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卑劣】

　　安格玛一眼看出了眼前老者的状态不佳，苍老的双眼内有着难掩的疲惫，显然是近来工作过于繁重所致。

　　他离开时，一直是魔导师凯雷负责管理太阳之井圣殿。虽然和这位老者相处时间不长，但后者对奎尔萨拉斯，对逐日者王室的忠诚是有目共睹的，此人值得信任。

　　他暗暗感慨，奎尔多雷能在大陆北方建立起延续了七千年之久的辉煌魔法文明，少不了一代又一代魔导师的努力。上至让整个森林温暖起来的改变气候的大型法术，下至将整个国土守御其中的班迪诺尔屏障……可以说才华横溢的魔导师群体居功至伟，他们用知识和魔法为人民带来了福祉，这就是奥术的魅力。

　　“凯雷大师，最近状况如何，议会有没有为难你们？”说话间，安格玛走向圣树，后者察觉到了他的到来，金黄色的枝叶无风自动，播洒出阵阵金辉，将整片空间映照得亮如白昼。

　　魔导师凯雷担得起这个“大师”名号，他是一生专精于学术研究的学者型魔导师，贡献良多，德高望重。

　　“有安薇娜小姐在，议会胆子再大也不敢染指太阳之井与圣树。”凯雷笑着答道，他目视着安格玛走向圣树，把手掌抚在了圣树的枝桠上。

　　那一瞬间，圣树萨斯阿拉金黄色的枝叶无风自动，播洒出阵阵金辉，将整片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难以计量的井中魔力借由圣树远远扩散，形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能量环，很快就蔓延到了整个太阳之井高地。

　　安格玛只觉得体内圣树精华剧烈翻涌起来，似乎在发出舒畅的呻吟。他的精神力成百上千倍的增强，太阳之井能量所及，皆是他感知所至。

　　脑海中，一副奎尔萨拉斯北部大地的百态图景缓缓勾勒而出，逐日岛和煦的暖风拂过他的身体，众多新晋法师在平整的草地上接受导师的训练；银月城鼎沸的人声充耳可闻，空中还不时飞过几只刚从南方回返的候鸟，衔着树枝到某个房檐下筑巢……

　　魔导师凯雷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内心感叹之余，担忧地说道：“安格玛三席，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议会已经把你列为了头号通缉犯，所有人都在寻找你的下落……”

　　但紧接着老者神情一滞，硬生生止住话头，自嘲地笑了笑，将担忧尽数抛到了脑后——在井水能量的遮蔽下，谁能找到近乎圣树化身的安格玛三席？刚刚安格玛身上升起的能量波动，就连他这样一位见多识广的高阶魔导师都感到心惊不已。得到了圣树的加持，就算安格玛大大方方的现身人前，在奎尔丹纳斯岛横行无忌……

　　又有谁能挡得住？

　　无所不知的强大感顷刻消逝，安格玛回头问道：“您相信议会所谓的真相吗？”

　　老者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不信。议会在刻意掩盖真相，他们的意图人尽皆知。但他们控制住了王国的半数军队，力量不容小觑。我们没有能力揭露真相，只能寄希望于权力平稳过渡，不要让南方的天灾军团抓住什么可乘之机才好……”

　　安格玛点了点头，凯雷是对的。

　　先有灭国之祸临身，血精灵尚未恢复元气，又在达拉然之战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王子与一众顶尖强者失踪，王国最顶尖的精锐部队俱都覆灭。

　　魔导师凯雷的想法基本可以代表绝大多数人。他们不是看不出议会的倒行逆施，也不是不想维护逐日者王族的王权、反抗守旧贵族的篡夺与打压。

　　因为谁都明白，如今的血精灵再也经受不起任何牺牲了。

　　南方的亡灵虎视眈眈之下，血精灵要是再发生一场内乱，一旦给强敌任何可乘之机，第三次灭顶之灾必定以无可阻挡的态势来袭，到时候四分五裂的血精灵，又该如何抵挡天灾的洪流？

　　在种族危机面前，这批明智者不得不保持克制，这就给了守旧贵族可乘之机。

　　“血精灵需要的是凯尔萨斯王子，需要的是高度统一的集权。守旧贵族内部并不团结，即便他们真的掌权，可以预见的是，我族的力量也会在无休止的内耗中损失殆尽。把王国的命运交到那些行事不择手段的野心家手里，你们就真的放心吗？”

　　“这也是无奈之举，但现在……”老者注视着安格玛，眼神逐渐明亮起来，希望的光芒闪烁不已，“我们迎回了一位有能力终结这场动乱的人。”

　　“我？凯雷大师，我只是圣树的监护人，王子的顾问而已。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我会竭尽所能，为族人能重归正确道路奉上我的毕生力量。为此，我需要您的帮助。”

　　魔导师凯雷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欣慰溢于言表，在圣树的光辉下，他重重点了点头。

　　“我会把消息传递给所有忠于王子的同僚，但愿你能带给我们惊喜，三席大人……”

　　两人正说话间，安格玛的身影骤然消失，竟然没有一丝气息外露，连近在咫尺的凯雷都难探其踪。

　　魔导师凯雷还在疑惑，十几秒后才发现有人出现在了自己的感知范围里，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紧随其后。他忍不住又是感叹了一番安格玛的实力，收拾好表情，这才转身面对来人。

　　只见魔导师伦纳德与蓝空家族的魔导师诺顿带领着一队卫兵快步走来，伦纳德迎头就问：“凯雷大师，刚刚是怎么回事？”

　　显然他们是被不久前圣树能量爆发的波动吸引过来的。

　　“一次正常的能量紊乱而已。”凯雷边说边拿起一块奥术水晶，调试起了在能量爆发中轻微受损的导能法阵，就和平日里处理工作没有丝毫不同，不假颜色地反问：“倒是伦纳德与诺顿两位大人，带着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卫兵来我这里，难道是准备把我赶走接手太阳之井圣殿吗？”

　　他的语气淡漠至极，一点面子也不给。

　　伦纳德与诺顿虽然同属魔导师群体，但却没什么真才实学，而且都是守旧派的忠实拥护者。一个出身碎云家族的附庸家族，一个出身蓝空家族，王子失踪后在各自家族的授意下大肆收买笼络一众同僚，把整个魔导师群体都搞得乌七八糟，十分为人所不齿。

　　“怎么会！”为首的伦纳德讪笑两声，面对凯雷的诘难，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凯雷是如今存留的为数不多的高阶魔导师之一，又是太阳之井圣殿的主要负责人，少了他还真不行。

　　守旧贵族再傻，也不至于忽视太阳之井的重要性，所以一直在笼络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魔导师，想借此掌控住对族人至关重要的太阳之井与圣树。只是后者一直对他们持以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抗拒态度，让他们非常无奈。

　　“我们只是心有担忧，过来查看一下状况而已，打扰了，凯雷大师。”伦纳德草草行了一礼，转身带人离开。

　　凯雷没抬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理都不理两人。

　　卫兵们纷纷跟随伦纳德离开了，诺顿却驻足在原地，盯着圣树看了许久，平淡的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直到凯雷面露不悦，快要开口赶人时，他才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凯雷大师，议会授意我们去抓捕安格玛三席的家属，我觉得您最好一起跟来。”

　　话还没说完，诺顿突然感到脖颈一凉，忍不住四下环顾了一周，发现四下空无一物后才松了口气。刚刚他有种错觉，就好像有什么强大的存在，正对自己投来危险至极的凝视。

　　“什么？”凯雷听完勃然大怒，啪嗒一声丢掉奥术水晶，高声质问：“难道你们没有底限了吗？就算三席真的有罪，又与他的亲人何干？”

　　诺顿摸了摸后颈，努力平复了惊魂，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凯雷大师，这是议会的决定，我别无他法，只能执行。我有话要对您说，请您务必聆听……”

　　他的目光中一片真挚，充满恳求。

　　魔导师凯雷不禁看了一眼安格玛消失的地方，盯着诺顿打量了很久，最终做出决定，整整衣衫迈步上前。

　　“前面带路吧，你的诡巧之言可以在路上说，我绝不会允许议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