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曝光
诗羽现在很生气，不仅是因为自己被人蒙在鼓里，还有一种被人戏弄了的感觉。
看着嬉皮笑脸的町田苑子，她不满地皱起眉头，这么说道：
“简直太过分了，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吗？你这个满嘴谎言的编辑桑……！”
“骗你？哎呀呀～你这么惊讶干什么？再说我好像从来就没有同意过你解约的事情吧？”
“但你明明跟我谈了那么多次！
不仅跟我通话通到半夜，在这间会议室里也进行了那么多场会谈，
甚至还叫了总部的领导来做见证，这些全部都是骗我的吗！”
“总部的领导？”
町田苑子用食指抵着下巴，抬头仰望天花板做回忆状，继而啊地一声说：
“啊～你说的是山科部长啊，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那可是个麻烦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拜托他的，这下欠了麻烦的人情呢～”
“请不要岔开话题！我亲眼见到你把申请书拿给那个人看的，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么说着的诗羽把胳膊支在桌子上，将冰冷的眼神刺向对面。身后的漆黑长发仿佛无风自动，呈现出进入战斗姿态前的倾向。
町田苑子对此既不慌也不忙，只是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啊啊～虽然那个大叔是很麻烦啦，不过唯独这次能拜托的也只有他了。
呀～～～要说这次能把风波控制在能接受的程度，他确实至关重要就是了……
不过也对，毕竟那个大叔现在已经是动画事业部的部长了嘛，不然只靠我一个人还真的不好对付过去。
话说回来小诗你还不知道，当初做决定要对你作品腰斩的人就是他哦，所以那个人还是敌人，不用把他当做伙伴也没关系～”
“……一会儿敌人一会儿伙伴的，所以！那个人就是町田小姐找来一起演戏的同伙吗？”
“嘛，从结果上来说就是那样了吧。
虽然我找那个大叔帮忙的本来目的，其实是为了拖延高层那边做出决定，
但没想到他的演技意外不错呢，就连那么聪明的小诗也没看出来～～～??”
“竟然对高中生用这种手段！简直太卑鄙了，你们这样还算是大人吗？”
看着一脸愠怒的诗羽，町田苑子像是发自内心一样地笑了出来。
“真要这么说的话，我都慈悲到还没有跟你计较这件事，你有资格跑来质问我吗？小诗。”
“我……！”
“明明离最终卷的发售没有多少时间了，眼看着作品马上就要动画化了。
我们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和心血，每天走路走到脚痛，甚至痛到不想再穿高跟鞋。
即使如此，却还要不停地拜访合作商，只是为了多换取一点支持和人气。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你·却·提·出·了·解·约，过分的到底是哪一边呢？”
“……！”
刹那间，寂静蔓延开来。
町田苑子的语气十分冷静，除了最后一句以外，话语中并不含太多的苛责，然而却清楚地摆明一个真相。
——「你的任性，相当于抹杀了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
诗羽深刻地明白到这一点，经不住咬紧唇低下头，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以后，整理好心情的她再度抬起头，正面迎向对面的目光。
“……那种事，我不会去否定什么，但就算是我要离开，也会在那之前把《恋爱节拍器》好好完本的，尽量不去影响这个编辑部。”
她说着，清冷的嗓音里弥漫着深思熟虑后的味道，必定是早就做过相关设想。
这一点不论是加藤悠介还是町田苑子都听出来了。
前者静静握了一下她的手，后者则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所以我才说，你的决定影响到的人不只是你自己而已。”
“我知道的……”
“不，其实你还不太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
町田苑子略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接着露出宛如看孩子一般的慈祥笑容，如是说：
“我对你说这些不是想批评你什么，只是希望通过这件事情，能让你今后可以变得更加成熟一点，仅此而已，小诗。”
在诗羽因为这一番话而眼瞳摇晃时，她又将注意力转至一旁，松了一口气似的说：
“还有就是加藤小弟，这次多亏你帮忙拦住小诗了，这一点上我要向你道谢。
请你以后继续作为小诗的催化剂而努力吧……当然，我指的是好的一方面。”
加藤悠介点点头，“我明白了，有劳你一直这么努力地周旋了，町田小姐。”
“噢～咳咳，那么，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喔？”町田苑子清了清喉咙，刻意摆出严肃的样子。
“请不要装作是别人的母亲，你这不着调的编辑桑。”
诗羽微微红着脸颊，不轻不重地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表达着谴责与不满，表情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不像是真心生气，倒像是在亲近之人面前的真情流露。
町田苑子不禁莞尔一笑，损她一句：“哎呀～你现在眼神的杀伤力，比起以前可要差远喽？小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生气，可你总是不知深浅地故意挑衅过来，我也只好奉陪。”
“咦？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其实还是小诗受不得挑衅吧？
这么说来，平时的小诗总是一副凛然不可方物、拒人千里的样子。
结果一遇到有关加藤小弟的事情就会秒变恋爱脑，不仅智商为零，就连行动也会变得任性又冲动……话说你不觉得自己太好搞定了吗？”
听到她这么说，诗羽先是本能地想要回嘴过去，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稍稍垂下眼帘，低吟道：
“……悠酱他，是不同的。”
加藤悠介瞬间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加重了许多，少女紧紧抓着他，仿佛害怕一松手他就会逃走一样。
町田苑子看不到他们在桌下的小动作，却并不妨碍她看出他们之间气氛的不同，不由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
“……是吗？那就好。”她说：“那么，看在问题都已经解决，而且小诗也这么开心的份上，我就不说什么了。”
说完又问了一句：“你们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
“町田小姐。”加藤悠介将放在脚边的一些东西拿上桌面，伸手向她推了过去。
“不介意的话还请收下这些。”
“咦？这些是？”
“千叶县的一些特产，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拂，希望你可以收下。”
“嚯～～～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喽，话说这个应该不算贿赂吧？”
一旁的诗羽打断了她的玩笑。
“那样的话就会在谈话前给你，而不是现在了吧？能别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吗？”
“是是～抱歉开了一个过分的玩笑。”
町田苑子笑着说，之后将他们送出会议室，送上电梯，然后返回编辑部的办公室。
“町田主编。”
一名女性编辑走了上来，欲言又止地问道：“非常抱歉，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问题？可以啊，怎么了吗？”
“是的，刚刚和您在会议室的人，请问是霞诗子老师吗？”
“嗯，是她没错。”
“这样啊、那个，请问关于霞诗子老师的那个传言……”
町田苑子明白了过来，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眼环顾一圈四周。
不知何时，办公室里的编辑们都围了过来，每个人都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并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明显有着共同的担心。
——「霞诗子会不会和不死川出版社解约？」
或多或少的，这些人里面都参与过或正在参与，有关《恋爱节拍器》的动画化企划。
而现在，他们都渴望知晓一个答案。
毕竟一旦某些事情真的发生，那么自己手上的工作或许也会流产也不一定，所以没人能做到不在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仿佛有着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于众人头顶。
面对这样的状况，町田苑子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深呼吸一口气，用开朗的语气明确表示道：
“虽然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不过我要说的是——霞诗子老师解约的事件只是传言而已，所以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都听清楚了吗？”
办公室先是一静，女编辑紧跟着问道：“这、这是真的吗？町田主编！”
“当然。”町田苑子斩钉截铁地回道，对她回以一个肯定的笑容，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提了起来。
“不仅如此，霞诗子老师这次还带来了慰问品，大家一起过来分了吧～”
众编辑们听闻这话，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町田苑子将特产放在了无人使用的空工位上，让众人自取，自己也拿了一个梨子前往茶水间清洗。
当她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到处都是吃东西的声音。
人们一扫先前的严肃，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气氛变得十分轻松。
她见此倒也不阻止，并笑呵呵地加入了其中。
毕竟受到诗羽的影响，编辑部众人近来的精神状态一直崩得很紧，适当的放松一下也有益于之后的工作。
甚至包括町田苑子自己在内，其实精神压力也非常巨大。
一方面，她不仅要在上级领导那边周旋，另一方面还要安抚这些下属的情绪，而且还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软弱。
在此基础上，更不能落下手上的工作进度。
个中的复杂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在事情最后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该说不说，虽然加藤悠介是造成诗羽冲动妄为的罪魁祸首。
但至少在让诗羽回心转意这件事情上，她还是很感谢加藤悠介的。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咬下一口手上的梨子。
脆爽的口感过后，丰盈饱满的汁水随即在口腔中溢散出来，恰到好处的甘甜很好地唤醒味蕾。
不仅让人感到身心愉悦，就连心头的压力也被一扫而空。
「好甜！」、「美味！」、「这梨真好吃！」。
办公室里回响着众人的赞叹声与谈笑声。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地聊着天时，一道惊呼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不是吧！这是真的假的啊！？！？”
声音里充满了讶然与不可置信。
抬眼看去，某个坐在工位上的编辑正目瞪口呆地盯着电脑荧幕，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冲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忍不住发出了询问，然而那人却毫无反应，像是陷入了失神状态。
“我看看我看看。”先前的女编辑走了过去，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电脑荧幕，并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那个……平成年代最高的版权交易，同人女王红坂朱音豪掷一亿円，入手热门作品《电锯人》的版权……”
顿了顿以后……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她情不自禁地尖叫出声。
高亢尖锐的嗓音扩散开来，声音有些刺耳，却无人有心顾暇这一点。
短暂的沉默后。
“轰”地一下子，所有人便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地聚集在电脑周围，挤在一起。
紧接着——
“居然是真的！！！”
“一、一亿円——！？”
“不会吧？？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听漫画部那些人讲过？”
“等等，后面好像还有……「根据可靠消息透露，热门漫画《电锯人》背后的作者，真实身份乃是东京某私立高校的在读学生！」。”
“说、说起来，那个《电锯人》的作者就是藤本树老师吧，我记得那不是，霞诗子老师的朋友吗……？”
有人很快抓住了重点，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金额上转移过去。
经此提醒，编辑们皆是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聚焦在了某一人的身上。
在轻编辑部内，知道「藤本树老师」真实身份的人不多，但唯有一个人是绝对清楚的！
那便是挖掘出「霞诗子」这个超级新人的现任副主编——町田苑子。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町田小姐——？？”””
迎着众人的目光，心神动摇不止的町田苑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形的压力仿佛山一般的压了过来，让身体不由得一沉。
她试图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为何闭上了嘴巴。
「我愿意悉数承担所有的违约金。」
「我会为她创造出更自由的平台，让她可以放开手脚，一展才华。」
耳边回响起十几分钟前的谈话。
明明先前还觉得狂妄无比……但现在！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脑中的画面飞速倒退，昨晚和诗羽的通话内容蓦然浮现于脑海。
“为加藤小弟做到这种地步，真的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
“但是？”
「我想成为那个像是一无所有的背影的依靠，就像他曾经在我最绝望时伸出援手一样。就算那只是无心的，但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却是真实的，仅此而已。」
两人后来说了什么，町田苑子已经记不大清，唯独这一句话却无比清晰。
更重要的是——
“茜……”
町田苑子喃喃自语着，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停。
“抱歉大家，我还有点事情，先失陪了！”
没有管大办公室里的众人，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现在唯有一件事，她需要马上确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