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碧玉矿洞庇护所】

　　上，下，上，下……

　　脑袋里一团浆糊，眼前一片黑暗，安格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快速起伏着，腰背上传来紧缚感，胸腹也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

　　近乎凝滞的思维开始运转起来，安格玛回忆起了昏迷前的最后画面……

　　在外来魔力的干预下，紫罗兰城堡的传送法术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故。一道危险的空间裂缝骤然出现，撕裂了与他并肩作战的魔导师同僚，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把他吞噬了进去。

　　“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的产生有多种原因，究其根本来说，是实体世界的障壁被某种属性的巨量能量撕裂。任何落入其中的人，都等于进入了一道没有的地，沿途危险又无比的传送门。

　　“传送门”的最终目的地会是哪，没人知道。有可能是离原先地点数百上千公里的地方，也有可能是了无生气的寒冷宇宙空间。最可怕的是……落入时空乱流。

　　那里是时间与空间的混乱终点，完全无法以常理揣测、颠覆人们所有对物质世界认知的无序存在——当然，这只是法师们依据对时间与空间的粗浅认知所做出的理论推测而已。它到底存不存在，没人知道。

　　“我活下来了吗？”安格玛知道自己没死，正在缓缓恢复的感官清楚的告诉他，他还活着，但他心里马上又升起了另一个疑问，“王子……他们逃出来了吗？”

　　身体知觉逐渐恢复。

　　他发现自己原来是被人用绳子紧紧绑在了某个大家伙身上，世界起伏不定的感觉，就是大家伙在快速奔跑的缘故。

　　他想睁开眼睛，但绵软无力的身体没有任何回应。

　　“我在谁的背上？”

　　一连串疑问浮上心头，此时他忽然感受到了风的吹拂，里面还带着一股大海特有的咸湿气味。

　　海风吗……

　　他很快又感觉到了寒冷，但体内一直有股能量散发着暖意。不仅驱散了寒冷，还唤醒了仿佛沉睡了好几个世纪的生机，让他的力量一点一点恢复起来。

　　圣光？

　　安格玛马上辨别出，这是有人在用神圣法术治疗自己。神圣能量特有的波动，和回馈给感官舒畅至极的感觉，都是独一无二的。

　　听力在逐渐恢复。

　　背着自己的大家伙气息悠长，呼吸极有节奏，丝毫不见紊乱，似乎这种大步奔跑对他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平衡感也回来了。

　　大家伙的身子，好像呈现一种完全不利于奔跑的俯低状，每一步都极尽舒缓，安格玛在他背上待得很舒服。就是绳子有点紧，而且大家伙体味还有点重。

　　安格玛察觉到了大家伙的善意对待。

　　至少这意味着找到他的人应该没什么歹心。

　　四周传来踩在松软草地上发出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

　　其中一人可能穿着重甲，安格玛听到了铠甲关节处在运动时，发出的令人牙根痒痒的刮擦声。另一人的脚步则要轻很多，有些僵硬，与女性特有的轻盈截然不同，应该只是体重过轻所致。

　　“我们马上就到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是“重甲”那边传来的。

　　通用语，男性，而且还是洛丹伦口音！

　　安格玛心里一喜，高悬的心现在才放了下来。

　　种种感官线索综合在一起，如果所料不错，他觉得自己应该位于东大陆北方境内的沿海地带。

　　不是提瑞斯法林地，不是银松森林，也不是斯坦索姆地区。那三个地方比这里更冷。

　　应该还是在希尔斯布莱德丘陵。

　　运气真好。

　　大约五分钟后，大家伙的速度放满了，安格玛被带进了一个潮湿静谧的空间，四周开始传来脚步的回声。

　　一个洞穴？

　　大家伙在里面七扭八歪地穿行了很久，远处终于有人声传来。还是人类，还是洛丹伦口音。

　　“又一个幸存者？”

　　“血精灵？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有大碍，大主教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外伤，只是有些虚脱，三五天就能恢复。”

　　“等等，他是……安格玛？我见过他！太好了，想不到他也活了下来，我马上去通知达索汉大人！”

　　“对了，再去个人把消息带给血精灵！利亚斯得知后绝对会非常欣喜的！”

　　安格玛听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大主教、团长、利亚斯……

　　大主教是指阿隆索斯大主教？他不是在北郡修道院收服神器萨拉塔斯吗？他回来了？

　　至于后两个名字，则分别代表着两支未能及时返回，没赶上达拉然之战的部队。白银之手，与利亚斯上尉所在的那四支血精灵破法者中队。

　　难道他们汇合了？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亡灵。”耳边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近在咫尺，是背着他的“大家伙”。

　　是兽人，绝不会错。而且是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人类通用语的兽人。

　　怪不得闻起来……野性十足。

　　不用说，他一定是霜狼氏族的成员。这么说，霜狼氏族也加入进来了？安格玛多少有些欣慰，几天前萨尔与德雷克塔尔承诺，如果能受到接纳的话，后者会带领霜狼加入联军，与联军一同迎击燃烧军团。

　　看来目光长远的长者德雷克塔尔信守了承诺。

　　“你们走的这几天，我们已经详细侦察了中部希尔斯布莱德。亡灵都退回了达拉然，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这个声音让安格玛内心一紧——亡灵退回了达拉然？难道天灾军团占据了那里？

　　联军部队呢？血精灵呢？

　　安格玛只盼着自己尽快恢复过来，然后一睁眼，恰好与王子深邃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他希望王子和那些魔导师也逃了出来，正指挥着这四支破法者中队，与白银之手、达拉然幸存者以及霜狼氏族联合到了一起，准备反攻天灾军团呢……

　　但他心底明白，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有人轻手轻脚地把安格玛从兽人背上解了下来，抬到了一个担架上，又带着他在洞穴里穿行许久，期间耳边密布嘈杂的交谈声，还有火堆燃烧的哔啵声响。听起来人挺多的。

　　不久后他被放到了一张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木床上，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很多人走了进来，有人激动道：“日光在上，真的是安格玛大人！”

　　“我们在海岸那边找到他的。”

　　“安格玛大人，你能听到我们吗？”几个熟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围到他的身边开始呼唤他的名字。

　　里面有破法者上尉利亚斯，还有奎恩萨斯。

　　安格玛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凯尔萨斯王子在不在里面。但这该死的虚弱感让他连动动手指头都做不到。

　　“他伤得重不重？”

　　“只是虚脱而已，我已经做过初步治疗，你们现在可以喂他一些水喝。”一个嘶哑至极的声音说道。

　　随后安格玛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脖子，他的右脸恰好贴在了两团柔软物体上——真软。

　　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捏开他的嘴唇，有一个圆环状的东西顶到了上面，是水袋，然后……

　　“哗啦”一下，水一下灌进他的喉咙里，把气管堵了个严严实实。

　　窒息感突如其来，安格玛被呛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剧烈咳嗽起来。

　　这根本不是喂水，这是要杀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清脆的女声一边道歉一边起身，结果安格玛后背失去支撑，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被摔得七荤八素。

　　咳嗽了好长时间，安格玛才缓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强光刺眼，他竭力适应，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一大帮人围在自己身前，但没看清一张脸，他心底的担忧就又浓重了一分。

　　霜狼氏族的盲眼先知德雷克塔尔。

　　白银之手骑士团的赛丹·达索汉与提里奥·弗丁，以亡灵之躯重返人世的大主教阿隆索斯·法奥。

　　吉尔尼斯流民的领袖达利乌斯·克罗雷大领主。

　　破法者中队长利亚斯上尉，还有对他崇拜万分的奎恩萨斯、艾尔隆丹和满脸雀斑的奥洛萨莉亚——她就是差点呛死安格玛的罪魁祸首，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精致的脸庞上还挂着歉疚的笑容。

　　“大主教在海边找到了你。”达索汉说道，“这里是碧玉矿洞，联军幸存者最后的据点。”

　　安格玛的视线越过众人，又在他们身后搜寻起来。

　　“王子殿下呢？”他气若游丝地问。

　　奎恩萨斯等人脸上的欣喜瞬间被冲淡，互相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说啊！！”

　　“抱歉，安格玛大人。那场战斗……除了您与早一步返回的坎迪瑞斯魔导师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幸存者。您不在的这半个月，银月议会发动全部力量搜寻王子的下落，遣众多魔导师潜入已被亡灵占据的达拉然，仔细探查了那场变故发生时的遗留法术痕迹……”

　　“在邪能的影响下，紫罗兰之眼因能量过载发生了大爆炸。没人能在那种能级的爆炸中幸存。肯瑞托议会的五名议员，殿下、罗曼斯大人、泰蕾丝塔女士，以及一众高阶魔导师，恐怕……”

　　奎恩萨斯沉重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