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文化祭（完）
夜晚完全降临，后夜祭也即将开始。
操场上全是人，扬声器里播放着欢快的旋律。
这是属于大家关起门，仅在此时此刻才能享受的终极狂欢，在场所有人都被热热闹闹的气氛所感染。
也不怪学生们会如此兴奋。
毕竟随着近年来的环境变化，这种后夜祭的篝火晚会也变得越来越难申办了。
考虑到火灾的防范和各种治安情况，以及后续可能会产生的问题，町内委员会对这类活动申请的响应也十分消极。
基本上是能推就推，绝不会轻易派发夜间活动许可。
而丰之崎学园之所以能像这样举办活动，则是因为文化祭执行委员会的功劳。
尽管加藤悠介没太关注具体的情况，不过也多少听到了一些消息。
比如执委的学生跑去町内委员会游说、向消防局提交了防灾训练申请、以及挨家挨户去拜访附近的居民等等……
总而言之，在执委会的努力下，私立丰之崎学园最终还是顺利拿到了许可。
就这样，隶属现充阵营的学生们纷纷聚集在篝火附近交谈，不善言谈的边缘人物则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他们。
——双方泾渭分明。
在离篝火有一段距离的长椅上，加藤悠介找到了独自坐在这里的少女。
诗羽正寂寞地眺望着火光，一头如瀑的乌黑长发披垂下来，微微出神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上好，诗羽学姐。”
“晚上好，悠酱。”
加藤悠介左右张望一下，附近都是一些和朋友坐着聊天的学生，唯独这边却是独来独往。
他没话找话道：“文化祭玩得还开心吗？”
“啊啦，你不知道吗？”
诗羽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这几天基本一直都在盯着戏剧部那边，所以没怎么玩过。”
“说到戏剧部……抱歉，我好像给学姐造成阻碍了。”
“阻碍……？”
“嗯，不然以演出的精彩程度而言，戏剧部当属首屈一指才是。”
诗羽忍不住好笑地勾起嘴角，“假如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就要让安艺伦也同学拿第一了吗？”
加藤悠介一时间词穷，只能说安艺伦也那边确实爆了个大冷门，硬是给所有人来了一个惊喜。
“其实我之前巡视的时候有去过安艺那边，里面的观众的确很多……但他的动画鉴赏会属于特例，学姐不必气馁。”
“你不用特地安慰我没关系，而且既然拿到第一名的是我男朋友的班，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诗羽一脸大度地表示道，手肘撑在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上单手托腮，微眯着眸子转向他。
“……比起这个，我倒是听到一个有趣的传言呢～”
“有趣的传言？”
“嗯哼～听说我们学校的选美冠军，在下午时被人目睹到和陌生男人纠缠不清呢～”
“……？”
加藤悠介眼中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和陌生男人纠缠不清？”
“我没有实际见过所以不好说，不过那两人似乎一起去逛了我们班的鬼屋，后面还在走廊上牵了手～”
“唔……还有这种事？”
“很难相信吧～？毕竟对方是那个泽村，我很难想象她会和普通的帅哥交往。”
“……普通的帅哥？”
“没错。”
诗羽状若随意地点点头，“据我们班的人说，那男生看起来蛮帅的。虽然戴着口罩，不过气质上却不可小觑，有点像明星。”
“英梨梨和明星么……？”
加藤悠介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周围，“我倒是没听过这些……话说在诗羽学姐眼里，明星算是普通的帅哥吗？”
“呵呵，我指的普通又不是那种普通。”
“抱歉，我不是很懂。”
“我的意思是说，那个空有外表的情色同人女的择偶观不该是这样。”
诗羽脸上挂着悠然自得的笑容，侃侃而谈。
“她理应是那种纠葛于青梅竹马的，等待御宅族白马王子开着让人羞耻度爆表的痛车，前来迎接的纯情女生才是～?”
加藤悠介“嘶～”地倒抽一声，然后露出苦笑。
黑发的雪女依然发挥稳定，谈起金发的傲娇来毫不留情。
“……总觉得这话让人想要吐槽的地方实在很多，该说诗羽学姐对英梨梨还是这么刻薄呢。”
“嘛～除非那个男的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将她调教出来。”
诗羽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继续道：“又或者对方不仅是个型男，还恰巧是圈内人士……这样倒也符合泽村的口味就是了。”
加藤悠介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于是故作淡定地从长椅上站起来。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吧。”
他微笑着朝少女伸出一只手，语气诚恳地发出邀请。
“总而言之，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我有幸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诗羽连续眨了两下眼，歪着头问：“咦～这里不应该单膝下跪吗？”
“你说的是求婚那种单膝下跪吧——！”
“嘁……！”
“也请别露出那种「居然被看穿了么」的表情！”加藤悠介用力吐槽。
“……哦？”
诗羽眼尾上挑，“呵呵”笑了声。
“其实我一直想说，女生在后夜祭上邀请真命天子跳土风舞，这才是我们学校的传统吧？你怎么反过来了？”
加藤悠介愣了下，回答说：“但我的朋友说的不是这样……”
“你的朋友？啊～是说山口君和竹井君吧。因为你们都是一年级生可能不大清楚，其实最早的时候，这所学校的规则是由女生邀请男生跳舞哦？”
“呃，是这样吗……？”
“我怎么会骗你呢～？”
诗羽莞尔一笑，“不信的话你回头看看周围，现在行动起来的是不是大多都是女生？”
加藤悠介回头瞧，发现情况果然如此。
几对正在交谈的舞伴之间，主动发起邀请的人的确是女生居多，男生们则是或赧然或开心地回应着。
“这样你应该明白了吧～？否则即使是我这种空有美貌与才华的女生，在这种日子里也会有人不知死活地找上来呢～?”
“……一般来说，会有人这样子夸奖自己吗？”
诗羽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回答得仿佛天经地义，“可我也不是一般人啊～”
因为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导致加藤悠介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
恰在此时，扬声器里也播放起了节奏轻快的舞曲，像在告知后夜祭的正式开始。
找好舞伴的学生们手牵手走向篝火附近，翩翩起舞。
还在犹豫的学生也不由得跟着着急起来，加快行动。
加藤悠介迟疑了下，还是没有收回伸出去的手，如此说道：
“我倒不是很在意那个传统，我只是想和诗羽学姐跳舞而已，所以这次就由我邀请吧。”
“?～”
诗羽不动声色地观察一下左右。
许多女生正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虎视眈眈地偷瞄他们，样子看上去像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却又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有些望而却步。
若是她在这里拒绝了某人，恐怕那些莺莺燕燕下一秒就会蜂拥而至，然而她又怎么可能会给别人这种希望呢？
想到这里的诗羽脸上露出好战的笑容，优雅地将一只手放在少年手心，欣然应允。
“嗯～反正我不讨厌你主动的样子，那就一起跳吧，悠?酱?～”
“好。”
加藤悠介微笑点头，大大方方地牵着她走向操场中央。
周遭的女生见到这一幕，不由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怅然若失。
用余光观察到这些的诗羽脸上笑容更甚。
她很满意加藤悠介给她的这种体面，尽管她无法成为他的唯一，不过对方能在这种时候坚定地选择她，还是让她内心好受了许多。
两人走到篝火附近，在翩翩起舞的人群中寻了一处空位。
“那么……”加藤悠介面无表情地问了声：“土风舞具体是要怎么跳的？”
“什么……？”
诗羽禁不住微微一愣，讶然道：“诶……？难道说悠酱你不会跳土风舞吗？？”
“……我倒是有看过一点视频，不过具体跳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加藤悠介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听到这话的诗羽更加意外了，“怎么会，你在中学时也没跳过吗？”
“这个嘛……毕竟我一直比较独来独往，不怎么跟人接触，所以很少参加这些活动。”
“很少参加……噗，亏你刚才能那么自信地邀请我啊？”
加藤悠介尴尬地挠了挠头，望着她的眼睛说：“总之就是这样了……因为诗羽学姐很聪明，我想让你教我，可以吗？”
“……！”
声音随着音乐一起飘进耳朵，诗羽的脸颊微微一红，“呵呵……好啊，那么悠酱的第一次我就收下了哦～”
“……学姐又来了，也不必一直用这种含有歧义的说法吧？”加藤悠介吐槽一句，然后在对方的指导下行动起来。
两人共同面向前方。
少女站在前面，左手自然向前平伸，右手的掌心向上抬起放在脑袋与肩膀之间。
少年站在右侧的后方，左手绕过对方的肩膀叩住她的左手，右手向前伸出去托起对方的右手。
“嗯～就是这样。等下我们跟着大家一起逆时针转圈，悠酱你听我的指示就好了。”
“好。”
慢节奏版本的《TurkeyintheStraw》从喇叭里飘出，在入夜的操场上流淌。
这是一首美国民歌，但在日本流传很广，也常常被各个学校拿来当作庆典活动上的舞曲。
左，左，右，右。
左，右，左，右。
诗羽拉着他的手转一圈，跟他面对着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然后再次向前行进。
加藤悠介望着她轻歌曼舞的样子，不由面露欣赏。
人们踩着轻松欢快的鼓点，一边舞动着，一边慢慢围绕篝火转圈。
“悠酱你的动作别太僵硬，不用刻意去跟节奏也没关系，我们只要配合彼此的步调就可以了～”
“好。”
两人不断进行着类似的交流。
土风舞的动作并不难学，里面也没什么高难度的动作，甚至比加藤悠介在体育祭上的跳操还要简单。
随着一圈走下来。
在少女手把手的指导下，他很快就掌握了所有的动作，跳得有模有样了起来。
诗羽观察着他的动作，赞许地轻轻颔首，“不愧是悠酱～你已经跳得很好了呢。”
“谢谢，主要还是因为学姐教得比较好。”加藤悠介很是谦虚。
两人的手始终握在一起，让冬季夜晚的寒意无隙可乘。
诗羽盈盈笑着，迷人的酒红色眸子弯出漂亮的弧度，嵌着爱意。
“说起来，悠酱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呢。”
“学姐说的是洗衣液的味道吗？这个牌子在便利店就有售，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我不是在说这个。”
少女好笑地摇了摇头。
“我讲的是悠酱没有一般男孩子的汗味和泥沙味。话虽如此，不过我也没闻过其他同龄异性的味道呢。”
“谢谢，我想那是因为我没有参加运动社团吧。”受到周遭气氛的影响，加藤悠介整个人也放得十分轻松。
“也不单是因为那个。”
诗羽对此持否定意见，如此宣称：“只是洗衣液的话还没办法让我心动，我想最主要还是因为悠酱是特别的。”
“特别么……”
没有做太多思考，加藤悠介随口一问：“假如我有一天不再像现在这么特别了，你会怎么办？”
“不再特别？那是什么意思？”
“嗯……举例来说，假设我变成一个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
“咦……？”
诗羽倏地回眸望来，整张脸亮了起来，“你会吗～～～？？”
“呃……？抱歉，我好像举错例子了。”
“嘁……！”
“都叫你别露出那种没劲的表情了……”
“唉，总而言之，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也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加藤悠介漫不经心道。
诗羽稍稍仰着下巴，望着天空思考了一下，然后悠悠舒一口气。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工作养着悠酱，给你打造出一个只有我的乐园，让你在里面开心地玩耍，但不能跑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加藤悠介苦笑一声：“总觉得话题好像又变成可怕的监禁了，诗羽学姐是病娇呢。”
促狭的轻笑声回应着他。
此时的音乐刚好到高潮，加藤悠介便停下脚步，诗羽则是踩着音乐转了一圈，与他面对着面。
加藤悠介正想做下一步的动作，结果对方却“噗～”地一下子抱了上来，并将他推出人群，硬是带着他来到安静的空旷地带。
因为这一行动，让他们受到一些些注目，但随着队伍的继续行进，人们很快便关注不到了。
“诗羽学姐……？”
加藤悠介不解地问道：“你不想再跳舞了吗？”
诗羽没有说话，微微抬头仰望着他，眸光有些深静。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苍白的明月轻洒着素洁如水的银辉，带着几颗闪烁的星辰，盘旋在幽静的夜空。
少女乌黑的长发流泻，上面攀附着溶溶月色，摇晃的眼瞳闪耀着，映照出微亮的星光。
加藤悠介隐隐觉察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得柔和，也反手抱住少女的腰，安静回望着她。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以后。
“悠酱。”诗羽微微开启嘴唇，似呢喃般地细语着。
于是加藤悠介也轻声回了一句：“嗯，我在。”
少女漂亮的眼瞳轻轻眨动着，眼波含水，朱唇再起：“话说回来～悠酱觉得我们班的鬼屋好玩吗？”
加藤悠介不由得脑袋一懵，表情僵在脸上。
诗羽看着他的反应，终于确定了某件事，微微眯细双眼。
“于是呢，那个泽村找你做什么～？你又怎么会陪她一起逛文化祭？”
语气里的笃定让人无法否认，加藤悠介苦恼了下，也无意徒做挣扎，遂放弃般地垂下双肩。
“是说你根本早就知道是我了吧？诗羽学姐的个性好恶劣……”
“哦？我倒是没想到被捉奸的人还有胆子还嘴呢～”
“这个嘛……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因为某种原因，我和英梨梨一起逛了下文化祭。”
“某种原因是指～？”诗羽拖着尾音，似笑非笑。
加藤悠介轻叹一声：“……是英梨梨说她想找我做人生商谈，要我陪她逛文化祭，就是这样。”
“人生商谈？”听到这话的少女眉头轻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简直和轻一样不可理喻。”
“唔，你吐槽也用不着带上自己吧……？”
“然后呢？你们在走廊上的骚动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
加藤悠介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总之就是这样，事情暂时也算解决了，所以学姐用不着在意。”
“……我用不着在意？”
诗羽轻轻挑起眉梢，眼睛在他脸上转了几圈，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轻蔑笑容。
“嘛……毕竟对象是那个傲娇的贫乳萝莉，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嗯～看在今天是校庆的份上，我就暂时放过你好了～?”
语毕，少女便开心地笑了出来。
某人禁不住略有无奈地摇摇头，正欲开口做出回应，却蓦地听到这么一句——
“……我爱你，悠酱。”
加藤悠介愣住，然后就被踮起脚尖的诗羽封住了嘴唇。
“嗯——”
噼噼啪啪，剧烈燃烧的木柴在火焰中跳动。
欢快的曲子依然在不知疲惫地响着，其中还夹杂着人们的谈笑声，听着有些模糊。
通红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让重叠在脚下的影子也跟着摇曳。
今天是校庆的最后一天。
不过，结束的一刻总会到来。
时钟的滴答声响也在暗示众人，这样的时间终究有结束的一刻。
非洲菊的冷艳芳香飘散，与薄荷的清新融在一起。在两种味道完全分开之前，似乎还要等上好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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