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烈焰之击】

　　除了堆积在角落里的木质建材，正在重建的银月城实在没什么东西可烧，远处火势渐小，应该不久后就会熄灭。

　　战斗已经结束。

　　恐惧魔王和巫妖逃走了，失去指挥的恶魔与亡灵很快被全部歼灭，敌人失败了，却还是让血精灵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安格玛在银月城里穿行着。

　　遍地都是尸体，密密麻麻，少部分是恶魔的，剩下几乎都是血精灵。

　　安格玛不知道这场战斗一共有多少人丧生，这绝不是一个易于接受的数字。

　　仅东城区的伤亡数字就不是一个小数，守旧贵族先前调往城中的私人武装力量，多半都被通灵术转化为了亡灵。

　　除此之外还有平民聚集的西城区、遭受幽魂之地方向亡灵大军冲击的艾伦达尔河防线……

　　其它地区的战报还没有传回来，但安格玛知道，今天这场战斗恐怕是继阿尔萨斯毁灭奎尔萨拉斯之后，血精灵遭受的最大打击。

　　士兵们在清理战场。

　　四下唯有拖拽尸体时发出的摩挲声，或是远处某座建筑被大火烧塌了，传来的轰隆之声。

　　他们的脚步压得极低，举止间的沉重感不单单源自筋疲力竭的体能，更源自内心。没有任何人说话，全都沉默地做着手边的工作，有人疲惫地倚靠在墙边，用应急绷带草草处理伤口。

　　安格玛经过时，士兵们的目光一点一点汇聚过来，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满怀敬意地抚胸行礼。

　　今晚过后，会有很多人记住这个名字——安格玛·晨星。

　　曾为族人带回圣树和太阳之井化身的王子顾问，饱受质疑的三席魔导师，银月城之战中悍不畏死的魔导师。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王庭地区。

　　迈过一地尸体，高耸的日怒之塔首先映入眼帘。被燃烧军团掌控，用来扩散心智法术影响的导能法阵已经被关闭掉了。这里的状况同样不怎么好，曾经华丽整洁的白氏地面被尸体满满占据，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在战斗中出力甚多的白银之手圣骑士和来自霜狼氏族的兽人，正和血精灵一同进行着善后工作。受血精灵影响，这些拯救了银月城的盟友也保持着缄默。

　　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女性的怒吼，安格玛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女游侠躺倒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一地的绷带，不远处站着个满身伤痕的兽人，还保持着前一秒推人的姿势。

　　看起来女游侠想给这个兽人所在的小队送去绷带，却不知为什么，被其中一个兽人推倒在地了。

　　“你这头不识好歹的野兽！”女游侠翻身而起，用迅捷无比的速度取箭搭弓，瞄准了推倒自己的罪魁祸首。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女游侠之前站立的地方，突然有一具尸体猛然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扑向了取代女游侠位置的兽人。

　　兽人挥舞起巨大的拳头，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复生者的胸口直接凹陷了进去，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

　　女游侠吃惊地看着眼前一幕，缓缓收回了弓箭，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兽人指了指复生者，摆了摆手，用蹩脚的人类通用语说道：“我……我……”

　　我了半天，兽人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游侠盯着兽人打量了两秒，然后俯身在地上挑拣起来，把所有没沾到亡灵腐血的干净绷带都捡了出来，上前一股脑堆到了兽人的怀里。

　　似乎是愧疚使然，她把腰间的水袋解下来，也塞到了兽人的手里，做出往胳膊上倒水的手势，示意兽人包扎前要清洗伤口。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莽撞。”女游侠微微欠身，满怀歉意地说道。

　　“谢谢！朋友！”兽人憨憨一笑，抱着绷带返回了族人中间。

　　看完这场小插曲，安格玛十分满意。

　　在他把整个大陆北方打造成军事联盟的设想里，霜狼兽人会是至关重要的成员。他们虽然只是一个氏族，不论人数还是军事实力都远远不如本地族群，却与兽人大酋长萨尔关系匪浅，又是兽人里为数不多未遭恶魔之血腐化的“纯净者”，具有非同小可的地位和影响力。

　　这会是一个多元化的联盟体，内部成员包括血精灵、人类、蛮锤矮人与被遗忘者。不参与联盟与部落毫无意义的彼此敌对，而是将天灾视为真正的敌人，在阿尔萨斯落幕之前，所有人都会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结为紧密的联盟——但这只是一个设想而已，难度远非如今的安格玛所能达成。

　　不说让吉尔尼斯王国固执的格雷迈恩国王放弃他的闭关锁国策略有多难，被遗忘者才是最难处理的势力，或者说是“种族”。

　　血精灵需要他们。

　　亡灵的身份让他们站到了人类的对立面上，再加上占据了洛丹伦曾经的王都和国土，势力范围与洛丹伦遗民犬牙交错，冲突时有发生，与以暴风王国为首的人类方面绝无相安无事的可能。

　　不过……

　　巫妖王对亡灵的控制能力还未受损，被遗忘者还没有摆脱控制赢得自由之身呢。

　　在那之前，安格玛总有机会去改变这个族群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命运。

　　总而言之，不管这个设想有多难实现，安格玛都必须去做，此举对血精灵而言意义重大。

　　脑子里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世界性事件，血精灵该如何应对，而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几分钟后，安格玛和一众魔导师终于通过拱桥，进入了日怒尖塔。

　　这里是逐日者的王宫，高大的拱形门扉前，上百名的远行者游侠，在新任游侠将军洛瑟玛·塞隆的带领下，与王宫正厅里的守旧贵族余党对峙着。

　　注意到一行魔导师的到来，洛瑟玛回过身来，轻轻点头致意，对伊东尼斯等人说道：“十分钟前，我们摧毁了侧厅里的法阵，关闭了塔顶的导能装置。但心智法术中断后，这些人并未摆脱控制。我想你们的魔法应该能让他们恢复理智。”

　　安格玛扫了眼正厅，守旧贵族余党正搬来王宫里的各种陈设，堆积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试图负隅顽抗到底。他们的举止和完全失去理智的平民完全不同，看起来还有一部分心智在，更像是遭到了恶魔的直接控制。

　　这道简陋的防线后面，有很多大贵族的身影，为首者赫然就是被所有守旧贵族视为领袖的银月议会议长兰道夫·碎云。

　　安格玛明白洛瑟玛为什么没有轻举妄动了。

　　远行者游侠是奎尔萨拉斯最精锐的部队，击败这些守旧贵族不费吹灰之力。但在过程中很难保证不造成什么伤亡，极有可能杀死几名大贵族。

　　即便今晚过后这些守旧贵族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即便民众根本不在乎他们是遭受控制才行此恶举的，洛瑟玛·塞隆也不想担这个责任。

　　不贸然开罪任何哪怕已经失势的派系，小心，而又谨慎。

　　这是一个能把四分五裂的血精灵整合到一起的摄政王必备的特质。

　　让等待答复的洛瑟玛惊讶的是，伊东尼斯查看过正厅状况后，便对安格玛投去了问询的目光，似乎在等待后者的命令。

　　“我可以帮你们解除掉这些心灵控制法术。”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法奥大主教走了过来。

　　他的出现让远行者们紧张了起来，发现附近的魔导师全都面色如常，才把眼前的亡灵和传闻中的“拥有自由意志的复生大主教”联系到了一起，放下了敌意。

　　安格玛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位深谙此道的传奇牧师，说道：“那就麻烦您了，大主教。”

　　法奥取下腰间造型诡异的萨拉塔斯，不多时黑暗的气息弥漫开来，细微的低语在所有人心中响起。这一刹那，所有人都觉得心神不宁，远比心智法术被导能法阵提升到顶点时，还要不舒服。

　　“扑通，扑通……”

　　守旧贵族余党接二连三地陷入昏迷，倒地不醒。浓郁到极致的暗影能量，也顷刻间收归萨拉塔斯，这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引得众人摇头称奇。

　　“过几个小时，他们会苏醒过来的。”法奥大主教说道，收回了萨拉塔斯。

　　“感谢您的帮助。”

　　安格玛道谢，向王宫里走去。

　　阿纳斯塔里安先王的灵柩，就位于正厅的正中央。一个身材高挑样貌精致的女性血精灵倒在灵柩旁边，保持着昏迷前的姿势，右手伸向灵柩，似乎非常觊觎灵柩上的某样事物。

　　莉安达·逐日者，一个途有逐日者血脉却无继承权的女人，野心勃勃，满脑空想。

　　在灵柩上，头戴王冠神态安宁的血精灵雕像，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手中握着一把火红短剑。

　　和石质雕像不同的是，这是一把真正的短剑，散发着极为强烈的魔法波动。只可惜细细看去，可以发现剑刃上有许多裂纹，像是在魔法的拼接作用下才勉强保持了形态的完整。

　　这就是烈焰之击。

　　凤凰王朝的开创者达斯雷玛·逐日者在一万年前，依照梦中景象请上层精灵最著名的魔法工匠铸造的武器。

　　这把在逐日者手中代代相传的无上神器见证了奎尔萨拉斯的兴衰。阿纳斯塔里安先王曾用它斩杀了无数阿曼尼巨魔，缔造了巨魔屠戮者的传奇。

　　在那场城破人亡的最终之战里，血精灵的王者手持烈焰之击，与堕落王子短兵相接。烈焰之击因此断为了两段，年老体衰的国王也死于霜之哀伤的剑刃下……

　　安格玛顺着阶梯缓步上行，来到灵柩前恭敬行礼，随后念诵了一段咒语，烈焰之击的防护魔法封印缓缓解除。

　　他伸手握住了烈焰之击的剑柄。

　　凯尔萨斯王子在信里对他下达了一个命令：“重铸烈焰之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