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萌动（2）

　　“什么？”乔楚大惊，这时一束强光直直地射向她们，等到眼睛可以看清的时候，她只见一辆白色轿车以飞快的速度向她们撞过来。

　　乔楚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这辆车是冲着黎曼来的。根本来不及多想，乔楚用力将身后的黎曼推倒，她也因为用力过大而向旁边倒去，这时白色轿车已近在咫尺，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车子撞上了旁边的石柱。

　　“啊！”

　　“喂？喂！乔楚，你怎么了？乔楚！”任昊在电话里清楚地听见了乔楚的叫声，还有什么东西猛烈撞击的声音，接着就是让人抓狂的忙音。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乔楚一定出事了。烦躁地将手机揣进口袋，任昊准备去查查各个警局的报案记录和医院急诊，希望这些地方都没有乔楚的消息。

　　事情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宋沐允和方晋听见巨响，立刻赶了过来，可惜白色轿车已经以箭一般的速度逃离，它撞过的石柱附近一片狼藉。

　　宋沐允盯着已经疯狂冲到街角的肇事车，黑框眼镜后的眼眸一片森寒，那辆车没有车牌。

　　乔楚侧躺在石柱旁，额头上一缕鲜血沿着脸颊流到石板地面，牛仔裤被磨破了一个大窟窿，右腿的小腿处，血已经浸湿了整条裤管，宋沐允赶到乔楚身边时，几乎不敢去碰她，怕她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乔楚？”半跪在乔楚身边，宋沐允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看起来她伤得不轻。乔楚低吟了一声，手无意识地要去抚摸自己疼痛的地方，宋沐允立刻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别动，你的脚受伤了。”

　　“好痛—”乔楚的脑子一片混乱，想要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耳边只恍惚听见宋沐允低沉的声音，紧紧地拽着他的手，乔楚觉得此刻只有这双手能带给她安全感。

　　感受到她的慌乱，宋沐允也更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小心地将她扶起来，问道：“除了脚，你还有哪里痛？”

　　“不知道。”乔楚无力地摇头，痛苦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全身都痛。”刚才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猛地撞了一下，接下来就是天旋地转还有无处不在的疼。

　　乔楚类似低泣的声音让宋沐允原本就焦急的心一阵紧缩，宋沐允一手轻拥着乔楚，一手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乔楚只听到宋沐允对着电话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然后一块细软的手绢轻轻地压在她额头流血不止的伤口上。

　　宋沐允将乔楚抱在怀里，轻轻摩擦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安慰道：“别怕，救护车马上来了，靠着我，没事的。”

　　方晋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黎曼身边，她被推倒在石柱的后面，并没有被车撞上，但是乔楚推的力量很大，黎曼趴倒时膝盖、手肘都严重擦伤。

　　扶着黎曼站起来，方晋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黎曼站直身子，看见身边一片狼藉，脑子才慢慢恢复清醒。刚刚有一辆车向她们撞过来，然后乔楚推了她一把，接着是撞击声……

　　“乔！”黎曼低叫一声，乔楚推开她，那她自己呢？

　　终于，黎曼在身边几米的地方发现了乔楚，顾不得膝盖上的伤，她就要跑过去，谁知脚下断掉的高跟鞋几乎让她崴到脚。

　　“小心。”好在方晋及时扶住她的肩头，不然她绝对会再摔一次。

　　黎曼蹬掉脚下的鞋，就着方晋的手，向乔楚走去。真正来到乔楚面前的时候，黎曼几乎要站不稳：“乔，你……”

　　额间的发丝和着血液凝结贴在脸上，脖子上满是刺目的缕缕红痕，素白T恤几乎被灰土和血浊染成灰褐色，而她的右脚上，几乎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血。

　　捂着嘴，黎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靠在宋沐允怀里，乔楚渐渐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全身都在痛，但是她逐渐能感觉出自己的脚是最痛的地方，努力坐直身子，却看到黎曼满脸是泪地站在她面前。

　　黎曼深紫色的洋装上满是尘土，暴露在外面的手脚被地面的石粒划出一道道血痕，脚下精致的高跟鞋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原来高贵的发髻现在也散乱地披在脑后，绝美的眼睛哭得像只兔子。黎曼从来不哭的，至少，她没见过。想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乔楚牵动嘴角，轻声笑道：“我……我没事，就是腿受了点伤。”

　　她不说话还好，话才说完，黎曼几乎软倒在方晋的怀里。好在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已经从街角传来。

　　“好了，别说话了，救护车到了。”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安慰别人，宋沐允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他只知道，看到她浑身是伤的样子，他素来平静的心变得有些躁动。

　　方晋扶着黎曼一起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动作迅速地帮乔楚和黎曼处理伤口。方晋扫了一眼救护车上各种齐全的设备，同时看了一眼三个医护人员的胸牌，发现居然有两个主治医生和一个护士长。救护车什么时候配备这么高了，而且车祸发生到现在不到五分钟救护车就到了，来的还是全市最有名的南桥医院。

　　方晋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宋沐允，他靠着椅子，双手环在胸前，头低垂着，黑框眼镜遮挡了他的视线，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思考问题，总之此时的他看起来，不似以往温和无害。

　　即使已经半夜了，急诊室里依然人来人往。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两个男人面色沉重地坐在那里。乔楚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了，而且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现在也没有消息。

　　宋沐允食指环扣放在膝上，一向温润亲和的脸庞此刻显得有些阴沉。摘下眼镜，宋沐允低头一边擦着镜片，一边低声说道：“那辆车没有车牌，应该不是意外。”

　　方晋点头说道：“嗯，如果不是旁边有柱子，估计她们两个都活不成。”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交通肇事，而是有针对性的谋杀。

　　黎曼包扎好慢慢走了出来，方晋立刻迎了上去，向一旁的医生问道：“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表情轻松地说道：“放心，检查已经做完了，都是些擦伤，可以回去休息了，记得换药。少吃辛辣，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原本就有些精神不济的黎曼，听完医生的话，不但没有开心起来，反而更加难过的样子。她只是轻伤，那乔呢？脚上的伤已经见骨，还有更重的伤吗？

　　方晋扶着黎曼，替她向医生道谢之后，扶着她在长凳上坐下。

　　“来，坐。”虽然说伤得不重，不过黎曼的手脚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看起来也确实触目惊心。

　　“乔到底怎么样了？”黎曼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还在手术。”想安慰她，方晋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每次见她，她都是那样的自信、从容、坚强、大方，但是在救护车上，紧紧拽着乔楚的手，她几乎不能自持。

　　“怎么会这样？”黎曼手肘撑着膝盖，脸深深地埋进手掌中，短短的两个月，她的好朋友因为她，接二连三地受伤，蓝的手还不知道能不能好，现在乔又变成了这样。

　　任昊好不容易查到南桥医院急诊室登记有乔楚的名字，匆匆地赶来，却在医院的门口遇到同样脚步匆忙的封蓝影。不过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心情说话，都急急地往急诊室赶。

　　远远的，封蓝影就看见手脚都缠上绷带的黎曼，见她痛苦地俯着身子，封蓝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匆匆跑过去，怕再次触碰到她的伤口，封蓝影蹲在她面前，轻声叫道：“曼。”

　　黎曼脑子一片混沌，听见熟悉而清冷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她有些茫然地说道：“蓝？你怎么会来？”

　　细看了黎曼身上的伤，确定只是些外伤之后，封蓝影才淡淡地说道：“值班的护士看见你在急诊室，给我打了电话。你怎么样？”上次她住院的时候，黎曼天天来，医院的护士大多见过她，不然她还不知道，黎曼又受伤了。

　　“我没事。”黎曼忽然紧紧地抓住封蓝影的手，眼睛里满是慌乱，声音也抖得不行，“但是，乔……还在里面。”

　　封蓝影惊愕道：“她为什么会在里面？”

　　“我们发生了车祸，乔她……”黎曼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乔楚完全可以躲开，愧疚感和对乔楚的担心把她压得几乎崩溃。

　　几乎没有见过黎曼这样慌张的样子，不用她继续说下去，封蓝影也知道，乔伤得不轻。赶到急诊室找到值班护士，封蓝影问道：“刘珊，手术室里的医生是谁？”

　　刘珊翻了一下安排表，说道：“王志寒医生。”

　　封蓝影是医院里有名的冰美人，除了冷漠之外人很好，只是今天一贯冰冷的脸更加可怕，猜测急症室里的人应该是她的朋友，刘珊轻声问道：“您要进去吗？”

　　王志寒是医院里经验最丰富的急诊医生，如果乔楚伤的不是心脏，封蓝影没有必要进去，而且她的手现在这样，进去也是没有用。想了想，封蓝影说道：“先给我看她进去前拍的片子和初步检查记录。”

　　“好。”刘珊将乔楚的初步资料交给了封蓝影。

　　“谢谢。”

　　腿部骨折，脑部重创，血块淤积。简单看了一眼之后，封蓝影心里有了底，将资料还给刘珊。

　　再次回到急诊室门前，封蓝影发现黎曼一直在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一下又一下，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手已经被她搓得充血了。

　　抓住黎曼的手，封蓝影安慰道：“好了曼，别担心，乔会没事。”

　　黎曼依旧低着头，一边用力地摇头，一边哽咽地低叫道：“你没有看见她满身是血的样子。”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乔楚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的样子，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出来，一定很严重，如果，如果她有什么不测……

　　“黎曼，看着我。”用手固定住黎曼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封蓝影不许黎曼逃避和胡思乱想，在医院工作这么久，她见多了家属在手术室外逼疯自己的例子。

　　确定黎曼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封蓝影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看过她的伤情报告了，她不会有事，相信我。”

　　黎曼深呼吸了几下，才用力点头，说道：“嗯，我相信。”她要相信蓝，蓝是最好的医生，乔会没事，会没事的。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黎曼的情绪明显平复了一些。

　　确定黎曼的情绪好一些了，封蓝影才对靠着墙壁始终不说话的任昊问道：“你来这里是因为乔？”她知道乔楚和任昊有些交情，只是乔楚受伤她都不知道，任昊却很清楚。

　　任昊看了一眼依然门扉紧闭的手术室，想了想，还是说道：“她最后接到的电话是我打的。上次的斗殴事件之后，她委托我保护你，调查你受伤的事情。”

　　“保护我？多管闲事。”封蓝影一直觉得这段时间有人跟踪她，她还以为是老头子派来的人，原来是乔楚搞的鬼。嘴上低咒着，她的心却是温暖的，乔楚总是这样，做她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却不让人知道。

　　任昊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的委托人不是你。”

　　一直沉默的宋沐允忽然问道：“你查到什么？”

　　封蓝影和任昊此时才注意到，长凳上还坐着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清瘦，背靠着长椅，戴着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很斯文，但是任昊还是在这个外表温润的男人身上，感受到少有的压迫感。

　　黎曼低声问道：“是不是……与我有关？”她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件事的关键在她身上。

　　任昊思索着要不要说实话，如果黎曼还是刚才那样激动的样子他可能就不会说了，不过她现在看起来除了有些憔悴，还算正常。

　　“停车场那些人收了别人的钱，目的就是要卸掉你一只手，结果被封蓝影坏了好事。我今天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乔楚这件事。”

　　果然是这样，黎曼低喃：“难怪她那么急着推开我，这么说这次的袭击也是针对我的。”

　　黎曼陷入了沉思，方晋却不放松地追问道：“是谁要伤害她，你查出来了？”

　　任昊扫了一眼严肃的方晋，以他的判断，方晋的身份会有些敏感，摇摇头，任昊有所保留地说道：“目前还没有，只知道与一个黑帮有关，估计没这么简单。”

　　“这两次袭击可能与你查的案子有关，他们已经沉不住气了，现在你的安全最重要，你还是好好休息几天，让我去查，毕竟我的身份比你更好取证。”方晋脱下外衣披在黎曼身上，轻声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吧。”黎曼的精神状态太差了，还有一身的伤。

　　黎曼漠然地摇头，拒绝道：“不，我要等乔出来。”方晋还想再劝，黎曼再一次坚持地说道，“你别说了，不知道她的情况我是不会走的。”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她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一直注视着急诊室门口的宋沐允忽然站起来，说道：“医生出来了。”

　　一行人立刻围了上去，封蓝影急道：“王医生，她怎么样？”

　　王志寒看向封蓝影，说道：“右小腿开放性骨折，头部受到撞击，颅内出血，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脚上的伤只要不感染，是没有问题的，不会影响以后的正常生活，脑部损伤比较严重，血块的位置比较特殊，开刀取出来比较危险，只有等它慢慢散开，目前她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还要住院观察。”

　　“谢谢你。”封蓝影长舒了一口气。

　　黎曼提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一直绷着的弦松了，她几乎站不住，身后的方晋立刻接住了她。

　　王志寒之前曾接到院长亲自打来的电话交代他，这个病人一定要特别小心，绝对不能出岔子。一出手术室，医院里有名的冰山美人封蓝影就堵在门口，里面那位小姐真不简单啊。看他们担心了一个晚上，王志寒安慰道：“没什么，她不会这么快醒，你们可以留一个人陪她，其他人先回去吧。”

　　封蓝影点点头，握着黎曼冰冷的手，劝道：“曼，你先回去休息。”

　　黎曼还想说什么，就见封蓝影摇摇头，不许她倔强，“明天再过来看她，你现在留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今晚我会留在这里，你放心。”

　　黎曼点头，她现在脑子一团乱，她需要时间好好理一理。

　　大家正准备离开，一道沉静的男声忽然说道：“还是我留在这里陪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