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火】

　　施放传送法术，是一件说易也难的事情。这是所有精英等阶的正式法师，都会的基础法术之一。

　　但不要以为基础就意味着容易，传送法术的施法过程冗长无比，需要准备各种魔法材料以保证成功率。每一次至少五百公里路程的准长程传送法术的耗费，按市价换算成金币的话，大概需要五枚金币左右。

　　当然，这里所谓的“五枚”金币，是指人类七国沿袭自阿拉索王国，以统一规格铸造出来的等重金币。所用模具不同，误差自然不可避免，其中最足量，流通能力最强的金币，当属已经覆灭的洛丹伦王国铸造出来的“金泰瑞”——印有泰瑞纳斯王室徽记的扁平金币，因扁显大显圆，再加上出色的铸造工艺，在视觉上总给人一种价值更高的感觉。

　　那么五枚金币是什么概念呢？

　　就人类七国中商业最发达，整体生活水平最高的海上王国库尔提拉斯来说，像码头搬运工这类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民，大概也一辈子没见过金币长什么样。

　　最勤奋的码头搬运工，一天的工钱也顶多七八枚铜板而已，每月刨去吃穿用度，节衣缩食攒下来的钱，能满一枚银币就是奇迹了。不过这只是极端的例子，一个普通工人每月盈余大概有两三枚银币。

　　再说直观一点，一匹产自洛丹伦马乡布瑞尔，有着优良血统的良种军马，价值一金币左右。众所周知装备水平最佳的洛丹伦正规军里，一名配备了全身轻板甲、软皮内衬、单手剑盾，全副武装的中坚精锐步兵，全套装备约为两金币，这几乎相当于一名皮货商人的全年收入了。

　　若是从达拉然直接传送到奎尔萨拉斯的银月城，两千多公里的直线距离，至少需要20金币。

　　20金币对普通平民而言，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能在不计后续军饷支出的情况下，武装一名良马重甲、备用骑枪八杆、配备三到五名侍从的普通骑士；将近两队精锐步兵；一百名地方二线部队的普通士兵；二百名维持治安的普通卫兵……

　　这一切都证明了法师群体的富有，也从旁佐证了培养一名法师所耗费的财力。

　　不过寻常法师，哪怕是一名初入史诗等阶的史诗法师，也做不到像安格玛这样，每次赶路都选择耗费高昂的传送法术，顶多急事缠身时用上一两次，不那么远的，就都骑马赶路了。

　　他能如此财大气粗的最大原因只有一个：他是逐日者王室的皇家顾问，差旅费用……

　　全部报销。

　　安格玛也不必像其他法师那样，费心费力地准备一大堆魔法材料，他的法杖内部镌刻有微型传送法阵，从法术原理入手，可以极大简化施法过程，免去材料的限制，属于非常高端的魔法装备。只是驱动法阵运转的，是价值更高的法力水晶和精炼魔力粉尘。

　　除此之外，他的大容量附魔空间袋、能起到魔法增幅作用的顾问长袍、顶端嵌着魔力石的魔杖，还有一身稀奇古怪的魔法器物，无一不是稀罕物，加起来的价值足以媲美一个传承悠久的小贵族历年积攒的所有财富。

　　……

　　眩晕感过后，安格玛出现在了塔伦米尔城镇西北方。

　　他甩甩头，眼前景物逐渐清晰，此地建筑已经开始稀疏，属于城镇外围。四处都是大火，镇里也火光冲天，烟雾弥漫，无风直通云霄。夜幕即将降临，还下了浓雾，诡异的恐怖之感笼罩在城镇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恐慌的平民在街道上乱跑，乱糟糟一片，有妇孺的哭喊声，也有青壮男子拿着容器奔向水井，卫兵们在尽力维持秩序，将人群疏散到镇外的安全地带。

　　安格玛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印象中安薇娜家的位置狂奔而去。心里不断想着，但愿只是火灾，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镇外的农庄和房屋，也大多着了火。那支驻扎在难民营里的部队全都倾巢而出，在军官的带领下灭火救人。

　　他心底疑惑不已，纵然这个季节天干物燥，但镇外的房屋远离起火点，火势根本蔓延不到这里，又怎么可能同时起火？

　　混乱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现过去拦在那人身前，高声问道：“为什么触发符文石？”

　　沃伦少校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安格玛后，急忙说道：“阁下的预警法阵被触发了，所以我才激活符文石。”

　　“快快快！”他没多说什么，招呼了手下一声后，就绕过安格玛，带着人向镇里跑去了。

　　安格玛心中一凛，不由加快了脚步。

　　预警法阵只会被亡灵触发，联想到此时镇里的混乱，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被火焰吞噬的小屋。

　　小屋已经快被烧光了，巨响不断，屋脊断裂，顶棚接连倒塌，溅起飞飞扬扬的火星子。

　　屋外四个人站在安全的距离上，遥望熊熊燃烧的烈火，毫无办法。安薇娜的“父母”倒是超脱，脚边摆着水桶和铲子，从背影来看镇定无比，哪像是被烧光了家底的普通农户？

　　暗夜精灵少女则揽着安薇娜纤弱的肩膀，轻声说着什么。两人一高一矮，一个身材健美，野性之美十足；一个柔柔弱弱，反差极大。

　　看到安薇娜好端端的，安格玛大松一口气。

　　伊丝塔瑞亚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紧致脸庞上露出埋怨之色：“你怎么才来？”

　　“预警法阵被触发了？”安格玛张口就问。

　　伊丝塔瑞亚指着小屋，气鼓鼓地说道：“你还有心思管什么破法阵，房子都被烧没了！”

　　院子里没有水井，安薇娜一家打水都是到一里外的公用水井处，储存日常用水的大桶也在屋里，附近又没有其他住户，他们的灭火之举徒劳无功后，只能干看着大火飞速蔓延，迅速烧光了自己的居所。但对安格玛这样的法师来说，灭火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惜他来得太晚了。

　　“我们是因为火灾才触发符文石求助的。你总算来了。”安薇娜的小脸脏兮兮的，小巧的鼻尖还沾着黑污，她的“父母”也对安格玛投来了招牌式的僵硬笑容，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安格玛根本就不在意火灾，亡灵的威胁才是首要的。他施法细细感应自己先前布下的预警法阵，发现其中多半确实是被触发了，四下环顾一周，却没看到半个亡灵的影子，也察觉不到丁点亡灵的气息。

　　他没理会暗夜精灵少女，再度施法加强感知，探查着亡灵的踪迹，结果却一无所获。

　　“不可能！”

　　塔伦米尔远处战局大后方，也许会有零散的游荡亡灵偶然穿越奥特兰克山脉来到这里，但安格玛绝不会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除非是这些亡灵刻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起来的亡灵，实力恐怕不容小觑。

　　他心底越发不安，上前就要拉住安薇娜的手臂，施法传送到安全地带，却被伊丝塔瑞亚抢先一步，把安薇娜拉进了自己宽广的胸怀里，脸上飞起一片得逞的红晕。

　　“呜，咳咳……”安薇娜的脸庞正好埋进伊丝塔瑞亚的胸口，被挤得险些窒息，几秒后伊丝塔瑞亚才察觉到异状，急忙将其放开，满脸歉疚。

　　安格玛对这个无时无刻不想着占安薇娜便宜的暗夜精灵少女十分无奈，厉喝道：“你胡闹什么！我的法阵只会被亡灵触发，附近有强大的亡灵存在，我们必须马上……”

　　话没说完，安格玛若有感应的回过头，只见栅栏外、浓雾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恐怖鬼影。

　　亡灵把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食尸鬼、幽魂、通灵师……

　　数量上百。耳边传来安薇娜和伊丝塔瑞亚倒吸凉气的声音，安格玛当即开始准备传送法术。

　　他低声嘱咐道：“站到我身边，尽量靠近一点。”

　　一个身着漆黑板甲，几乎武装到牙齿的亡灵头领来到阵前，一手拿着截枯黑的树枝，另一只手攥着块水晶。

　　安格玛瞳孔一缩，那截枯黑树枝上传来的微弱魔法波动，他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是圣树萨斯阿拉的枝桠！

　　难道是……

　　亡灵利用圣树枝桠，逆向感知到了安薇娜的存在？

　　这不可能！尽数化为精纯能量，流入自己体内的圣树萨斯阿拉，又怎么会有形骸留存？

　　安格玛百思不得其解，不断加快念咒速度，以脱离险境。他知道恐怕先前的火灾，也是这些亡灵为转移人类注意力，特意搞出来的。

　　亡灵头领头盔下的双眼散发着冰冷的蓝芒，在浓雾中格外显眼，它大手一握，咔嚓嚓之声中，水晶碎成粉末，一道黑幕凭空产生，将小院笼罩在内。

　　安格玛的传送法术悄然中断，不论他作何努力，都无法继续先前的施法进程了。

　　“禁魔领域……”

　　他心里苦涩不已，这水晶里竟然刻印了极其复杂的禁魔法阵。

　　所谓禁魔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禁魔，只能起到隔绝魔网的作用。这种法阵的构建和准备，耗费之巨难以想象，更不用说是镌刻在便携式储能水晶中，难度呈指数级增长，非传奇魔法大师所不能做。

　　法师施法都需以法力引动魔网能量，置身禁魔领域中，就只能单纯依靠体内的法力，事倍功半地编织法术了，无异于被断去双臂，威胁大减。

　　法师实力有强有弱，禁魔领域强度有大有小，强者自能突破禁魔领域的封锁，魔力流转几乎不受阻碍。

　　但屡次沟通魔网无果后，安格玛觉得，眼前这个禁魔领域的强度，恐怕都能让高阶史诗等级的强大法师沦为凡人了。看来亡灵此行真是势在必得。

　　亡灵头领轻轻一挥手，密密麻麻的亡灵从四面八方涌上。

　　安格玛将安薇娜护在身后，抽出了自己的单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