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偶遇】

　　正午时分，银月城港口。

　　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海面波光粼粼，能见度极佳。远远可以看到，孤悬海外的奎尔丹纳斯岛上能与艳阳争辉的金色光芒。从太阳井获得一滴永恒之井的井水至今，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

　　太阳井散发出的魔法波动越来越强，甚至隐隐有了追平全盛时期的迹象。这段时间就连远在国土南方作战的血精灵士兵，都能无比欣喜地感到，血脉中流淌着的魔力越发蓬勃，似乎太阳井的恢复指日可待了。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对那些承受着魔瘾困苦的瘾君子而言就更是如此，多少冲淡了王子不在族中，失去前行方向带来的迷茫。

　　日子每天都在变好。

　　自从国内环境安稳下来，银月城港口就变得越发忙碌，每天都有大量物资在此上岸，以满足城市重建工作的需求。

　　今天这里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盛景。

　　满身大汗的劳工在港口忙碌着，一箱箱军备物资被搬到停靠着的战舰上。本来这种体力劳动，通常是由奥术傀儡代劳的，但因战事紧急，不管什么型号的傀儡都被军方征用了，这种工作就只能人力完成了。

　　在军官的呼喝声中，一队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码头走去，登船队伍排成了三道长龙，每当一艘战舰满员，便会驶离港口到外海抛锚，将位置让给剩余的船只。

　　此时在外海上，至少有十余艘除了水手以外，可载运三百名士兵的战舰满载滞留，等待着大部队的触发。空载战舰的数量依旧还有很多，大约二十多艘的样子。

　　这些士兵便是即将南下参与联军作战行动的后续部队，总数在八千左右。

　　这些士兵将承载着血精灵的希望，与联军其余种族增派的数万兵力，一同入驻刚刚收复的达拉然废墟，成为天灾军团头顶高悬的利剑，在洛丹米尔湖南岸时刻威胁着它们。

　　让它们不敢忽视近在咫尺的威胁，绕道攻击奎尔萨拉斯、辛特兰乃至洛丹伦遗民盘踞的阿拉希高地。

　　经高层的商议讨论，已升任游侠领主的哈杜伦·明翼，将以总指挥官的身份统领这支军队。国内剩余的兵力，则会趁着天灾军团刚获新败，尚处于恢复阶段的时机巩固南部边境的防线，随后再反过头来，将幽魂之地小股的残余亡灵彻底剿灭。

　　北方没有任何族群能单独对抗天灾军队，随着信任的逐渐建立，真正拧成一股绳子的联军，必将成为遏制天灾势力的雄师。

　　安格玛站在一处高台上，身边挤满了为这支远征军送行的平民。

　　前往卡利姆多“搜寻”古尔丹之颅的计划已经确定，将和其他计划同时进行。原本众人都反对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相当危险的提议，但耐不住安格玛“一意孤行”，只得遵从了他的选择。

　　当罗宁与血精灵的一众魔导师留在达拉然，为开启跨星球传送门，探寻其它可行方案的时候，安格玛会带领一支精锐队伍，前往卡利姆多直面燃烧军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回古尔丹之颅——谁都认为这是难以实现的。那等神器必然由强大的恶魔持有，所有人都力劝安格玛，在明知不可为的时候，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务必保证自身的安全。

　　至于此行的人手，由于北方战事吃紧，天灾仍然随时可能发动攻击，各族一不可能参战，二也没有太多人手可供差遣。但最后看到安格玛的人选名单时，别人还是大吃了一惊。

　　因为他带的人太少了。

　　安格玛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

　　古尔丹之颅就在提克迪奥斯手里，不出意外的话，最终它依旧会被伊利丹·怒风取得。

　　想要拿来开启前往德拉诺的传送门，要么就早伊利丹一步将其从提克迪奥斯手里夺来，不过这种方案无疑是最危险的。提克迪奥斯是恐惧魔王一族的领袖，其地位和实力，都远远不是在黎明之战中一死两逃的那三头恐惧魔王可比的。

　　联军的传奇强者都有要务在身，没法随安格玛同去，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就必须借助卡利姆多方面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

　　任何历史进程，都会比他上一世熟知的剧情呈现出更多的细节，仗着自己有穿越者视角就贸然行事，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个选择则是在伊利丹取得古尔丹之颅，并吸收其中的邪能化为半恶魔后，尽可能在他被哥哥玛法里奥驱逐，到破碎群岛进入萨格拉斯之墓找寻萨格拉斯之眼前，把古尔丹之颅“借来一用”。

　　安格玛更倾向于第二个选择，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成功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只是和这位特立独行的后恶魔猎手打交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安格玛甚至有种想法，既然自己曾穿越到一万年前参与了烈焰之击的铸造，会不会同样参与了不久后的上古之战？也许还会和玛法里奥、伊利丹这两兄弟有过什么交集。

　　要真是这样的话，此行的成功率就大了很多。

　　安格玛也不会全部寄希望于不确定的猜测，一切都以最坏的打算做着准备。

　　这次返回银月城就是为了确认随从人选。

　　把名单交予凯雷后，他本想着回家和家人告别，却在港口见证了远征部队出发的一幕，便不由自主地驻足观望了起来。

　　两千八百年前，高等精灵与人类联军击败阿曼尼巨魔以后，一代又一代的游侠和士兵，便将巨魔的残余势力牢牢压制在奎尔萨拉斯东南的边陲地带，用鲜血与生命，为族人赢得了一个安宁美满的生活环境。

　　坐拥太阳之井、寿命悠长、历史悠久、文明极度发达……

　　种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让身处班迪诺尔屏障内的高等精灵开始骄傲，骄傲又逐渐转为自满，甚至自负，大多数人都遗忘了战争的滋味。直至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把他们的所有骄傲全都踩进了泥里。

　　当一切都随之破碎，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人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颓废、魔瘾和一系列生存困境接踵而至。

　　很难想象，仅仅三个月过去，这个曾几何时尚在存亡边缘苦苦挣扎的种族，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不再有人懒惰，不再有人对统一配给的简单食物报以怨言，所有人都会为了奎尔萨拉斯的光复，而信心满满地投入全部热情，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比如码头搬运工、工人或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他们不愿去做的脏活累活。

　　也许有人觉得，他们是为了生存，才不得已聚集在市政厅的征募告示前，为了微薄的酬劳应承下了这份工作，但安格玛却能在人们的眼中看到希望与憧憬，这和应付差事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血精灵变了。

　　随着针对国内亡灵的战事屡屡获胜，军人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人们安静地聚集在远征军部队通行的道路两旁，口中念诵着祝语，为这些奎尔萨拉斯的好男儿送上祝福。

　　抱着婴儿的妇女，泣不成声地与丈夫拥吻，因为这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

　　人们的眼中满怀崇敬与不舍，因为这些即将远行的士兵，会肩负着将亡灵隔绝在国门以外的重任，深入到第一线的战场，与亡灵面对面的厮杀。

　　也许等到战争结束，当一个个父亲、妻子与儿子再度聚集在这座港口，满怀企盼的迎接自己亲人回归时，拿到手里的，只有一纸阵亡通知书。

　　突然，不和谐的一幕出现了。

　　安格玛敏锐的发现，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高挑女孩，借着人群拥抱送别远征部队士兵的机会，接近了队伍中的物资车，随手一摸，便神奇地取出了一块法力水晶，飞快装进怀里，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一个盗贼！

　　还是手法相当高明的盗贼！

　　好奇心促使安格玛悄悄跟了上去。

　　女孩的脚步很急，离开人群后立刻朝着港口南边的建筑群里走去，带着安格玛在脚手架密布的废墟中穿行了许久，最终来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

　　重建虽然一直在进行，但城里还是有许多没来得及修复的地方，就比如这个被高层建筑填满，采光不是很好的区域。

　　安格玛记得，战前这里好像是用来堆放货物的港口仓库。

　　女孩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对安格玛投来不屑一顾的目光，一边抛接着刚刚偷来的法力水晶，一边说道：

　　“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脚步声这么大，真当我听不见吗？你是来讨黑钱的码头混混，还是眼馋我收获的同行？这边四下无人，不如我们就在这里解决一下吧。”

　　高挑女孩变戏法似的，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话虽这么说，她却一点也没有先发制人的意思，嘴角还挂着冷笑，似乎已经认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安格玛打得满地找牙。

　　安格玛不禁哑然失笑。

　　因为担心太过引人注目，安格玛回来前就换上了一身便服，收敛了法力波动。再加上沿途也没刻意施法隐藏行踪，走起路来就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因此就被这女孩当成了想要黑吃黑的不入流小混混小偷。

　　看起来她还是个老手啊。

　　女孩见他不说话，还朝他勾了勾手指，精致的五官上满是挑衅之色，神情居然和兰娜瑟尔有几分相像，这让安格玛心中产生了一丝异样。

　　达拉然之眼自爆时，一同被传送到外域的，除了艾萨斯等王子亲随法师，还有兰娜瑟尔。

　　她正等着自己救回来呐。

　　安格玛的笑容缓缓收敛，打量了两眼女孩破旧的衣服，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金币，扯开袋口朝女孩示意，里面装的只有金币，不是什么危险品，而后重新系好将袋子丢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让自己联想到了兰娜瑟尔，安格玛对这女孩多少有些好感。

　　女孩伸手接住钱袋，错愕地眨眨眼睛，完全想不通他这是什么意思。

　　安格玛轻声问道：“你知道自己手里的法力水晶，是远征军士兵最宝贵的军需物资吗？”

　　他可不会去问什么诸如“为什么要偷东西”这种蠢问题。

　　女孩听完撇了撇嘴，一扬手又把钱袋扔了回来，回答道：“原来是个圣母心泛滥的富家子弟。我不需要你教育，收起你的爱心吧，现在的硬通货是这个！谁还用金币？”

　　说着她掂量了两下手里的法力水晶。

　　安格玛一愣，他还真不知道金币的地位变成这样了。其实想想也是，全面配给制度下，买卖行为已经非常少了，至少银月城的平民之间，更流行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其中最有价值的，无疑就是能让人美美吸食上一段时间的法力水晶。就算太阳之井已经快要恢复，可这种东西是谁也不嫌多的。

　　“离我远点，要不然我不介意让你的小白脸毁容。”恶狠狠地朝安格玛比划了两下匕首后，女孩就要转身离去。

　　突然她就像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动作，双眼不断在安格玛腰间扫视着，似乎已经发现，安格玛的钱袋是从附魔空间袋里凭空取出的，精致的脸庞上一下子流露出笑容。

　　“果然是个富家子弟！喂，把你的附魔空间袋给我，我就不掰断你的手指头！”说完女孩就朝安格玛走来，一副把他当成待宰羔羊的样子。

　　安格玛无奈地打了个响指。

　　只听“噗”的一声，女孩手中的匕首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安格玛手里，被他轻轻一握，坚韧的匕首就被奥术化为了粉尘，飘散在了空中。

　　女孩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她知道与自己为伴了一年之久的匕首有多么坚韧，那可是从一名永歌游侠身上偷来的军用武器，直接斩击钢铁都不会卷刃，却被对方信手拈来的法术变成了齑粉，让她马上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这个瘦高的家伙是个法师，还是个实力强大的法师！该死该死该死，要折了要折了要折了！

　　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对这样的存在来说，逃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联想到对方刚刚教育自己，还扔给自己一袋金币的善意举动，她马上明白，安格玛不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脸上立即出现了恳求的神色，诚恳地说道：

　　“对……对不起，法师大人。我马上把法力水晶还回去，请不要把我抓到守备队那里……”

　　看着鞠躬致歉，变脸变得奇快无比的女孩，安格玛再一次笑了出来，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瓦莉拉……瓦莉拉·桑古纳尔。”

　　安格玛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是她？

　　他分明记得，在天灾入侵时期，瓦莉拉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连少女都算不上，眼前的她看上去却只比自己小几岁而已。

　　说起来关于这个角色的设定，存在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漏洞。

　　因为天灾入侵不久后，瓦莉拉的父母就惨遭杀害，她也会被人贩子卖到卡利姆多，仅仅几年后，居然就从小女孩变成了一个成年人，和瓦里安国王一同征战竞技场了。一个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成长得那么快的。

　　思前想后，他唯有感慨，看来这个具象化的世界，修复了不少设定上的不合理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