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潜移默化（2）

　　上了车，子楚偷偷瞄了一眼乔楚，看她脸色好像恢复了平静，受到好奇心的驱使，子楚冒死问道：“老板，那个人是谁啊？”

　　“邻居。”

　　子楚不相信地撇撇嘴，低喃道：“不止吧？”她又不是白痴。

　　深吸一口气，乔楚怒极反笑，无比温柔地轻声说道：“子楚，你察言观色的功力越来越退步了，要不要我帮你提升提升？”

　　倒吸一口凉气，子楚立刻叫道：“我闭嘴，请当我不存在！”在嘴边做了一个关拉链的动作，子楚目视前方，无比认真地开车，不敢造次。好奇诚可贵，八卦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

　　其实乔楚心里也有些乱，她不打算再逃避，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只是想到以后会经常遇见雷焱，她的头就有些痛。

　　乔楚回到家里，大哥小哥都还没有回来，她想在厨房帮忙，却被老爸赶了出来，大嫂去买东西，家里就她一个闲人。乔楚只好无聊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一簇雏菊发呆。夕阳下，鹅黄的花朵染上了金黄色的光彩。

　　“乔阿姨。”一个童声打破了乔楚的恍惚。

　　乔楚回头，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努力地爬上乔、雷两家间隔的矮墙，虽然墙壁只到成年人的胸口，但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却是一个危险的高度。

　　乔楚赶快走过去，小家伙的上半身已经探上了矮墙，脚还在使劲地蹬着墙壁。乔楚提了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拉上来，小鬼跨坐在矮墙上，一边喘着气，一边还悠闲地晃着两只脚。

　　乔楚看清小孩的脸，俊俏可爱，是那个古灵精怪的雷鸣。

　　看他坐好了，乔楚冷冷地说道：“小鬼，想摔死自己应该选更高一点的地方。”

　　看出乔楚好像生气的样子，雷鸣傻笑着抓抓头，讨好地说道：“嘿嘿，不会，我身手敏捷着呢。”

　　张开一只手，手里是满满的一把花生，递给乔楚，雷鸣问道：“吃不？”

　　这小子还抓着一手花生在爬墙！乔楚从雷鸣手里拿了两个花生，背靠着矮墙，自顾自地吃着。

　　雷鸣偏过头，鬼灵精一样盯着乔楚，神秘兮兮地问道：“你是我爸的初恋情人吗？”

　　乔楚一口花生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转过身，瞪着雷鸣，乔楚怒道：“谁说的？”哪个该死的和小孩子说这种事情。

　　雷鸣坐直身子，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真的是。”

　　爸爸的房间里，只有和他的合照，都没有妈妈的照片，但是他在爸爸的抽屉里发现了好多乔阿姨的照片，从小到大的都有，猜也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

　　乔楚撇撇嘴，是她反应过度了，不过谁会想到一个小孩子会问这种问题，而且他还是雷焱的儿子。

　　雷鸣忽然拍拍乔楚的肩，完全没有身为小孩子的自觉，奸笑着问道：“乔阿姨，你还喜欢我爸爸吗？”

　　这次乔楚镇定多了，双手环在胸前，语气凉凉地说道：“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早熟成这样。

　　雷鸣皱起秀气的眉毛，不满意地说道：“你为什么老是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大人就是这样，以为可以随便敷衍他们。

　　又从小孩手里拿了两颗花生，乔楚给了他一个轻轻的脑瓜子，说道：“那是因为你的问题太多了，而且都不是你应该问的。”

　　雷鸣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头，瞄了乔楚一眼，他托着腮帮，微微仰头，得意地笑道：“我知道你还喜欢我爸爸！”

　　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乔楚剥花生的手一顿，不解地笑道：“何以见得？”他哪只眼睛看见她还喜欢他爸爸啦！

　　“我爸爸很优秀啊，很多阿姨喜欢他，虽然你也算特别，不过也不会例外啦！”从小到大，他见多了对爸爸有意的阿姨，而且在他心里爸爸是最好的。

　　看乔楚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雷鸣不怀好意地睨着她，继续分析道：“还有哦，你老是逃避我的问题，说明你心里有鬼，一定是还对我爸爸旧情难忘。”

　　“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乔楚哭笑不得，不过也没有必要和孩子计较，在他们心里父母总是最好的。

　　当她是默认了，雷鸣做着他的招牌动作，自认为帅气地捋了捋头发，得意扬扬地笑道：“这叫聪明、机智！”

　　雷鸣的表现让乔楚有些不解：“你爸爸受欢迎，你很得意？”

　　雷鸣低着头剥花生，点头说道：“当然！”

　　“那你妈妈怎么办？”这孩子的脑子和常人不同吗，哪有小孩以父亲受女人欢迎为荣的。

　　“我妈妈？”雷鸣不解地抬起头，愣愣地说道，“她也会很开心吧。”虽然他心中对母亲的印象很模糊，但是有人喜欢爸爸，就说明爸爸很有魅力，他不应该开心吗？

　　乔楚目瞪口呆，她和雷家做邻居也二十来年了，怎么不知道他们家的教育方式如此特别。乔楚还在迷茫中，一个担忧的女声传来：“小鸣，你在干什么？”

　　雷菲儿苦恼地看着这个小祖宗，走到雷鸣面前，还想教训他几句，就看见他身边还有一个人。雷菲儿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叫道：“楚……楚楚。”

　　听说乔楚回来了，但是毕竟八年没见，忽然看到她，雷菲儿还真有些惊讶，虽然她一点也没变，和八年前一样光彩夺目。

　　乔楚轻轻点头，笑道：“好久不见，菲儿。”当年她们也像雷鸣一样这么坐在两家墙头玩耍，为此大哥和雷焱还曾想将这堵墙打掉。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乔楚只觉得就像一部部旧电影，历历在目却渐渐淡去。

　　雷菲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过来，将雷鸣从墙头上抱下来，拍拍他的屁股，急道：“小鸣，奶奶找你，快回去。”

　　雷鸣不甘不愿地“哦”了一声，抬起头，对着乔楚挥挥手，笑道：“乔阿姨，拜拜。”

　　乔楚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地晃了一下，菲儿这么反应过度还真是好笑，难不成她还会怀恨在心，把雷鸣推下去不成？就算要推她也会找栋高一点的楼推，这矮墙还能摔死人不成？

　　雷鸣却不懂雷菲儿和乔楚的心事，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对乔楚说道：“都给你。”跳起来抓住乔楚的手，将手里的花生都塞进她手里，才又跑了回去。

　　看着手中被抓得都是汗的花生，乔楚好笑地摇摇头，靠在墙头剥着花生不语。

　　雷菲儿也靠在墙的这边，良久才幽幽问道：“这些年好吗？”

　　好？什么才算好呢？

　　乔楚无所谓地说道：“我很好。”

　　又过了很久，雷菲儿有些压抑地说道：“我哥不太好。”

　　乔楚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不过很快逝去，嚼着花生，乔楚冷清地说道：“是吗？那还真是老天有眼。”

　　听她这么说，雷菲儿倒是没有生气，看着天空低低地笑了起来，叹道：“楚楚，你的嘴还是和从前一样毒。”从小就是这样，不给人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

　　“过奖。”乔楚也笑了起来。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只是现在她们已经不需要爬上墙头，也可以聊天了。

　　转过身，看着乔楚的侧脸，雷菲儿轻声问道：“你还在怪我哥？”

　　“我希望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路人。”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她不知道雷焱为什么还来纠缠她，雷家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固执于原不原谅的问题，事情已经这样，原谅了又能如何呢？

　　乔楚的面无表情在雷菲儿看来，就是还在怨恨着哥哥，想到大哥这些年受的苦，不禁想要为他解释：“楚楚，我哥这些年，真的很苦。他为了你……”

　　“够了。”乔楚冷声打断雷菲儿的话。为了她？为了她什么？不管雷焱做了什么，并不是她指使他做的，现在是要来和她算账？还是要指责她不知好歹？

　　乔楚也转过身，盯着雷菲儿的眼睛，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你希望我怎么样？感动得痛哭流涕，还是应该轮到我来做第三者？”

　　“第三者？”面对乔楚的怒气，雷菲儿一脸莫名，“陆馨都死了这么多年，而且我哥心中由始至终就你一个，你怎么会是第三者？”

　　“陆馨……死了？”这回轮到乔楚愣住了。

　　“你不知道？”雷菲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楚，难道乔家的人这些年来都没有告诉过她？而她，也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不在乎哥哥的生活了？

　　乔楚虽然惊讶，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雷菲儿这样的表情是在指控她对雷焱的一切一无所知吗？乔楚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厌恶。

　　乔楚沉默，雷菲儿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走之后，我哥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般，对谁都不理不睬，脾气越来越差，尤其是对陆馨。她怀孕的时候，情绪就有些不对劲，生下小鸣之后，就得了产后抑郁症，后来……后来自杀了。”

　　自杀？乔楚皱眉，她最看不起这样的人，雷焱已经是她的了，既然当年她有胆量去闹订婚宴，又何苦自杀呢。回忆起那张已经模糊的芙蓉脸，乔楚对她从来就没有太多的恨意，但也不同情，陆馨的死，对她来说，除了有些惊讶，她并没有其他感觉。

　　雷菲儿忽然抓住乔楚的手，恳求道：“楚楚，我知道当年的事，你也很受伤，但是我哥受到惩罚了，他也痛苦了这么多年，你原谅他好不好？”

　　轻轻抽回手，拍掉手上的花生壳，乔楚默默地转身，向屋里走去，背对着菲儿，她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他痛苦的根源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看着乔楚悠然地离开，雷菲儿无力地低下了头。是啊，陆馨死了，一了百了，乔楚也放下了，所以解脱了，可是哥哥呢，何时他才能放下呢？

　　乔家的饭桌前，乔楚吃得开心，只是被小心翼翼又猜疑担忧的眼神关照了一晚上，她实在受不了抬起头来问道：“你们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乔家人互相对视之后，眼光聚集到乔宇霖身上，谁叫他是家里的老大。

　　乔宇霖被推选为代表，轻咳一声后，小心地问道：“楚楚，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乔楚有些茫然，环视了一圈，看到家人都屏住呼吸的样子，乔楚忽然明了，无所谓地说道，“陆馨的死吗？他们家的事情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说完乔楚夹起一只鸡翅膀，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还一边吃，一边赞道，“爸，您的贵妃鸡翅越做越好吃了。”

　　乔家人面面相觑，当年陆馨死的时候，他们讨论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乔楚，为的就是断了乔楚对雷焱的念想。在他们心中，雷焱早就失去资格了。但是今天乔楚知道了陆馨的死讯，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如果他们当年告诉乔楚，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乔楚埋头苦吃，乔家人再次眼神投票，这次目光都落在了乔哲身上，谁让他是一家之主。

　　“喜欢吃就多吃点。”乔哲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鸡翅膀放在乔楚碗里，想了想，乔哲问道，“楚楚，你是真的放下了？”

　　抬起头，迎上家人期待的目光，乔楚用力地点点头，继续埋头苦吃。她已经无语了，她说了很多遍她已经放下了，他们不相信，她也没有办法。

　　乔宇佑对着乔楚的方向使了个“老爸继续”的眼神，乔哲深吸一口气，看着乔楚低着的头，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就好。你也不小了，应该开始考虑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了。”

　　乔楚忙着夹菜的手一僵，一种不妙的预感从心底悄然爬上来，让她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看着老爸忽然变得严肃的脸，乔楚轻声问道：“爸，您接下来不是想让我赶快找男朋友吧？”

　　乔宇佑立刻抢先说道：“爸爸就是这个意思！”

　　乔楚用自己所能表现出来的最恶毒的眼神瞪着乔宇佑，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都是个没人要的老男人，还敢在这里煽风点火。

　　对妹妹的眼刀和警告，乔宇佑完全无视，他是早有准备的，得意扬扬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乔哲笑道：“爸爸，下个星期我带幽枫回来吃饭。”

　　乔哲满意得直点头，脸都笑开了花。

　　“幽枫？”乔楚低叫，“不要告诉我，是你女朋友？”千万不要是……

　　乔宇佑干脆地点头，立刻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乔楚心中那点小小的期望，说道：“是。”

　　乔楚干笑两声，端起饭碗，招呼道：“呵呵，吃饭吧，吃饭！”说完赶快低下头吃饭，乔楚第一次觉得家人“关爱”的眼光如此犀利，不用抬头，她都能感受到他们强大的气场。实在受不了，放下筷子，乔楚无奈地叫道：“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不是我不想找，这好男人是三只腿的蛤蟆，稀有品种。”

　　他们以为是在菜市场买青菜啊！只要是绿的就行！

　　乔楚抓狂，乔宇佑和乔宇霖对视一眼，立刻说道：“我们有很多优秀的人选。”

　　大哥小哥的眼神，完全就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撑着忽然变得沉重的脑袋，乔楚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今天是自投罗网啊，爸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是。”乔哲平静的声音，让一家人全都怔住了，傻傻地看着他。

　　乔哲有些惆怅地看着餐桌上今早新采摘下来的雏菊，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还有两年就是你们妈妈去世二十周年，我希望那时去拜祭她的时候，你们都能成家立业，爸爸不是逼你，只是希望能有人可以好好照顾你。”

　　爸爸的叹息深深地砸在了乔楚的心上，妈妈去世得早，父亲却独自将他们照顾得很好，给了他们不亚于正常家庭的孩子所获得的爱。父亲发上的丝丝暮白，都是为他们操劳的见证，她任性地逃避了八年，如果她的归宿就是爸爸的心愿，那么顺从一次又有何难呢。

　　乔楚深吸一口气，对着乔宇霖说道：“大哥，麻烦你安排人给我相亲吧。”

　　“相亲？”乔宇霖傻眼。

　　乔宇佑也咽了咽口水，担心地问道：“小妹，你没事吧？”

　　乔楚耸耸肩，笑道：“不是你们说自己手上有很多三条腿的蛤蟆吗？”说起好男人，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宋沐允淡淡的笑容，他应该算得上是好男人吧。不过很快她又对自己嗤之以鼻，她对宋沐允也不了解，难道好男人的定义就是会做菜？估计她是辣椒吃多了。

　　乔楚一会儿笑一会儿挑眉，乔哲觉得是不是逼她太紧了，他的本意是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宿，可别把她逼得胡乱找一个，这种事情乔楚是做得出来的。乔哲假意大笑几声，说道：“乖女儿，其实爸爸是随便说说的。”

　　乔楚却轻晃食指，笑道：“我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们还真是有意思，刚才还齐心协力地逼婚，现在又溃不成军。

　　拿起筷子，乔楚继续与食物作战，一边吃，一边说道：“好了，可以好好吃饭了吧。你们安排好了就通知我。”

　　乔楚这么爽快，乔家人却有些胆战心惊了，这个乔楚，做事从来都异于常人。乔宇佑和乔宇霖对视一眼，心有戚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