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逆转】

　　光芒缓缓消散，与其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浓密的晨雾，林间此时一片通透，腐化的树干上闪烁着点点星芒，地表覆盖着的苔藓逐渐由黑褐转为暗绿，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地面上鲜血汇成的小水洼，到处都蒸腾着氤氲的雾气。

　　随着朝阳钻破云雾，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临大地，恍惚间，前一刻还炼狱一般的战场，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成了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

　　地上躺满了一地的亡灵尸体，离火球所在的光芒爆点越近的位置，尸体的破损程度就越可怕，有的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残缺不全了，而是在魔法辐射中，完全变成了结晶化的存在。微风一吹，化为点点粉尘随风飘散。

　　南边数公里外的格雷迈恩之墙，面向这一面的外墙上，竟在光辉的辐射中，留下了大面积的灼痕，木质支柱上燃烧着金色的火苗，石壁上出现了很多烧熔的迹象，汇积成熔岩缓缓流淌了下来。

　　令人称奇的是，这光芒一点也没有伤到任何生灵活物。许多摆脱了凋零法术带来的痛苦的联军士兵，才刚刚回过神来，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茫然的环顾起来。见开阔的战场上已无站立的亡灵，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倒是南边的防御阵地，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看来是亡灵已除，战斗胜利了。

　　联同那七八万攻打巨墙的复生者炮灰，十余万天灾部队所剩无几，绝大部分死于光芒的爆发中，只剩下了克尔苏加德身边的不过千余之数。

　　“扑通！”

　　还没有从震撼中恢复，突然，一个沉重的身影狼狈不堪地砸落在了克尔苏加德脚边。

　　克尔苏加德低下头去，发现是瓦里玛萨斯。但这位在燃烧军团中地位甚高的恐惧魔王，此时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头顶的两只长角断了一只，剩下那个则连着半边脑袋，全部变成了晶莹的魔法结晶，时而掉下一点残渣。恶魔身上的黑色铠甲破损不堪，有的地方变成熔融的金属，贴合在被灼烧得溃烂的皮肤上。身后的翅膀，更是只剩了两个翅膀根儿，断裂的骨骼斜斜伸出，像是生在肩胛骨上的骨刺。

　　“咳！撤退……马上撤退。”瓦里玛萨斯咳出一大口绿血，紧捂着胸口，气若游丝地说道。

　　克尔苏加德观察着恐惧魔王身上的恐怖伤势，心底震惊的同时，不免升起了关于另一个恐惧魔王，巴纳扎尔下落的疑问，便将目光转向他们原本的位置。

　　待看清安格玛脚下地面上的那堆带着翅膀的人形灼痕后，克尔苏加德沉默了。

　　巴纳扎尔竟然死了，或者说形体湮灭，灵魂被放逐回了扭曲虚空。

　　看着十不存一，行将覆灭的联军，已经开始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情；本已快要在自己的法术打击下，命归天灾的一众传奇强者摆脱了死局，克尔苏加德眼中的蓝火闪烁不定。

　　战斗结束了。

　　这场战斗本没有任何悬念，却发生了谁都意想不到的变故。事已至此，感知到精神网络中不过仅剩千余亡灵，克尔苏加德深知，想要彻底消灭联军的残余兵力，已经成为了不可能之事。

　　但这场战斗并不能算是失败，顶多算是失利。它给北方最后的抵抗力量造成的打击痛彻骨髓，虽然顶尖强者得以幸存，但那些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却几乎损失殆尽。

　　此战之后，白银之手骑士团、蛮锤矮人的狮鹫部队，包括血精灵的各个精锐部队，想要恢复元气，没有数年的光景是很难办到的。

　　而对天灾军团来说，洛丹伦的广阔国土上，仍然有着数以百万计的亡灵留存，精锐程度不亚于此战损失的精锐力量的部队，还在洛丹伦的都城中盘踞。此战的损失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庞大的兵力基数支撑下，天灾最不怕的就是伤亡。以两万精锐、八万复生者换取对方的损失惨重，两败俱伤的战损比貌似难以接受，却还是达成了最初的目标。从今往后，北方将再无能阻挡天灾的力量了。

　　这不过是踏平北方的道路上，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已，或许计划会被推迟，毁灭……

　　终究还是会降临的。

　　最终，克尔苏加德下达了撤退命令。

　　一道精神波动远远扩散，残余的亡灵开始向后退去。联军的幸存者见天灾退却，也没有什么追击的意思，他们已无再战之力。有的人望着战友的尸体出神不语，更多则投入到了伤员的救治工作中。

　　但紧接着，身后传来的浪涛的声音，让克尔苏加德身形一滞，不由回过头去。他身边的瓦里玛萨斯，更是无比惊恐，曾经不可一世，蔑视凡人的恶魔，居然战栗了起来。

　　在曙光的照耀下，空中那道幻象已经非常清晰。

　　“巫妖，如果不想死，就收回你的好奇心。”瓦里玛萨斯微微颤抖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在警告克尔苏加德。

　　“瓦里玛萨斯大人，你似乎知晓那把神器的威能。”克尔苏加德心间浮现三头恐惧魔王在战斗中的种种行为，如此回应道。

　　瓦里玛萨斯默然不语，克尔苏加德便站在安全距离，遥望起了幻象的景象。

　　如果说克尔苏加德对那把改写了战役结局的神器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在他的认知中，没有任何神器能做到同样的事情，有如此的威能。

　　闪电不时从天而降，落在湖水之中，激起滔天浪花——与其说那一望无尽、浪涌滔天的开阔水域是湖，还不如说是一片海，因为它实在是太广阔了，其中似乎蕴含着毁灭般的力量。

　　不知为什么，克尔苏加德体内的太阳井能量，竟在幻象的激发下蠢蠢欲动起来。这让他心底，浮现了一个远古传说——所有法师都无比向往的，永恒之井尚存的上古时期。

　　这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法源泉，创造了辉煌鼎盛的暗夜精灵帝国，最终却毁灭在了艾萨拉的贪欲与燃烧军团的入侵中，也是这次爆炸，将艾泽拉斯撕裂为数块大陆。

　　一万年的时间跨度，比人类的历史还要长。这传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因为它太过久远，另一块大陆上生活在森林中的暗夜精灵，也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毕竟就算是久经风浪的海员，也鲜有穿越危险重重的无尽之海，去过卡利姆多大陆得以验证传说真伪的家伙。

　　但克尔苏加德不同，达拉然的图书馆中馆藏了诸多远古秘闻，其中有一些甚至揭露了世界本质。屈服于耐奥祖之后，他更是得到了包括燃烧军团历史在内的诸多知识，所以他明白，这幻象中的水域，正是永恒之井。

　　岸边精灵风格的华丽建筑群落中，有着一条搭建在精美石墩上的廊道直入湖水数公里。滔天巨浪拍打在石柱上，石柱却纹丝不动，稳若磐石。

　　在廊道的尽头，是一个能将湖面美景尽收眼底的圆形望台，两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上面，后面有一应随从侍者束手而立，有的端着托盘酒具，有的拿着盛有水果的果盆，姿态十分恭谨。

　　那两人看起来地位颇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望台边缘的瘦高身影。那瘦高男子身穿火红法袍，面向波涛汹涌的湖水呈环抱姿势，双臂大开，掌间飞速变换着一个个繁复的魔法符文，速度之快，让克尔苏加德这样的魔法大师都难寻其踪。

　　滔天的巨浪和闪电，似乎就是这名瘦高男子的施法引起的。可什么样的法术，能引发这等的异象？克尔苏加德对其施法的手法，更是闻所未闻。

　　魔力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通通汇聚到了瘦高男子身前的一件器物中。不多时，那器物便爆发出了炽烈的光芒，驱散了乌云，平息了浪涌，最终幻化为一把波形的单手剑。

　　画面中的瘦高男子似乎说了句什么，而身后众人亦是兴奋无比，他一把摘下魔力场中的波形短剑，高举了起来。

　　看到这里，克尔苏加德已经明白，原来自己见证了烈焰之击的创造过程。

　　怪不得……这会是一把无上的神器。

　　离去前，这位巫妖王最得力的助手，深深看了一眼半空中闭目悬浮的安格玛，后者身前那颗炽烈的火球炫目至极，里面还有这一柄波形短剑的虚影灼灼放辉。

　　没人明白巫妖空洞双眼内，闪烁不定的蓝火意味着什么。

　　突然，让克尔苏加德讶然的一幕发生了。

　　幻象里的瘦高男子手掌一挥，幻象世界的一切都完全定格住了，仿佛时间被凝滞了，不管是微波荡漾的黑色湖水，还是身后打量着那把杰作的众人，都宛若定格的立体画卷。

　　瘦高男子却双手虚划几下，身前出现了一道流沙组成的传送门，而后穿过这道传送门，脱离了幻象，出现在了……

　　战场中，

　　并向克尔苏加德投来了危险至极的目光。

　　巫妖心间徒然一凛，下意识就要施放防身法术，却发现一股缓缓流动的虚无黄沙突兀出现，将整个战场覆盖在内。联军士兵、撤退的亡灵，全都像中了定身术一样，维持着前一秒的姿势一动不动。偶有几个实力稍稍强大一些的在下意识挣扎，似是这种不知名法术的威力，不足以将其完全控制。而一众传奇强者，则像克尔苏加德一样，周身缭绕着黄沙，明明未受控制，思维速度一如往常，动作却缓慢了百倍不止。

　　在黄沙的笼罩下，惨烈战斗的过程重新上演，由黄沙组成的破碎尸体重新聚合，撒落在地的鲜血收归残尸。黄沙流动，流光四溢，越来越多的“沙人死者”站了起来，待到身上黄沙流尽，看着自己完好无缺的身体，流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克尔苏加德的震惊已然无以复加，到了此时，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话，就妄称传奇。这逆转的一幕，不仅超出了他的认知，更超乎他对于无垠止境探知到的极限。

　　这是……

　　凡人无法涉足的时间领域。穷尽达拉然无数代魔法大师的心血，也难探其秘的时间之力！

　　黄沙蔽体的瘦高身影一招手，安格玛身前的烈焰之击，便嗖的一下飞到了他的手中。他看了看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似乎十分满意，随即将烈焰之击拿在眼前端详了片刻，手掌拂过剑刃上的每一道魔法符文，而后对克尔苏加德投来了危险至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