不言语了,看着王迎春。

  扑扑扑,鸟的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在这个特别的环境里也放大了,两边的山岭上四五只鹌鹑惊飞,迅速落入另外一处枯黄的树丛里。

  树丛里会不会有歹人?四个人,脚步骤停,立即站成一个三角队形,将穿着灰羊皮袄的王迎春护住。四双眼机警地巡视两边的山岭。阳光很透亮,天空中有被风卷起的残雪闪着变幻的光;裸露的山岩也泛着星点的金色。

  四人正打算继续走,突然从路边的石头上跳下来四个黑衣人,他们手里举着长刀。

  王迎春大叫一声:“小心!”只见他的手从腰里一抖,哗啦一声,出来一条九节鞭,只见他抡圆了,嘿地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第一个黑衣人,很明显没有领教过九节鞭的厉害,用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那鞭头一绕,打在他的胳膊上,他尖叫一声,大声骂:“八格!”原来他们是日本人。

  其他几个日本人,都挥出了刀,砍过来。

  王迎春哗啦抽回九节鞭,来了一招趟地扫,又听啊的一声,一个日本武士被扫中了脚踝,蹲下捂住了腿。

  但是,情况不妙,一个日本武士砍向那个账房的时候,那人年纪大些,一个跟头摔地上了。

  李红江叫道:“掌柜的,我要开枪啦!”突然,他将匕首交与左手,右手从腰里掏出一个盒子炮,就听砰地一声,正在追杀账房的那个日本武士腿上中了一枪。

  其他三个黑衣人吓傻了,他们慌乱地停下手里的进攻,看到李红江的枪正指着他们。

  地上的那个日本武士也爬起来,有一人搀着他,他们奔跑着离开。

  王迎春大骂:“谁让你开枪的?咱们就暴露了!”

  李红江不知说什么。

  王迎春回头看看刚刚走过的山路,是一个下坡路,路上空空的,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他用手紧了下腰里的东西,看来那里一定藏着什么。

  王迎春想了想,说:“李红江,你带着他们引开日本人的注意力,我自己想办法隐藏下来,你们先不要进城,多打听点儿消息,我去老地方找你们。”

  李红江说:“掌柜的,你去哪儿?”

  王迎春说:“我趁这个机会,去一趟卧龙居,查一下龙脉图!”

  刚才处于险境的那个账房,拍打着身上泥土,说:“迎春,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你身上那么多货呢。”

  王迎春说:“知道,你们不用担心,把你们的花生米,每人匀给我五个。”

  其他的三人开始从衣服里掏,脚下的步伐丝毫不减,王迎春把他们带着体温的硬东西(子弹)用手掩盖着收好。然后,王迎春把九节鞭给了李红江。

  突然,听见一阵摩托车发动机的突突声,四人回头看,只见七八辆摩托车追了上来,车斗上挂着日本旗子。

  王迎春笑道:“鼻子真够灵的,你们引开鬼子,我先跑了。”他一跃跳进路边的沟里,三窜两跳钻进树丛里,向山里跑去,如同豹子入林。

  哒哒哒,哒哒哒,最前面的一辆摩托竟然用机枪扫射。那子弹乱飞,根本就打不着人,却见一朵朵雪沫飞起来。李红江一伙儿故意顺着山路向前跑出几十米远,回头看鬼子的摩托追上来,三人一猫腰钻进山里,与王迎春相反的方向。

  虽然已经是冬天,山里的灌木也是有一人多高,这几年,闹鬼子,且山里匪患不断,哪里还有人敢来山里砍柴,正好适合这些人的隐藏。再说,这地界儿,是被金咒保护的地方,谁敢随便进来。

  明显,王迎春的脚力胜于其他三人,三跳两纵,他的灰羊皮袄,就与灰蒙蒙的山色融为一体了。

  嗖地一声,他跳进一个石头窝里,这里面堆了一些干枯的树叶,松软得如同被窝。刚才还可以听到日本鬼子的枪声,现在已经安静了。

  他胸口砰砰地跳,气喘如牛,空气里混杂着树叶腐烂的气息,稍微动一下身子,树叶枯草就哗哗响。

  这通要命的奔跑,一身热汗,腰部的牛皮带已经浸满汗水。用手伸进羊皮袄里,摸到牛皮带,上面全是热汽。

  手指头是轻盈灵活的,因为它在摸牛皮带上的小兜兜,每个小兜兜里硬硬的东西还在。

  王迎春呼地出一口长气,淡淡地笑,一片树叶落在他的脸上,王迎春没有去动那树叶,光喘气了。

  那硬硬的东西,一块都不能丢,那是金条!

  王迎春的腰上,是一条将近二十厘米宽的牛皮带,上面又做了近二十个小兜兜,每个小兜兜里都插了金条,共五百多两。

  他们一行人,至少从其他小矿上收了二百两,加上自己控制的矿田产了有三百两,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斤的负重,奔跑如飞确实不易。

  一只山鸡飞过来,咕咕叫了两声,长长的翎羽鲜红艳丽,它啄了一下树上的一个野果,扑啦,振了一下翅膀,竟然又飞来一只,两只并肩站着,两只山鸡轮流啄那几个干枯的野果,很幸福地享受着。阳光洒在它的翅膀上,有亮晶晶的反光。

  王迎春又笑了,肯定安全了,山鸡一般情况下的警戒距离在一里地。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人离它一里多远就会被它觉察到。

  王迎春看看远处的山岭,白白的积雪刺眼。刺眼的光让他眯着眼沉思,他想,鬼子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一定是从那些小矿主手里收黄金的时候,被人发现告密了,老是这样被鬼子追不是个办法呀,总有失手的时候,哪天被这些日本鬼子抓住一个伙计,那损失就大了,一定要保险。不到万不得己的情况下,不去那些小矿主手里收黄金。最理想的办法就是弄到传说中的“龙脉图”……

  山里静极了,他呼啦站起来,带了一身树叶,两只山鸡振翅远飞。咕咕,它们还叫了几声。王迎春想,要是平常,非把你们抓住烤了吃掉。他肚子已经抗议了。

  王迎春抓了几把雪,捏实了,塞进嘴里,等于给自己补充能量了。

  翻过前面的小山头,就应该到那个地方了,到时可以搞点儿吃的。

  起风了,呕呕地叫着,仿佛整座山是头巨大的怪兽。王迎春的灰色身影从树丛中闪过去,他的步伐很灵活,但是,他的脑子里还在盘算跟“龙脉图”有关的事情。

  王迎春翻过山岭,眼前的景象确实是他意料之中的。


第四节 他竟然是日本人

  啾地一声,有一颗流弹飞过来,打在石头上,冒出火花。哑巴赶紧藏在山窝里,他害怕流弹打中他。他探出头看到那些日本兵用机枪扫射王迎春四个人。

  日本士兵带队的是少尉山岛。

  山岛是一个魁梧的日本军人,身高快到一米八了,是一个少有的大个子日本士兵,浑身一股杀气。

  眼看几个人消失在山里,日本士兵的摩托车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有些无可奈何,少尉山岛坐在第三辆摩托车上,他大喊一声,所有的枪朝着三人奔跑的山里打一阵乱打,热闹至极,似乎有老虎下山之势,威风是肯定的,反正那山又没有长腿,不会逃跑,狠狠地出了一把气。

  山岛恨不得把那山都扫平了,这时,一个士兵报告,他们跑进了马云龙的地盘。

  山岛重复了一遍:“马云龙?那也要接着搜。”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山岭,又有几个士兵砰砰放了几枪。那枪声已经没有什么底气了。山岛之所以心情复杂,是因为马云龙是山里的一个土匪,少说也百十条枪,那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儿。但不管如何,山岛有必要显示一下他的军威。

  山岛从摩托车里跳出来,挎着战刀。他又叫了一阵,又有三辆摩托车启动了,继续向前搜查。

  小分队里跟了一个翻译,人家都叫他二狗子翻译。

  二狗子翻译上前来点头哈腰地说:“太君,我的眼线说这些人确实从那些小矿里收购黄金了,我听说最多的一户卖了将近八十两,也许他们是给共产党做事的。”

  山岛点点头,他知道自己需要二狗子翻译为他做事情,适当的时候,也需要抛出几个甜枣,说:“你的对皇军大大的忠诚,我会奖励你的,对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跟龙脉图有关系?”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砰砰几声枪响。看来有情况,大家一愣,随即兴奋起来。山岛快速地跳上摩托车,一挥手,车队去追刚才的三辆摩托车。

  刚一拐弯,看见两个士兵朝前面的三个行人打枪。前面的人已经趴在地上了。

  人的旁边有一辆马车,拉着东西,立在风里。

  山岛威风凛凛地驾车过去,他还没有下车,二狗子翻译便冲出去,上前去揪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用脚踹他,骂:“干什么的,是不是私自贩卖黄金的?给我搜。”

  趴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个年轻人,脸色白皙,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他一定是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坏了,躲在马车的后面。

  二狗子翻译看见那个年轻人不讲话,又抬高了腿自上向下踩他的背,那架式夸张得要命。

  赶车的和脚力是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乡下人,早就躲在路边,谁不怕死呀。

  上来三个士兵,用枪刺来挑马车上的东西。

  一个日本兵来到年轻人身边,把他拎起来,年轻人的个子瘦高,厌恶地看一眼那个二狗子翻译。他从身上掏出了证件,递给了日本士兵,日本士兵收了枪,把证件递给了山岛,山岛嘿地一声,恭敬地站在青年人面前,低头把证件还给他,说:“少川一郎,您好。”

  山岛转身,突然一掌掴在二狗子翻译的脸上,力道之大,令人恐怖,二狗子翻译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山岛大骂一声:“八格,他是来为我们皇军寻找龙脉图的!”

  随即,山岛让几个士兵把摩托车让给少川一郎拉行李。

  被叫做少川一郎的青年,又掏出钱给两个乡下人,欠意地说:“让你们受惊了。”

  两个乡下人不敢收钱,一个日本兵喝道:“八格!两人拿了钱,牵了马车走人。”

  剩下几个士兵无法坐摩托车,只得步行往回返。二狗子翻译跟着他们步行回撤,他偷偷地摸自己的脸,早就肿得像冬瓜。

  哑巴老远地看。那是个什么人?被日本士兵接走了,估计回日军的兵营了。


第五节 金匪被金咒诅咒

  哑巴一直在等着老九出来,因为他要跟踪老九,所以,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又发现了三个土匪。

  那三个土匪是在日本士兵撤走了二十分钟之后出现的。

  这三个人站在山石上,向日本士兵的队伍遥望,从身影上看,他们背着长枪。哑巴知道,他们一定是金匪——马云龙的人。

  这三个人转回身,三晃两闪,消失在神秘的大山之中。

  那三个背长枪的人,穿着大棉袄,腰里扎着皮带,还扎着裤腿,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模样挺奇怪。

  他们向西边的山里走去。这里面带班的人叫毛驴儿。

  山路又弯又细,那几乎不是路,需要在石头之间找落脚的地方。

  三个人手脚并用,攀爬着,随时拉拽小树枝和草棵。但是,山石上有积雪和残冰,有一个人踩空了,扑哧一声,险些摔倒,毛驴儿骂:“小心点儿,妈的,摔个半死没有人管你,你就喂山里的那根大长虫吧。”

  挨骂的人呲牙咧嘴地笑,说,那根大长虫那是神,喂了它俺也愿意。

  三人爬上了山岭,前面是东西走向的山岭,一道又一道。他们站在岭上喘气,似乎在欣赏汹涌奔腾的群山。天空湛蓝无比,几丝云如同薄纱,再往东北看,是整个罗山的最高峰金顶。视野里的山,许多山沟里被深冬的积雪覆盖着,与山石黑白相间。白的耀眼,黑的沉闷。

  “走!”毛驴儿威风地喊了下口令,他们又接着走,喘出来的气飘浮在头顶。

  前面的路有一米宽,抬头看,两块巨石有四五十米高如同山门,路从门中穿过。

  “站住!干什么的?”巨石上站起一个人,风把他的衣服鼓起来。

  “上山的,来敬神的。”带班的回答。

  “放行!”有一个人喊了一句,这时,巨石上站起来七八人,犹如秃头上的虱子,他们背着风,蜷缩着身子,有一个大声问:“毛驴儿,出下好玩么,没有找个娘们儿?”

  毛驴儿骂道:“公狗爬你媳妇的墙头了,乌龟王八敲你娘的屋门了。”

  大家哈哈地乐了一阵。

  毛驴儿带着两个兄弟向深处走。约有半里地,前面是一个矿井的作业平台,洞口站了七八个土匪,挎着枪。从洞里出来两三个苦力,他们背着矿石,陆续地将矿石倒出来。

  再看那些人,脸上阴沉沉的。

  毛驴儿感觉气氛不对,他不知道,匪窝里出了倒霉的事情。

  毛驴儿偷偷地问一个小土匪出了什么事情,那土匪说:“犯金咒了!”他的神情讳莫如深,毛驴儿小心地问了一个人,得知矿洞里挖出一条冬眠的蛇,那蛇有两米多长。

  毛驴儿吐了一口痰:“娘的,怎么就犯了金咒的。”他自己吓得内心紧紧的,刚走了几步,前面有两个土匪正在殴打两个苦力,拿鞭子抽,那两个可怜的人,啊啊地惨叫。原来,正是这两个苦力把大蛇给挖出来的。

  毛驴儿上前踹了一脚,骂:“操你个娘,看我敢不敢把你们当了活祭,破了金咒!”毛驴儿继续向前走。

  毛驴儿有些胆战心惊,遇到这事儿,老大一定不高兴。毛驴儿暗暗地想,不知会不会遭受金咒的惩罚。

  毛驴儿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前面是一个大一点儿的山洞,洞口站着两个土匪,他们挎着卡宾枪,明显装备上档次了。

  洞里有一个大铁桶,烧着炭火,摆放了桌子,椅子。匪首马云龙听到了声音,站起来。他的身高快到一米八了,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袖口上打着铆钉,亮铮铮的。

  毛驴儿进来,把枪摘了。

  马云龙吭了一声。毛驴儿说:“龙爷,我回来了。”

  马云龙点点头,示意毛驴儿把山外的情况说一下。他伸手在火上烤。毛驴儿说了日本人在山外的情况。马云龙点点头。

  毛驴儿又告诉马云龙,刚才在路上,遇见了日本人在追进山收黄金的人,那几个人,不一般。

  马云龙问如何不一般。

  毛驴儿说:“应该是给共产党干活的人,他们到几个小矿田收货,被日本人盯上了,我感觉呀,他们说不定也是为了龙脉图来这里的,好像他们从金蛇谷那边出来的。”

  马云龙点点头,毛驴儿又把附近几个矿田的情况说了一下。

  马云龙又说:“再过几天,得下山搞些粮食,必要的时候,得再拉些人上山。”

  毛驴儿哈着腰说:“听你安排。”

  马云龙指着桌子上的酒和罐头说:“你尝尝。”

  毛驴儿嘿嘿笑了,用刀尖扎了一块肉吃了,又喝了口酒,立即脸色难看地说:“这什么酒呀,像菜汤的味道。”

  马云龙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是日本货,你拿去吃了吧。”

  毛驴儿惊奇地看着马云龙:“龙爷,咱们跟日本人干?”

  马云龙讳莫如深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管这事。正在这时,一个小土匪跑进来,小声地说:“龙爷,我们都准备好了,何时请神虫搬家。”

  马云龙嘱咐那个小土匪:“现在就给它老人家搬家吧,注意一定要烧香磕头,千万不能惊了那神虫!”小土匪点头,毕恭毕敬地出去办理了。

  接着,马云龙安排毛驴儿去附近的道观里找个道士,今天晚上要做个道场。

  毛驴儿哪里还敢怠慢,一听说惊了蛇神,犯了金咒,早就吓得心里起毛,转身出去安排,还不忘了拿枪。

  马云龙一个人站在火边,伸手烤火,火光,映着他的脸,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黄,他的眉头锁着,看着自己的手,反反复复地看……后来,他决定去工房里看一眼。

  出了门,来到山路上,两个土匪还在惩罚那两个苦力,他们还在啊啊地惨叫,马云龙喊停了,让两个苦力干活去,这两个苦力,跪着谢恩,爬远了才站起来。马云龙来到工房边,几个土匪正看着苦力搬矿石,同时悄悄地议论刚才挖出大蛇的事情,脸上笼罩着不祥的气氛。看到马云龙过来,马上停止了议论。

  马云龙来到一个石碾跟前,几个人正在推着石碾转圈,一些已经开采出来的矿石被一点点地碾成石粉。

  马云龙问身边的一个土匪:“怎么样,这批矿石?”

  一个看起来比较资深的矿工说:“一般。”

  马云龙问:“最近这几批,没有富矿?”

  那个人说:“成色差很多。”

  马云龙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转身出去了,他想,要是想挖出富矿来,得有龙脉图,这么瞎挖是不行的。

  马云龙心里烦躁,又顺着小路来矿井那儿,陆续有几个苦力把矿石背上来,马云龙捡起一块矿石,放在阳光下看那星星点点的闪光,想了一会儿,又放回去。

  真不知道,刚才挖出大蛇的事情是凶是吉,如果真像传说中说的那样,犯了金咒,恐怕要噩运当头了,马云龙心里忐忑不安。

  几个小土匪点头哈腰地朝他行礼。他没有搭理,决定去看一眼云中飞。

  云中飞住在旁边的一个小洞里,他正在打坐,闭目养气。听到脚步声,他徐徐地吸一口气,双手对着丹田照了一下,睁开眼,马云龙已经推开门进来了。

  云中飞本是盘着腿,他伸开腿,坐在羊皮上,看着马云龙。

  马云龙抱拳行了礼,云中飞点一下头。马云龙说:“二叔,刚才几个手下说,咱们挖出了一条神虫,我这心里不安稳呀,就怕犯了金咒。”

  云中飞也是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不必太计较。”说完却又皱了一下眉头。

  马云龙说:“还得请你下山,查一下刘家和武家的事情,还有日本人,我们更得小心。”

  云中飞点点头:“说,有什么新情况吗?”

  马云龙说:“我估计日本人有新的打算,目前我们得掌握更多的信息,最近刘家要办什么祭祀,听有些人说,他们想破除金咒的诅咒,得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事情,总觉得苗头有些不好,再说了,这么多年了,龙脉图也应该露头了,他们刘家、武家隐藏了这么多年,总要露出点儿什么,另外,这几日,那么多生人来山里,一定有原因的,日本人、国民党的人、共产党的人,他们都想得到龙脉图,这些人,恐怕都不好对付!”

  云中飞说:“正好这几天我在山里闷得慌,也打算下山转几圈,那我现在就走。”他站起来,紧了一下衣服,拿了一个皮袄,穿上去,出了洞,纵身一跃,攀上岩石,再一跃,人已经到了山岭之上,然后转身朝下面的马云龙打个招呼,再看他,人一闪,飘过去了。他根本就不走山寨的石门。

  这个云中飞原是马云龙的父亲马菜帮的把兄弟。据说当年马菜帮带了一群土匪在罗山里混,遇见被仇人追杀的云中飞,此时云中飞身上已经中刀,性命危在旦夕,马菜帮便出手救了他,并带他回匪窝养好伤,后来,云中飞便入伙了,他的轻功及暗器极其诡怪。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叫云中飞,道上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极为厉害的飞侠。再后来,马菜帮死了,便将自己的儿子马云龙托付给云中飞,随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这个秘密事关重大,当然与龙脉图有关系,所以马云龙安排他去打听刘家和武家的情况,他便已经意会,起身便走。

  人要做大事情的时候,总要前后思量,这么说马云龙在想一件大事情了。

  确实,他想做大事情,但是,矿洞里挖出大蛇来,这是一个凶兆。

  马云龙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干他这一行的,先要狠才行。虽然他够狠,但是他相信自己没有日本人狠。日本人不仅狠,还具备战略眼光,人多,枪多。日本人就在前几天派人来与他通话了,顺便带了几箱罐头和几条枪。

  枪算什么,操,老子虽然缺,但又不是买不到。但是,日本人的这种示好表现了他们的态度。中国人有句老话,伸手不打送礼人呀。虽说日本人不是好东西,但是人家把马云龙当了上宾对待。

  说实话,马云龙在山里混了这么多个年头,没有人把他当作正面人物对待,日本人还是第一个。

  马云龙知道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小土匪,他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觉得自己也不可能成长为一个大将军什么的,他最实惠的想法就是把山里的黄金霸占了,从他爹马菜帮开始就有这个实惠的想法,最终这个想法的实现落在他的身上了。

  只要把龙脉图占有了,管他国民党,共产党,还有其他什么党的,都得找他。但是,自从日本人来了,马云龙知道,比他贪欲更大的大有人在,他明白,必要的时候,日本人也会把他消灭掉。

  所以,马云龙最近变得比较善于思索,有点儿像读书人。他已经想好了,挖出这条大蛇,有可能犯了金咒,一定要化解这个凶兆,按照行话说,得想办法破除金咒的诅咒。这事情就要在今天晚上。


第六节 日本人的龙脉图行动

  马云龙很少公开下山,但是他对山下的情况很了解,他自然知道日军兵营的具体地点。

  日军的兵营位于罗山脚下向南三四里远的地方,有十几排平房。这里驻扎了满编的四个中队,有两千多人。

  此地处于胶东半岛招远城与龙口港交通咽喉之处。

  军营里,日本军人正在操练,有的在练习拼刺刀,有的在练习格斗,有的在练习队列,整齐的口号与呐喊之声此起彼伏。

  马云龙知道这个日本兵营的最高长官叫酒井。此刻,他正在军营的司令部里。

  司令部门口站了两个哨兵,穿着厚实的军大衣。

  屋里生了炉子,一定是很暖和的。最高长官大佐酒井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等个头男人,他穿了和服,竟然在看唐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酒井体味着那诗的意境,他的心似乎已经飞回了富士山,一声叹息从心底发出。唉!他的这种做作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他确实是一个对中国文化了解比较多的人。

  “报告!”进来一个通信兵,送进一个印着“绝密”两字的文件袋。

  酒井打开文件袋,看到几个字——“龙脉图行动”。

  酒井把文件放下了,他不需要看这个方案,所有的细节在他心中已经琢磨了无数遍。

  酒井来到地图前,一些曲线,一些符号,就把方圆百里的罗山展现在眼前,这罗山就是一座金山,但是金子没有用符号表现出来。从那些收集来的各种情报看,不少生人来到了招远罗山,近日有人出没金蛇谷,可以肯定,有人图谋龙脉图,这些人有可能是共产党的人,也有可能是国民党的人。

  这张龙脉图,酒井不允许它落入中国人手里,更不允许它落入共产党手里。

  至于刘家和武家……一定要想办法对付他们。

  酒井皱着眉头跟自己较劲,复习着烂熟于胸的方案。

  日本兵营这里离龙口港不足百里,开采出来的矿石和冶炼好的黄金能够以最快速度运往日本。

  拥有了眼前的这幅军用地图,虽然并不意味着已经拥有了这无尽的财富,但酒井相信这些财富离他也并不遥远了。

  酒井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和无法控制的内心的灼热,他喝了一口茶,这才让兴奋的念头冷却下来。他又看地图,脸上愁云弥漫。

  虽说这儿遍地黄金,但若想拿走一两黄金也非易事。这个罗山,方圆数百里,地形诡异,山里到处是开采矿石留下的矿洞,别说他这四个中队两千多人,就是来一万多人,撒进这罗山里,也会被吞噬,更何况那些在山里组织采矿的人手里都有武器,再说了,这山里稀奇古怪的动物挺多,那可不是好玩的。再说了,那金咒也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这是中国人的传说,但总让人心里有些恐慌。酒井当然知道金咒了,传说的金龙和天狗演变成金蛇谷的金蟒和野狗,虽然让人将信将疑,不过,确实有些让人心里发悚。

  更让酒井头疼的是,山里有一股土匪三百多人,他们控制了一部分矿田,手里的武器也不错。

  匪首是马云龙。

  土匪算是好对付,无非是跟他们谈条件,但是,这一带共产党的活动比较频繁,这才是酒井真正的心头大患。

  酒井坐回椅子,开始思索,他竟然入睡了,忽然梦见一条蛇盘坐在那里,它的旁边是闪闪发光的金子。后来那条蛇噌地跃起来,缠住了他的脖子,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酒井睁开眼,奇怪于自己梦见了蛇。他早就听说了这里有关于蛇的传说。

  酒井不信邪,他是军人,他相信自己的力量,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梦见了蛇。

  而且,那条蛇是金色的,传说中的金蟒,也是金色的。酒井忽地,出了一头冷汗……

  正在这时,山岛打报告进来,上前低声地说:“少川一郎到了。”

  酒井美美地一笑,立刻吩咐人把他请进来。

  少川一郎咳嗽了两声才进来,一个卫兵把他的黑呢子大衣解下来。

  屋里温暖如春,酒井已经换上了军装,显得他精神且严肃。

  少川一郎弯腰行礼,酒井说:“欢迎你来到这里,用你的知识报效帝国。”少川一郎说:“请您多多关照。”

  酒井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似乎有一丝孤傲的怪癖,不让人接近,脸色白皙有些冷漠。

  酒井沉吟一声说:“那么寻找龙脉图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它可与你父亲的死息息相关。”

  少川一郎不冷不热地说:“晚辈明白!”

  简单地会面之后,酒井安排少川一郎去佐藤一郎的住处。

  屋里没有人了,酒井拿起电话,要到青岛日本领事馆,对接线员讲:“请佐藤君接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的沧桑从电话那边传过来,酒井说人已经到了。被叫做佐藤的人说:“酒井君请您多多小心,我们的对手不可小视。”

  酒井自嘲地笑了。

  佐藤又强调:“吸取我们二十年前的教训,一定要提防金咒!”

  酒井随口应了一声,他负气地想:“二十年前怎么能跟现在比,今非昔比。”

  佐藤又在那边用沙哑的声音说:“小心金咒,二十年前,就是它坏了我们的大事。”

  酒井冷笑了一下,金咒?还能怎么着,不过是一条蛇,几只野狗,那是当地人用来吓唬人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敌得过大日本帝国的飞机大炮?

  酒井挂了电话,来到院子里,向远处瞭望,今天天气晴朗,罗山的群山在苍穹之下如同奔腾的百兽,那些裸露的岩石,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金黄色——这些石头含有大量的黄金成分。

  酒井内心澎湃,他已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面对如此巨大的财富,他还是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仿佛青春年少又回到身上,信心百倍。

  突然,一阵叫好声,原来山岛正在和中队的剑道教官野村比剑,两人都是正面砍切,两把竹剑架在一起。两人同时发力,各自借力向后弹跳出两米远,又各自持剑冲上来。山岛意在先,攻击目标明确,尚有一米远,运势直砍野村的面部。

  哪知野村侧方一滑,原本蓄势待击的正面切一变,斜向下直击山岛的前腿后膝,山岛马失前蹄,用剑拄了地面方才站稳。众士兵大声喊好。

  山岛低头说:“甘拜下风。”

  野村说:“不必谦虚,以你的水平,对付十几个支那人没有问题。”

  士兵喊:“支那猪,支那猪。”

  酒井勇气备增,转身回到屋里,哗啦一声抽出战刀,呀地一声来了一个正面切,刀呼地落下来,他又来了一招格刀,接着斜劈,招招虎虎生风,没过十招,他已经气喘了。

  酒井看看战刀雪亮的刃,一种嗜血的欲望从心底升起。中国传说中武林高手的功夫,究竟有没有呢。他似乎在问战刀。

  他正愣着,听见外面气喘吁吁地有人跑,那是二狗子翻译跑回来了,他到门口后停了下来。

  这时,山岛比完剑,一身热气,提着刀,看到二狗子站在司令部门口,十分不屑地嗯了一声。二狗子低头哈腰地说:“太君,我回来了。”他把头伸进来,身子还在门外,像一只乌龟。

  酒井嗯一声,山岛厌恶地让他进来。

  二狗子进来,张着嘴喘气,故意表现出可怜相。酒井看着他,深思了一下,看样子有事情要问二狗子,他说:“我问你点儿事情,你要如实说。”

  二狗子点头以示忠诚。酒井问:“听人说这罗山里有金咒,是吗?”

  二狗子说:“对,当地人都这么说,好像上千年了。”

  酒井问:“金咒是干什么的?”

  二狗子说:“听人说是上天来惩罚那些对这里的黄金怀有歹意的人。”

  “八格!”忽然一阵冷风,只见山岛一刀劈下来,架在二狗子的脖子上,吓得他哆嗦,看着刀锋。

  “太君,饶命,我说的是真的!”

  酒井问:“那么金蛇谷呢,还有什么蟒蛇一类的妖魔鬼怪?”

  二狗子说:“是真的,经常有人进了金蛇谷,死在里面,即使活着出来的,也变傻了。”

  酒井问:“神虫又是什么意思?”

  二狗子说:“当地老百姓叫‘大蛇’为‘神虫’,以表示对蛇的敬畏,传说一般情况下,蛇长大了,就会变成妖精。”

  酒井不满意地看一眼山岛,山岛把刀收起来,二狗子一猫身跑了出去。

  没有了二狗子,酒井皱着眉深思。山岛劝酒井:“不能相信那个支那人,他的话蛊惑人心。”酒井朝山岛摆摆手,说:“入乡随俗,懂吗?”

  山岛有些不服气地嘿一声,站在那里。

  酒井点点头说:“你也去准备一下,咱们晚上要给少川接风,对了,把野村教官也叫上。”

  山岛表面上很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却有些不服,不就一个小小的地质勘测员吗,也用不着弄这么大的动静。出了司令部,他去找野村。

  酒井自己独处一会儿,从理性上讲,他是不相信有什么金咒的,不就一座山吗,下面有金矿,想办法把金子挖出来就是了;但是他相信,要做这件事情,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定颇费周折。

  说实话,酒井在此之前,已经深入地学习了当地的一些神秘文化,比如那个传说:有一年一些开采黄金的人在山里开采黄金,已经发现了金库,却突然听到金锣鸣响,警惕性高的人就从矿洞里跑出来,贪婪之人仍然抱着黄金不放,然而,眨眼间,天崩地裂,那些贪婪的人已经被埋在山里了。当时的人们相信,这是天神对那些贪婪之徒的惩罚,这就是金咒。

  酒井想到这个传说,嘴角就露出一抹暗笑,他想这个传说一定是记载了某次大地震的发生经过,当时可能有正在采金的人来不及逃命死于地震之中了,但是被后人演绎成一则天神惩罚贪婪采金人的传说了,后来竟然演变成了金咒!愚昧呀。

  酒井知道这个地方的百姓,信奉的东西比较杂,有信佛教的,也有信道教的,不过,信道教的人相对多一些,因为山里有好几处道观,山里的道士也经常下山给百姓们做个道场。所以,这些百姓相信带有神秘色彩的东西属正常之事。不过,酒井也相信一点,这座蕴含了巨大财富的大山,一定有灵异之处。

  突然,电话响了,尖锐的铃声让酒井打了一个冷战,他赶紧去接电话,是青岛警备司令部的上司打来的,是问龙脉行动的计划落实情况。酒井站直了身子汇报,说计划正在进行。上司给酒井下了更严的指示:“用最快的速度得到龙脉图,大日本帝国需要大量的黄金,如有耽误,杀头之罪。”酒井听着,嘴里喊着保证完成任务。

  酒井挂了电话,摸摸自己的额头,有些汗,看看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山岛和野村准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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