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都呆呆地看着一脸正气的容溥。


    卫小姐眼看着便有点受伤。


    铁慈却想一口血喷在容溥脸上。


    看着像个人,满嘴跑火车。


    卫小姐怔了好半晌,才道:“容公子,你……你真的……”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戚公子回来了,铁慈看着戚公子一坐下,卫小姐便不再谈退婚的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会这位就是戚元思吧?


    真是,退婚对象太多,总是转角遇见爱。


    卫小姐低下了头,铁慈看见她红了眼眶,有点哭笑不得,又不能安慰她说,容溥也不是个好东西,满嘴狗屁,只好站起身走人,眼不见为净。


    她行到僻静处,闭目调息,努力运气,拼命去想那日火场里忽然挪移时的感受,但努力了好久依然无效,只得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对大黑眼珠子,铁慈吓了一跳,却原来是那个看蚂蚁的孩子,这孩子一直维持一个动作,不说话,也不理人,不知怎的对她发生了兴趣,蹲在她面前盯着她。


    这孩子目光直愣愣的,任何人对上这样直勾勾的目光,都难免浑身不适。


    铁慈盯着他目光看了一会,却微微一笑。


    她目光一迎上来,那孩子便移开目光,铁慈却盯着他看,那孩子感觉到了,忍了一会,又把目光转了回来,铁慈便对他微笑,两人对视了好一会,铁慈鼓励的笑意更甚了。


    那孩子眼神里渐渐有了一点感情,那是一点惊奇。


    以往他这样看人时,遇上的都是嫌恶惊吓的反应,就算是他的姐姐,被他这样看的时候,也会急急转开目光,并要他不要这样看人,还从未有人对他这般温暖而鼓励地回应过。


    他目光转过来,铁慈就开口对他说话,每个字都很清晰,很慢,“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却唰地把眼睛转了过去。


    铁慈也不急,顺手在墙上摘下一串干菜在手里搓,碎粒子哗啦啦地掉,那孩子目光又转了过来,铁慈又笑问一遍,那孩子好半晌,才慢吞吞的,口齿十分含糊地道:“卫瑆。”


    他说得非常含混,铁慈都没听懂,便写给他看:“这个卫?这个星?”


    那孩子却忽然烦躁起来,跳起来伸脚将那字一阵乱踩,那靴子险些踹到铁慈脸上。


    卫小姐在船上看见,远远地喊:“我弟弟心智有缺,你做甚总撩拨他!莫再扰他!小心他打你!”


    铁慈却没离开,手一伸,掌心里多了一把糖,那孩子依旧狂躁,铁慈手又一伸,这回换了一把梅条,那孩子停了下来,伸手来抓。


    铁慈却让过,只给了他一小条,拖过一个蒲团一张小桌,道:“来,坐下。”


    那孩子盯着她的梅条,慢慢坐了下来,铁慈用石头在桌子上写:“卫?”


    卫小姐气红了脸,又喊:“你在做什么?他不认字!叫他认字就打人!这位公子,昨日你就用这伎俩引得我下桌,今日你又来,你恶不恶心!”


    容溥头也不抬,只诧然道:“卫小姐,你这语气……”


    卫小姐便立即降低声音,挺直背脊,红了脸细声细气继续打牌了。


    铁慈也不理会那边,那孩子看了那个字半晌,僵硬地上下动了动头,铁慈便知道是这个卫字了,又写了个星字,那孩子又大力摇晃肩膀,铁慈知道这是摇头,接连写了几个读音是星的字,最后王字旁的,那孩子才点头。


    他每认出一个字,铁慈便给他一样小食。两个字出来,铁慈笑道:“谁说你不认识字?你明明很聪明,看看就会了!”


    那孩子看她笑,便也咧咧嘴,铁慈这才发觉,这孩子唇红齿白,眼眸明亮,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之后铁慈便和他玩游戏,都是些最简单的孩子喜欢的,无论玩什么,都先喊他名字,要求他注视自己,学自己动作,那孩子四处漂忽的眼神渐渐凝到了她身上后,她才对他发出指令。


    卫瑆除了看蚂蚁专心,其余事大多坐不住,铁慈便拿小食训练他,渐渐延长坐下来的时间。又让他大声说自己的名字。


    孩子无意中跌了一跤,却只呆呆坐着不动,铁慈伸手一碰他伤口,他啊地一声叫,铁慈道:“痛,这是痛!”又把那个字写给他看。


    孩子看着,摸摸自己的伤口,又看看她。


    卫小姐又在那边喊了:“你做什么……”


    容溥及时诧异地看过来,卫小姐瞬间又坐回了屁股。


    她对容溥,似乎有种超乎寻常的在意和耐心。


    铁慈也不理会那边,专心和这孩子玩了半天,又带他去吃东西,想起他之前说话含混,特意挑选了些硬的食物给他咀嚼,好锻炼口腔肌肉。


    她将孩子带离了卫小姐,卫小姐难免坐立不安,但这牌桌能上不容易,她还是不敢轻易下牌桌,只是难免恨铁慈接连故意搅局。


    好容易捱到牌局散了,都顾不上给贺梓卖好,冲到后院,一边冲一边喊:“你要做什么!你这人好生不晓事,我弟弟这般情状,你戏弄他好玩吗……”


    她话音未落,忽然愣在院门口。


    院子中央石桌上,背对着她安安静静下棋的,可不就是她的瑆儿?


    卫瑄怔在当地,恍惚里想起,自从记事起,似乎除了看蚂蚁,从不曾见弟弟这般安静过。


    他总是不知疲倦地做着同一件事,如果谁打扰了他那一件事,他便歇斯底里,狂喊乱砸,他虽然于武艺一道极有天赋,但是生而为人的智慧似乎只给了武艺,其余便停滞不前,不会说话,不能自理,永如一岁幼童。


    而这样的孩子,心智缺失却力大无穷,那就是灾祸。


    到得后来,家里不敢给他练武,他便越发麻木,像只是为看蚂蚁而生。


    她眼底忽然涌上泪水。


    如果父亲还能看见这一幕,哪怕只是一刻,该是多么欢喜啊……


    如果他能自立,哪怕只是有自立的希望,家族便不会陷入百年来最大的危机,不会似此刻一般波谲浪诡,摇摇欲坠,她也不用带着弟弟,跋山涉水,冒险隐姓埋名而来,只为求一线生机……


    卫瑄立在门槛上,四肢僵硬不敢动弹。像遇见一个极其美好虚幻的梦境,怕跨前一步就会被戳破。


    但梦境显然还在延续。


    铁慈大声说了什么,重复了两遍,卫瑆终于慢吞吞转过头来,眼神漂忽了一阵,铁慈走到他面前,指着卫瑄,清晰地做口型:“姐姐——姐——姐——”


    卫瑆努力地聚焦在她嘴型上,又顺着她的指示看向卫瑄,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没有发声。


    卫瑄紧紧盯着他的嘴唇,神态却是一片茫然,她似乎在期待中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却又不敢期待,梦一旦做的太好,便是自己也不敢信的。


    所以卫瑆没喊出来,她反倒松了口气。


    做人啊,不要给自己太大希望,那样活得还实在一点。


    就在她松口气,对铁慈露出一丝客气的笑的时候,一声有点含糊,音色清亮的孩子呼唤,忽然冲入了她的耳膜。


    “姐——姐——”


    铁慈分明看见卫瑄浑身重重一颤,整个人像被点了穴般硬住了。


    片刻之后她却猛然跳了起来,那个柔弱娇小的,到哪都喜欢往什么东西上靠一靠的女子,忽然像一个疯婆子般,跳得足有三尺高,下一刻一阵风卷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卫瑆,还没说话,眼泪就已经洒在了孩子的肩膀上。


    那孩子显然有点受刺激,眼神眼看就要狂躁起来,铁慈站在他对面,及时吹了声口哨,吸引他注意力,同时伸出大拇指称赞,又递给他一块刚刚炸香的锅巴。


    那孩子也便被安抚下来,等卫瑄平静一点,反应过来自己这举动可能引发的后果,脸色白了白,一转头却看见弟弟在安安静静吃锅巴,顿时又落下泪来。


    喃喃道:“如果父亲能看见这一幕该多好,他到死都等着你一声爹爹……”


    但也只说了这一句,她便抹了泪,转身向铁慈道谢并道歉,“这位公子,先前是我无礼,小女子这厢给您赔礼了。承蒙您对舍弟的教导,稍后自有薄礼奉上,还请公子勿嫌弃简陋……”


    铁慈笑着道不必客气,心里却想这姑娘明明看见自己调教有方,却不提请自己继续教,这戒心非同一般的重啊……


    人家有顾忌,她也不介意,诚恳地道:“回去多给孩子吃些硬食,练练他的口齿。他日常里如何训练,哪些禁忌,我稍后给你写下,你回去照做便可。你弟弟并不痴愚,相反,他很聪明,不要先入为主觉得他有病,不要因此误了他。”


    卫瑄有些惊异地看着铁慈。


    她和弟弟身份不凡,牵涉太大,因此她狂喜之后,虽然第一反应是请这位公子帮忙教导弟弟,但考虑之后,还是觉得须得审慎,万一这是哪方派来的细作,设下陷阱,害了弟弟怎么办?


    但是没想到铁慈光风霁月,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还毫不介怀,坦荡地给出了教养良方,一时卫瑄倒难免有些惭愧,听见最后两句,更是心有触动,这回的道谢诚挚了许多,“我记下了,此刻才明白以往是我们误了他……多谢公子。”


    但她依旧没有自报家门,铁慈不过一笑。


    其余几人都站在一边,那戚公子审视地打量着铁慈。


    贺梓脸上惯常如刻上去的笑容倒消失了几分,沉默地看着铁慈,眼神里微微意外。


    容溥却只微微一笑。


    皇太女一直都这般,懂这人间魍魉,却远那阴私鄙陋,如日光朗,如月明洁,如镜雪彻,可见天地。


    世人伧俗,于她明眸前惭然不见己。


    卫瑄喜悦地带着弟弟回去了,戚公子也告辞,容溥不断地扯着借口,似乎想留下来,奈何贺梓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也只好告辞回书院。


    铁慈隐隐觉得跃鲤书院最近好像风头更盛了,奈何她近期独自进山,消息不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吃完饭正要洗碗,贺梓却道:“你到我书房来。”


    铁慈跟进了书房,并不知道这也是破例的待遇。


    贺梓坐在书案后,把玩着那个平平无奇的青瓷笔筒,道:“我从未在你面前展示过笔筒,你如何知道里面装的不是笔?”


    铁慈不吭声,天赋异能这种东西,代表意义太丰富,她不能说,但也不能公然在贺梓面前撒谎。


    贺梓却也没追问,又道:“卫瑆那孩子,小时候倒还聪明伶俐,有一次遇刺之后,忽然便倒退回了孩童一般。卫家为他的病寻遍名医,卫瑄更是个有胆量的,冒险带他一路寻访,来到青阳山。倒是老夫和容家子都看过,那孩子并不像有什么病,仿若生来便是如此,无从下手,未曾想你今日不过区区一日,便如开锁一般撬了那孩子灵智一角,你又是师从何人?曾经调教过这样的孩子?”


    铁慈笑了笑。


    贺梓号称全才老人,诸业精通,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出了卫瑆这病的真正问题所在,还看出她这看似随意的方法是一种训练方式。更怀疑到她的师门。


    确实,她没道理懂这个,这是师傅和她闲谈的时候说起过的,也是师傅在另一处的经历之一。


    “贺老想多了,我只是陪孩子玩而已。不觉得他是个痴愚儿,把他当自己的同伴,全心陪着他,平等看待他,孩子自然能感觉到我的诚意,毕竟人和人的感情,总是相互作用的。”


    贺梓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于寻常人,你这番心地,自然极好。但于你境地,这般柔软,却非幸事。”


    “贺老此言差矣。”铁慈道,“我信以诚换诚,那是我对待赤诚之人的准则。但我也信以牙还牙,豺狼虎豹之辈,我可不会当他是人。”


    贺梓眯着眼睛打量她,半晌又是点点头,再摇摇头。


    铁慈安之若素。她一向心志坚毅,绝不会因为大佬神神秘秘的态度便自己疑神疑鬼。


    “既然付出诚意,就一直付出下去吧,最起码这次,你应该能看见回报。”贺梓挥手,示意铁慈下去,待她出门时,却又道:“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铁慈张大星星眼,“我今天做了这么好的事,您老难道没被感动?您老虎躯一震,涕泪俱下,再给我宽限几天?”


    “天还没黑你就开始做梦了!”贺梓阴恻恻地道,“还剩二十五个时辰另三刻,自己数好时辰!时辰一到自己滚蛋!”


    “啊呸!什么滚蛋,我要你哭着求我留下来!”


    “老夫虎躯一震,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这晚铁慈折腾了一夜,但是依旧没有成功,早上起来时,脸上有淡淡黑眼圈。被贺梓假惺惺地询问为何气色不好,是否需要脂粉遮掩?


    输人不输阵,铁慈表示需要,请贺老借一盒专用上贡的西洲朱檀花珍珠粉。


    老贺自然没这个东西,便和今日来的牌搭子借,偏巧今日来的却是那个冷漠彩袍女子,看样子打架了,脸上一块擦伤,看贺梓借脂粉,还以为老爷子在嘲笑她破相,能搞明白了,又一眼一眼地鄙视“爱擦粉的小白脸”。


    卫瑄姐弟今日却没来,铁慈本想巩固一下昨日训练成果,不由有些失望。


    这一回戚公子没来,换了两个书生,那两人看似文质彬彬,对贺梓极尽文人不落痕迹的吹捧,也常和彩袍女子说话,但铁慈却看出那两人不怀好意,彩袍女子说话结巴,他们却总问问题,逼人家露怯。


    这什么样的老绿茶!


    彩袍女子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被逼着说了几句之后,忽然将牌一摔,道:“玩。什么,花招!再玩,再揍!”


    那两人变了色,怒道:“呼音,你讲不讲理,我们说别人又没说你,你上来揍人是要做甚?当跃鲤是你们大漠那样的化外之地吗!”


    “背后,非议,女子,拿人家,退婚,取笑……大漠,没这种,怂货。”


    铁慈明白了,敢情还是卫瑄说的打群架后续。


    看来自己在跃鲤书院人气很高啊!


    皇太女瑟瑟发抖。


    发抖的皇太女当晚在那两人打完牌回书院的路上,蒙面劫色,连夜翻山,把那两人送到了阿黑的新房里,给她纳了两个男妾。


    ……


    天蒙蒙亮铁慈浑身湿漉漉回来时,贺梓已经在院子里练拳,看见铁慈上下打量一下,嗤笑道:“一夜未归,你这是去想法子了?”


    “一夜未归,自然是寻欢作乐!”铁慈理直气壮,“我听了一夜壁角!”


    “恕老夫不得不提醒你,第二日已经过去了,到今晚亥时,咱们的赌约便到期了!”


    “放心,说让您哭着留,绝不会哭着走!”


    ……


    今日的牌搭子都是陌生男性,女人们一个没有,铁慈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样的变化。


    跃鲤书院原本有一件出名的特色,便是招收女学生,男女分院分教谕,但也有合上的课。跃鲤书院甚至有开蒙班,允许幼童入学。所教的课程也很杂,不光是经史子集,君子六艺,天文地理律法算术等实科,是一座风气开明兼收并蓄的书院。


    后来一度停止招收女学生,再后来铁慈被立为皇储,又开始招收女学生,但因为间隔了些年数,女学生终归要少一些。


    今日四个在桌上中规中矩,不管输赢,都是使尽浑身解数,要讨贺梓欢心。这几个想从文学下手,几乎每打一张牌都要吟诗作对,听得铁慈浑身酸麻,鸡皮疙瘩就没下来过。


    难为贺梓在她面前尖酸刻薄,在这些学生面前就像个菩萨,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挂着不差一分的笑容,只有最后数钱的时候,露出的笑意才真实几分。


    但这样打牌终究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很累,中午便破例地休息了一会,那几位自己带着干粮吃喝,铁慈经过时,无意中听见那几个还在讨论那个因为皇太女打架的事。好像连续剧又更新了,这回主角不再是呼音和她的外甥,变成了容溥公然在全院书生前表示了对皇太女的仰慕,结果又打架了。


    皇太女:……顶流啊我!


    至于打架的缘由,铁慈倒是没听见他们说。不过这几人嘴里对皇太女的问候也颇不恭敬。铁慈笑眯眯地听着,趁他们一个转身,蹲在树上,给他们的炊饼里撒了一把蚯蚓干。


    帮你们加餐,不谢。


    下午的牌没打成,这些人冲到谷外吐了个半死。


    贺梓就好像不知道这事,没牌打就去睡午觉,一直睡到月上中天,眼看约定的时间都要到了才起身,起身就去看铁慈,铁慈正坐在墓园对面,对着那奈何桥发呆。


    贺梓道:“我给你面子,特意睡到现在,你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


    贺梓晃了晃手中的西洋表,“还有一刻钟。”


    “那不还没到吗?”铁慈转头,将一束雪白的晚香玉塞在贺梓手中,“既然要拜祭,怎么能没有花?”


    贺梓捧着花,在她身边坐下来,面前是那池美玉般的河水,悠悠回转成如意,绕着那个小小墓园。


    水声悠悠,仿若女子将小曲轻声吟唱。


    他眼前仿佛也有素衣黑发的女子悠悠过,看在那眼波如醉如流水的份上,他愿意再等待一刻钟。


    失去她后时光倥偬,一日便是一年,一年便是一日,生命的长短到此刻没有了意义,有的只是此刻,白石黑字,流水莲花,明月天涯。


    生死如参商,不复见阴阳。


    贺梓侧头看了看,少女背对他,月下双肩细致,纤腰如束,小小的耳垂,玉珠一般的闪一点濛濛白光。


    是好孩子,却没好命。


    西洋表咔哒咔哒地响。


    铁慈看了一眼。


    还有最后三分钟。


    贺梓起身,唇角笑容还没完全展现,铁慈忽然也起身,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就对您老一个请求。”


    “嗯?求我不要赶你走?那是不……”


    “求您不要管我。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对您没有伤害,您都决不要有任何动作。”


    “……好。”


    铁慈一笑,点点头,忽然上半身往前一倾,整个头都扎进了河水中!


    水波溅起,泼了贺梓一脸。


    他怔在当地,不明白铁慈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着铁慈,铁慈跪坐在河边,埋头在水中,一动不动,有细微的水泡从水底浮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贺梓的神色却慢慢变了。


    她这不是憋气,她在溺水,时间已经快要超过人的极限了!


    再等一会儿,她还不起身的话,就会活活把自己淹死!


    “你做什么!你难道是要当我的面以死相逼!你少玩这些花样……”贺梓正要上前将她拽起,忽然想起自己答应铁慈的话,不禁停步,然而随即他便急了起来,面带怒容上前一步,便要将人拽起来。


    什么意思,以死相逼也不能这样!以为他会乖乖被挟制吗!


    但他还没走上一步,跪在河边头埋水中的铁慈猛地向后伸手,张开的掌心,正对着贺梓。


    掌心里写着:并非以死相逼,记住你的承诺!


    贺梓停步,骇然看着铁慈。


    这是什么人!


    她是要憋死自己吗!


    他完全可以想象她此刻感受,却怎么也无法理解,她怎么做到,在这样的痛苦里,明明很轻易就能起身,明知道再憋下去就是死,却坚持不起?


    铁慈此刻却觉得眼前一片乌蓝色,而身周的空气都已经被抽空,意识已经飘忽而不知今夕何夕,唯一的感受大概就是胸腔里因憋气剧烈的疼痛,像朵朵星花在躯体里炸开,要将意识和肉体,都炸成飞灰。


    身体有本能,会下意识告诉自己,抬起身来,抬起身来就可以不要忍受这样的痛苦……抬起来!


    不!


    她双手在河水里,死死揪住河边的水草,用意志逼自己不起身,也用意志强撑着,去感受这一刻濒死的感觉,去等待一个契机。


    然而想要的那一丝细微的变化还没出现。


    她清晰地知道,再等一刻,乌蓝色会变成一片空白,她就算不会憋死,长期窒息也会损害大脑。


    难道……就这么失败了吗?


    忽然间极度的愤懑自心间起,恍惚里又回到当年护城河的深水之中,她在冰冷而绝望地挣扎,一抬头看见岸上宫阙,玉阶之下皇太后冷冷俯瞰,手中儿臂粗的鞭子乌蛇鳞片一般闪光,无数人策马而来,马踏声遮掩不住狂笑讥嘲,“女人……废物……无能……傀儡……”老虔婆的声音尖利刺耳“请鞭”如雷霆炸响,乌黑的幽光携着千年冰川般的寒气当头而下……


    体内像是哗啦一声,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似被灼了一鞭般,极寒和极热瞬间卷过,化为滔滔浪潮,轰然而过,石扉中开,露出赤红千里……她的身体在这样的席卷之中失去重量,飘忽而起……


    “哗啦”一声。


    跪坐的人猛然仰头,带起晶亮的水波成一弯虹桥!


    她扬头的那一瞬,一手抓住了贺梓,下一瞬,原地不见了她和贺梓!


    再下一瞬,她和贺梓停留在了墓园尽头,白石甬道尽头依旧是一片平铺的白石,边缘镶嵌了一道黑色玛瑙石,素净毫无装饰,那女子就在白石之下沉睡。


    贺梓低头看着那片平平的白石,手一松,那束晚香玉伴随一滴泪,落在正中那块石头上。


    下一瞬,眼前光影一闪,他和铁慈再次回到了河边,奈何桥前。


    落地的那一霎,铁慈手一软,和贺梓双双栽倒在地。


    贺梓像是摔懵了,又像是还没从方才那一霎拜祭之中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双手撑地,缓缓转头。


    “这是……天赋之能?”


    “我还没掌握……”铁慈咳嗽,声音嘶哑,连眼睛都是猩红的,“……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我只能维持这一霎……”


    “你……你的天赋之能需要在绝境之中才能施展,所以你让自己溺水……”


    “前几次都是这样的……在绝境之中,极度急迫和恶劣的环境之下,濒死之际,会忽然开窍施展出来……我试了三天没能成功瞬移,只有溺水逼自己。”铁慈双手按穴,哇哇地吐水,“……幸不辱命。”


    贺梓不说话了。


    一个对自己这么狠的人,一个可以对自己以死相逼的人。


    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湿透了衣衫便能看清她单薄的肩,他知道那双肩之上承了大乾的未来,曾几何时他不以为然,这巍巍河山,煌煌天下,嗷嗷子民,满朝野心,岂是一介傀儡女子双肩可挑?


    江山如画,那也是血为墨,枪为笔,白骨为卷,绘就的波谲云诡金戈铁马之巨幅。无知弱女,焉敢挥毫!


    然而此刻,眼前人狼狈、虚弱、遍体水湿,却笑得得意,一脸水光亦生辉。


    他便像看见那巨幅被纤手所揭,飘飘荡荡,当头罩下。


    “……老爷子,现在我可以留下了吧?”胡乱抹一把水淋淋的脸,铁慈问得轻松。


    贺梓凝视她半晌,忽然转身。


    “跟我来。”


    “接下来,我要你做一件事,只要你做到了,别说留下来,我还可以随你回朝,我及我所有追随者,永为你瑞祥殿前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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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修炼,灵肉两极。   灵者灵魂,操纵天地元力,感悟大道规则!   肉者体魄,淬炼血肉筋骨,融合血脉传承!   世人修炼,皆为有朝一日,能够至高无上,踏临九天!   而当灵魂足够强大,便需无坚不摧的强大肉身作为祭台,点燃那永不消亡的火焰……

超人的赛亚人弟弟

十二年前,第一艘宇宙飞船给肯特一家带来了一个超人儿子。十二年后,第二艘宇宙飞船给肯特一家带来了一个赛亚人儿子。超人与赛亚人的兄弟组合,会在这个世界掀起怎么样的波澜?Ps1:世界背景为前作主角融合宇宙之后的某个美漫综合世界,部分人物与能力设定会不按套路出牌。Ps2:主角并非是单纯的赛亚人,同时具有龙珠之中部分其它能力。Ps3:新书请大家多多支持(你们懂的~)

店小二传奇

店小二格言:青山是耸立巍峨地,流水是透明清澈地,月亮是高贵皎洁地,金子是依然闪烁地,人心是恐怖邪恶地,敌人是偶尔合作地,权利是可以掌握地,美女是不能错过地。 第一部 少年勇闯红尘路

问鼎记

扑街写手穿越成权贵宰相之子,不甘做棋子只能奋起争夺问鼎天下。   穿越重生,他到底是名门庶子,还是皇族嫡嗣?   是非不论对错,争执难分高低,谈笑之间运筹帷幄,以社稷为图,江山为局,众生为子,试问鼎有几重?   给我一个起点,我就能够改写整个历史!

梦回九七

睡觉前是2004年,睡醒后却变成了1997年。到底是梦见了未来,还是现在在做梦?   一个浪费了大量时间看小说、几乎一无是处的学生,回到了几年前,可历史已经改变,他知道的未来没有用处,而他学到的知识,却又不值一提。那他该何去何从,如何改变他极其失败的人生?

你说要悔婚,我封异姓王你哭什么?

穿越成大景最惨世子,陈凡刚睁眼就被未婚妻赵若雪逼退婚! “你是废物,配不上我这未来女公爵!” 她要十万两陪嫁!要秦王府当婚房,还要他养私生子继承王位,嚣张至极! 前世陈凡被毒杀,家产全被夺;这一世他假意顺从,转头就找皇帝认爹,取消册封、索要兵权,反手将赵家逼得破产! 赵若雪被扔出家门,沦为全城笑柄! 等陈凡查清父亲旧案、执掌百万兵权,封大景唯一异姓王时,赵若雪哭着跪回秦王府:“夫君,我错了!” 陈凡冷笑:“当初嫌我是废物,现在我封王,你哭什么?” (附:攻略女将军、公主,爽翻朝堂!)

这个世界很危险

诡者,谲也!怪者,异也!这个世界,有诡怪千变万化,捉星拿月;有武者肩挑山河,拳镇九幽;有练气士餐风饮露,剑撼云霄;有书生口吐雷霆,呼风唤雨;有皇帝脚踏寰宇,气吞万里如虎。 叶青手握长刀,一头闯进了这个波澜壮阔的危险世界!

六宫无妃

北国灭燕国,议和前夜,北国皇帝罗迦提出收养燕王八岁的小公主芳菲为义女。当一众尊贵的公主,妃嫔们因为亡国之恨沦为妾奴之际,唯有她一人咸鱼翻身,脱颖而出,成为强大的北皇陛下最宠爱的养女。   不料,这是个天大的阴谋,十八年后,祭天大典,等待芳菲的命运便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太子跟她一见钟情,却被父皇横刀夺爱……   一只狼抓住羊,豢养起来不吃,仔细观察它的生长周期,这是什么原因?   答:因为狼爱...

斗罗:绝世之日月雨浩

【绝世唐门同人】魂穿霍雨浩,此世定要摆脱唐神王魔爪!既然反抗不了,跟日月帝国一起加速统一进程不香吗?去他的万年大计,此生我来执笔写史书,让失败者写日记去吧!善恶终有报,神凡两相别。神王轮流坐,今年到我家!

走出大山的云

《走出大山的云》尚云,一个弃儿,自小吃了太多的苦,高中毕业后,他含泪烧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廋弱、营养不良、有点残疾的他,不能像其他村里人去外面打工赚钱,他只能把目光盯在大山上,盯在黄土地上……随着国家对农业和农村的支持力度越来越大,尚云终于在探索中发现:投资农业和农村,能够赚来钱……通过一步步的探索,在失望、彷徨和希望中,尚云终于找到了一条致富之路,从一个贫穷的弃儿变成了引领整个西原市农业发展的带头人,成

都市艳行

人生由无数个转折构成,只能看你的转折是不是够惊天动地,够荡气回肠,本书的主角的人生就是由一个转折而改变,铁血、金钱、美女蜂拥而至,让他的人生曲折而灿烂。

穿进科举爽文被迫内卷

【女扮男装+科举】女扮男装十年,姜鸿南忽的得知三件事。一、她并非穿越而是穿书,还是穿进了一本男频科举文中。 二、她是全家下场凄惨的炮灰,不是主角。三、她需要完成系统任务,若是失败全家还会走向原结局。 书中男主自小聪颖,十一岁连过县试、府试,十五岁省试、殿试皆是第一。 如朝为官五年入尚书权至宰相。而她的任务——【反派就一定不如主角吗? 不!主角有主角光环,反派也有反派光环,请宿主超越主角,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权臣。 第一个任务:请在明年的科考中连过县试、州试。】姜鸿南:……so? 反派的光环就是为难自己?

金币即是正义

剑之上,为魔法。魔法之上,为权力。权力之上,为利益。利益的象征,则为金钱。 带着自己的秘密和100枚金币,艾罗来到了帝国的边陲小镇,他将在这里白手起家,建立属于自己的冒险者公会。 并以此建立自己的经济帝国。

仙门万年:开局获得大道法

师兄师妹,一个穿越开挂,一个大帝重生。   师兄只想苟着求长生,却狠辣又腹黑。   师妹却想逆行伐九天,横推一切敌。   叮:恭喜宿主在山上日常生活百年,奖励十万年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