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史诗

　　尖锐鸣响骤然响彻太阳之井高地废墟，在静谧的夜晚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心中一颤，惊讶地看向太阳之井圣殿方向。

　　“圣殿的预警法阵被激活了？”有值守的卫兵分辨出来，急忙向圣殿方向狂奔而去。

　　受到达尔坎攻击后，高地废墟的守卫工作就加成倍加强。至少有数百名精英战士、破法者和法师组成的混编巡逻队，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站岗执勤。

　　守卫越聚越多，廊道里的脚步声密集起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警报突然被激活了。”一名队长模样的守卫回答道，驻足停步挥舞手臂，招呼着后面的人，“都做好战斗准备，保持警惕！可能有敌人偷袭！”

　　轰，轰，轰……

　　远处跑来几个两人多高的巨型奥术傀儡，胸口处的法力水晶耀眼至极，已经进入了满负荷运转状态，体型虽大却不笨拙，踩得地板隆隆作响。

　　靠近圣殿的平台上，传送门接连开启。一众魔导师、法师从里面走出，向圣殿奔去。他们都是三席魔导师手下的就职人员，负责圣殿的日常运转、维护工作，住所离圣殿很近，因此是第一批赶来的。

　　“发生什么了？”一名高阶法师边跑边问。

　　还没睡着就被惊醒的研究员杜尔回答道：“有个守卫说是抽能法术出了问题，可三席还在圣殿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话没说完，一股异常强大的魔法波动，从圣殿里缓缓散发出来。

　　法师们一怔，不由放缓脚步。经常在此从事研究工作，他们很快就察觉到，这种能量特征分明是魔网能量大规模溢出的征兆。

　　然后就是能量失衡，然后就是一场足以炸掉半个太阳之井高地的大爆炸——比不上太阳之井爆炸的波及范围，但仍不失可怕。

　　最关键的是，圣树和三席还在里面啊！

　　研究员杜尔不禁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出咕噜一声。再看先前那个问话的，也是脸色煞白，心生退意。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激活应急措施！”魔导师凯雷风一般从两人身边经过，老迈的腿脚比年轻人跑得还快，“疏散人群，让不相干的人全都撤走！”

　　在魔法波动的影响下，空气中游离的奥术能量徒然增多，已经浓郁到了一定地步。空气被染成了湛蓝色，小股的能量彼此吸引，相互结合，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四处都在爆闪蓝色的火花，煞是好看，却蕴着一丝恐怖的毁灭气息。

　　魔导师凯雷扬手施放了一记防护法术，顶着魔法灼烧冲进了圣殿，众人紧随其后。

　　可一进来，他们就被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惊呆了。

　　圣殿已经毁的不成样子了，稳定水晶、魔法装置、管线全都不翼而飞，五颜六色的细小碎片散落在伤痕密布的地板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层细沙。

　　圣树之芯没了，一棵快要顶到天花板，差不多有三层高的大树取代了它，深深扎根在金黄色的池水中，金枝绿叶，繁茂异常。

　　安薇娜站在大树旁，青丝随风飘动，张着纤细的臂膀，从地底喷涌而出的奥术湍流经过她的引导，即乖巧得化成温和的能量流，没入大树的身体里。

　　淡金色的树皮金中通理，似木非木，满是天然形成的蓝色魔法符文，繁复神秘，随着能量流的不断涌入，偶有明灭变幻，神韵十足。

　　一个人影悬浮在大树前，有一道手臂粗细的能量连线，联结着此两者。这人身上金蓝两色流转不定，树皮符文每闪耀一次，就有大量奥术能量顺着连线，进入他的体内，几乎让他变成了一个小蓝人。但金色很快就重新占据上风，将奥术能量同化。

　　“安格玛三席？”魔导师凯雷心中大急，就要强冲上去把安格玛解救下来。

　　他是前十席位的魔导师，对奥术的理解精深至极，怎么会看不出来正有海量的奥术能量，涌入三席的体内？

　　绝对没人能在这种状况下存活下来！

　　安薇娜突然睁开双眼，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就如同活了无尽岁月的太初存在，她淡然开口：“一切有我掌控。”

　　在魔导师群体中老成持重的凯雷，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就像收到了不容置疑的最高命令，立即不再动弹，忍着置身能量场中的不适感，朝安薇娜恭敬行了一礼，向后退去。

　　“如您所愿。”

　　他又对身后同僚说：“退出圣殿！”

　　众魔导师也听到了安薇娜的话，纷纷退出圣殿，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壮观景象，面露忧虑。

　　“凯雷大人，我们真的不做些什么吗？”有法师忍不住问道，“三席还生死未卜。”

　　凯雷摇了摇头，“你听到了命令，依令行事。他不会有事的。”

　　要是有外人在场，一定会吃惊不已。这些活了一大把年岁的魔导师，不仅实力高强，地位亦是无与伦比，怎么会对一个人类的小女孩唯命是从？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女孩。

　　她是太阳之井的化身！一个有着人类外表的超然魔法生物！谁也不敢因她的外表而心生轻视，就连凯尔萨斯殿下，在这个女孩面前也毕恭毕敬。

　　因为她是太阳井！

　　觉醒以来，她的性格彻底改变，仿佛刹那之间就接受了身份的转变，迅速从一个懵懂纯真的人类少女，变成了俯视众生的存在。并不是她刻意在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血精灵，而是……

　　这才是太阳之井的原本状态。

　　安薇娜变得淡漠而沉静，任谁看她一眼，都会感到那双眼眸呈现出来的世界遥远无比，似乎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能理解的，所能触及的。

　　个别血精灵都对此表示了担忧，怀疑诞生了自我意志的太阳井，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任由族人啜取了。

　　但事实证明，那几个人错了。

　　安薇娜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能量供养着血精灵，不仅如此，岛上的动植物也蒙受福荫。

　　她和本体别无二致，光耀万物，福泽众生。

　　不过，昔日的魔力源泉诞生了自己的灵魂，怎么说都显得有些怪异。她有着母性的光辉，可那人类少女的外表，又会给人深深的违和感。

　　“能量场在消退！”杜尔惊喜道。

　　众人细细感应，发现确实如此。

　　圣殿里金光一闪而逝，温暖的太阳井能量以圣殿为中心，悠然远远扩散开来。穿透魔导师们的身体，去势不减，扫到了后面面色惊疑不定地守卫们。

　　所有人都感到精神一振，生命隐约旺盛了一些。

　　超过危险临界值的奥术能量，也被光环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去除掉了。

　　魔导师凯雷率先迈动步子，魔导师们跟随在后，再度进入了圣殿。

　　“太不可思议了！”杜尔自言自语道。

　　仅仅一个小时过去，圣树就从障壁里的可怜幼苗，变成了顶着天花板，占据过半空间的大树。要不是圣殿里满地狼藉，还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事情，他非觉得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没错，魔网节点的能量抽取比原先大了十倍，却没有出现任何失控迹象！”一名魔导师施法探查之下也赞叹起来。

　　凯雷望着圣树，喃喃道：“而且我们再也不必用老办法抽取魔网能量了，圣树……长在了魔网节点上。快去人，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王子殿下吧。”

　　太阳之井毁灭后，失去井水能量的稳定作用，血精灵就几乎没办法再高度利用此地魔网枢纽的能量了。而现在，这又成为了可能。

　　“三席……”

　　人们又看向那个金光缭绕的身影。

　　只见光芒消散后，三席魔导师安格玛轻飘飘地落地，他缓缓睁开双眼，与圣树“对视”在一起。作为回应，后者树皮上的符文闪烁两下，站在一旁摩挲着它枝条的安薇娜，也向安格玛投来微笑。

　　借由与圣树之间的联结，安格玛体内的圣树精华也吸纳了海量的奥术能量，疯狂增长。纯论能级，已经比过去强了十倍不止，甚至取代了一部分法力。

　　在这种近乎野蛮的暴力提升下，精英与史诗之间的障壁悄然破碎，他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史诗等阶。

　　“唉，”魔导师凯雷叹息道，“真是让人羡慕的能力。三席恐怕已经拥有了不输于我的可怕魔力。”

　　众人深以为然。

　　……

　　奥特兰克山脉，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在西南地区的一条主要通道上，正生发生着一场小规模遭遇战。

　　一方是白银之手骑士团三大领袖人物带领的圣骑士，人数在五十左右。他们的对手是不下五百的亡灵。

　　从地上的亡灵尸体判断，亡灵部队原先至少有上千兵力，只不过大部分都被斩杀了。

　　“莫格莱尼，不要恋战！辎重部队均已安全撤离，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快走，不要被亡灵牵制住！”骑士团代理团长达索汉大吼，双手锤猛然横扫，将周身的亡灵一扫而空。

　　马上有两名年轻圣骑士靠近过来，借此良机稍作喘息。他们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显然鏖战已久，状态极差。

　　达索汉呼唤的就是战场另一端，那个近来以无敌之姿迅速崛起的灰烬使者：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灰烬使者是剑的名字，更是这个中年圣骑士的称号——剑锋所向，亡灵皆化飞灰，是为灰烬使者。

　　他本就是骑士团首屈一指的圣骑士，将那块水晶交由铁炉堡的国王麦格尼·铜须打造成圣剑“灰烬使者”后，得此臂助更是如虎添翼。就连久负盛名的达索汉，都不认为自己能够战胜与灰烬使者宛若一体的莫格莱尼。

　　这些天旧联盟主力向达拉然转移，不知被后面的小股亡灵精锐先锋追上过多少次，又爆发了多少场战斗。人们深深记住了那两个屡屡孤身杀入战场、挽救败局的圣骑士，一个是莫格莱尼，另一个就是手持白银之手战锤的提里奥·弗丁。

　　莫格莱尼大剑一挥，将面前的缝合怪一斩两半，不顾被淋了一身恶臭腐血，迅速带领队员向达索汉靠拢。

　　“提里奥，收缩队形！”达索汉放下心来，看到又有一群食尸鬼向自己涌来，后面还跟着两只可怖的蛛魔，来势汹汹，但他毫不胆怯，提起战锤迎头而上。

　　此时一束圣光从天而降，落在他身边一个高大身影的巨锤上，巨锤登时爆发出炫目的光芒，被那人往地上一砸。

　　轰！

　　以巨锤落点为起点，一个扇形区域的地面轰然崩裂，炽烈的神圣之焰喷涌而出，并未融化白雪，却将十几头食尸鬼焚为灰烬。达索汉大喝一声，趁机冲向蛛魔，几个回合便杀死了那三只恶心的蜘蛛。

　　达索汉边打边说：“提里奥，我们还是这么默契。”

　　“就像从前一样。”先前施放奉献法术的提里奥回应，来到达索汉的身边，用精湛的战技将战锤舞的虎虎生风，巩固了后者的侧翼。

　　提里奥·弗丁，以“戴罪之身”回归白银之手骑士团。

　　在这样的危难关头，提里奥展现出了绝顶强大的个人实力。他持有从提尔之墓中带出的白银之手战锤，在战场上以一当千。完全不输于灰烬使者，是天灾军团的心腹大患、己方士兵的耀眼旗帜。

　　圣骑士们边打边退，三位超级强者已经汇合，站在迎战亡灵的第一线。

　　没有任何亡灵能在他们手中坚持过两个回合，但却仍然前赴后继的送死。

　　“它们想咬住我们！”莫格莱尼说道，“要是有侦查手段就好了，我们大可以杀光这些亡灵，赶在对方增援赶来前撤走。”

　　可惜的是这不是协同作战，而是突如其来的遭遇战。通常情况下，战场上空至少都会有狮鹫和侏儒飞行器盘旋，用来纵览战场局势，为指挥人员提供必需信息。

　　“它们来了。”提里奥摇摇头，朝身后示意。

　　达索汉转头看去，密密麻麻的亡灵封锁了退路，正顺着高坡一冲而下，就像是白雪皑皑的纯净世界里的一块脏污疮痍。

　　他看了眼四下疲惫不已的圣骑士，咬牙道：“该死的，要是带着马就好了。准备死战吧！”

　　“及膝深的积雪里可没法骑马，我的老朋友。”

　　说完，提里奥战锤白光大盛。一众筋疲力竭的圣骑士，也纷纷强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