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 日出

　　赤诚环山湖。

　　山崖上的夜风吹着罗兰的衣袍，咧咧作响。

　　这里是圣座第一层基座的边缘。水流沿着山脚不断向下洒落，形成了一道浩瀚的瀑布。

　　瀑布流入了下方的云海里，之后它们会穿过云海，触碰到下方的结界，而后被蒸腾成云雾，化为圣座边缘的那些云。

　　随着一段冗长的魔咒被罗兰念诵出来，这圣座边缘延绵几十公里的云海，如一张轻飘飘的纱帘那样被罗兰的双手拉开了。

　　随后，圣座下方真实的景色便出现在了罗兰的眼前。

　　黑布隆冬的，什么也看不清。

　　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在远方的黑暗的大地上的某处位置里，有一小片荧光闪闪的东西。看起来还没有小拇指的指甲大。

　　而在那片荧光闪烁的区域的附近，还有一小片片浅浅的但却十分明显的白光。那道白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它被渐渐拉长，变成了一条有着明显弧度的白线。

　　这道弧形的白光似乎正在缓慢的朝着罗兰这边的方向蔓延扩大着。

　　它变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宽。而在它即将接触到附近那一小片荧光闪烁的区域之前，那片区域便渐渐暗淡下来了。

　　恍然间罗兰明白那一小片‘荧光闪烁的小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距离圣城东北方向数千公里之外的‘天使河畔’。

　　那些荧光是天使河畔中那无数的巫师塔，在夜晚中闪耀出的魔法光辉，和那数不清的施工工地。

　　而它附近的那道渐渐扩大的弧形白光，便是日出时太阳所照亮出来的地平线。

　　罗兰此时站在四百公里的高空之上。他这里现在的时间是午夜，天使河畔现在的时间是凌晨。

　　“真他妈卷啊，加班加到凌晨四点多才熄灯？”

　　罗兰突然觉得在东境当巫师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在迈入高等学徒的程度后，就基本不需要睡觉了。所以大家完全可以不眠不休的加班。

　　至于正式巫师罗兰以前研究魔法，或者炼制药剂的时候，经常是一抬头，便发现过去好几天了——实际上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白棋巫师们那边还好，毕竟白棋巫师们都是圣母婊，所以他们是绝不允许导师们这样使唤学徒的。因此，白棋们一般都是267。也就是每天凌晨2点到6点是强制休息的。然后一周工作7天。

　　黑渊这边也还好，毕竟他们与白棋巫师们比较亲密，受到的那种圣母文化的薰陶比较深。

　　所以，出于人道主义，导师们每天会让学徒们休息两个小时——当然，你要是自愿加班，不想休息，那可就不是导师我不让你休息了。

　　至于暮光在东境中，巫师们都有一个非常统一的观点，那就是暮光巫师不算人。

　　既然不算人，那自然也没有什么人道主义了。

　　加入暮光巫师圈子里的人，也不把自己当人。

　　愿意去暮光学院这类地方混的巫师，基本上都有点大病。在他们看来，肉体是累赘，那充满神性的古神血肉所培养出的器具，才是灵魂的完美的躯壳。

　　虽说自从魔法改革之后，绑架学徒到自己的学院‘培养’的这种事，在暮光巫师的圈子里基本上已经杜绝了。

　　暮光巫师们有义务和责任在招生时讲明一切的事情，新生的知情权等等权利也是一直被很好的保护着的。

　　所以，去暮光那边的人，基本上都是自愿的。

　　但是，暮光巫师们的数量一直并未减少。因为他们的神秘侧魔法，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魔法。他们的研究成果也实在太多了。

　　而且走暮光这一条路，是不需要任何门槛的。

　　对于一位学徒来讲，他即使没有任何天赋，甚至是一个连魔法都用不出来，但只要走上暮光之路，他的未来就绝不会比别人差。

　　当然，以上等等因素都不算是暮光巫师数量众多的最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东境变态多。

　　很多人原本是黑渊与白棋的，但随着对神秘侧魔法、神秘生物等等的研究，最终会忍不住去接触暮光的东西。

　　罗兰便是一个典型。他披着黑渊的皮，可他在晋级正式巫师后，所研究的东西全与暮光有关。

　　无论是‘稻草人’、‘赫拉卡神学’、枯血之理、还是千目之王给的那些书籍.全是暮光的东西。

　　甚至他在黑渊学院中接触的很多东西也都源自于暮光——比如芭蕾鬼、比如牧人树。

　　而罗兰最拿手的癫恶魔法，以及那些最前沿的癫论等等，都是以这些东西为基础的。

　　至于老黑渊们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从暮光议会走出来的。

　　东境三个主要巫师群体本质上谁也离不开谁的，都是一家人。使用的东西究其本质也都是一个路数。

　　只不过暮光专注研究癫恶与神秘，研究的都是毫无逻辑可言疯玩意，黑渊半疯半清醒，而白棋也只是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们也在深入的研究神秘学，研究癫恶与神明。

　　在教会看来，这些巫师没区别。都踏马是黑巫师。

　　身后传来了一阵落地的脚步声，似乎有人从远处降落到了罗兰的身后。

　　罗兰转过身来，看到了一脸担心的琼小姐。

　　罗兰笑道：“我那屋老是有一股厕所味，搞得我有点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本来是想在湖边散散步，但想到约翰逊之前提到了这儿，就好奇的过来瞧了瞧，呵呵。”

　　赤诚修道院有阵日子没人住了。而且奥维利亚又有洁癖，神官们过来后里里外外打扫的一尘不染。大家晚上刚做完大扫除，打扫之后还没有什么人用过厕所。怎么会有味道传进罗兰的房间去？

　　琼没有拆穿，她背着手来到了山崖旁，站在罗兰的身边同他一起向远眺望了起来。

　　“确实壮观.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日出。”

　　琼忍不住感慨道：“原来大地真的是圆的，我们都住在一个球上。”

　　她又看向了天空：“这里的星河也好璀璨.我在学院中，看到过导师飞到天上后带回来的照片，那些照片里面的天空都是黑漆漆的，导师说，咱们的相机还比较原始，在虚空中拍摄不出星辰的画面。得用肉眼看。”

　　说着说着，琼莫名的想起了白天他们在最顶层基座上所看到的那绚丽的天空与黑洞洞的太阳。

　　她恍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所看到的日出可能是假的他们就如同一群小蚂蚁那样，被装进了一个画满了虚假天空的瓶子中。

　　琼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种悲凉之感。她突然理解罗兰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