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 水到渠成

    吉翔的生活如旧，远在大洋彼岸的比赛和他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几天后，吉翔错开手术时间去机场接沈院长和白处长回来。


    如果是从前，吉翔不会去接机，但最近的一次感同身受悄悄改变了吉翔。


    这是医疗的一部分，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能改变效率。吉翔心里，已经把这一部分认定为催化剂。


    不过即便去了，吉翔也有些木讷，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处长看着青涩的吉翔，像是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满脸微笑。


    把沈院长送回去，白处长很干脆的留下吉翔并且叫着刘主任去萉垟烧烤坐坐。


    吉翔倒也不隐瞒，把最近给白处长打电话求援的那个患者的相关情况能说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白处长，您觉得呢？”


    这些话竟然直接跟自己说，这让白处长对吉翔刮目相看。


    的确，吉翔问的有些不妥，但他既然这么问，就是把自己当成人生导师，情况自然不同。


    “孟庆非说的都是扯淡，他一个普通医生，能知道多少事儿。所谓管中窥豹，可以形容孟庆非。”白处长微微一笑。


    刘主任也笑了，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事情自然不一样。


    “点串！”白处长也不着急，招呼萉垟的老板开始一路海点。


    “去那面吃不习惯，每次吃西餐我都想用筷子。”


    “你当年在加拿大进修的时候还没习惯？”刘主任问道。


    “怎么可能习惯，不说筷子，光是喝水就特别不习惯。在加拿大就习惯喝桶装水了，没学会别的。”白处长道。


    “哦？”刘主任没听白处长说起过类似的事情。


    当年白处长出国，回来后和刘志一起摆弄扔下大半年的魔兽号，哪里有时间说点国外的风土人情。


    “去之前认为国外的饮用水标准那叫一个地道，可去了之后看，完全不是。”


    刘主任笑吟吟的看着菜牌，这事儿他却没听过。


    “自来水说是能饮用，结果用杯子接完全是泡沫，跟放了洗衣服似的。我感觉喝一段时间能喝出内丹！”


    内丹就是结石，吉翔知道这个梗。


    吉翔微笑，听着白处长说八卦。


    等点完菜，白处长悠悠说道，“小吉你说的事儿，我给你举个例子。我刚来上班的时候，殡葬业还和现在不一样，南方有医院停尸间在医院里，叫太平间，取义太太平平。咱们这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太平间给取消了。”


    吉翔想起来刘主任给自己八卦当年太平间的事儿，并没在意白处长说的太平间有或是没有。


    “那时候还有太平间，死者家属要找人算良辰吉日，总是在一早7-9点的辰时。上班的时候一大堆家属，还有吹拉弹唱、撒纸钱。院里出面沟通，人家直接一句——人都死了，风光大葬你们还管，就把所有的说法都怼了回去。


    而且，国内讲究的是死者为大，这时候说什么都有问题。”


    吉翔把自己代入，点了点头，这种事儿的确很难管。


    “小吉，我考你一道题。”白处长笑吟吟说道，“如果，你是医务处长，你准备怎么管。”


    吉翔很快速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那时候的老医务处长也不知道怎么管，后来开会交流，学了一招。”


    白处长卖了个小关子，却并没难为吉翔，随即说道，“老医务处长找到协政的一位大佬，你知道道教协会也在协政里。”


    吉翔微微错愕，没想到医院太平间竟然和协政联系起来。


    “和道教协会的会长联系过，以后道士们算出来的良辰吉日再也没有辰时，于是医院就清净了不少。”


    “……”


    吉翔无语。


    看样子的确很复杂，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其实却有内在联系。


    想要解决问题，没有一定社会经验的确无法做到。


    这也就是省城，有道观，有道士，还算“正规”。要是放在地方，找那些所谓的阴阳先生，应该没这么简单。


    不过吉翔转念一想，哪怕是阴阳先生，白处长应该也有路数能找到他们。


    而且经验是一部分，社会地位是另外一部分。


    类似于白处长打个电话就能把隔壁大学的教导主任召唤出来，这次是联系协政，解决批八字、选择良辰吉日的事儿。


    吉翔想起这些乱糟糟的，就有些头疼。


    “小吉，这都是我们医务处的活。”白处长不知道吉翔为什么会想这么多，他笑吟吟说道，“为临床保驾护航么。”


    “哈！”吉翔笑出声。


    但转念一想，白处长和那位感同身受中遇到的小矮胖子还是不一样。


    平时接触中就能知道白处长这人的心思还是放在临床上，如果遇到类似退费的问题，估计白处长早就把事情提前搞定。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名，大约就是这样。


    “小吉，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萉垟烧烤吃么？”刘志刘主任问道。


    “很多年了，熟悉了。”


    “这是其一，再有就是开的所有店都被萉垟的丁老板给挤黄了。”


    “？？？”


    吉翔问号脸。


    “这个商铺是他自己的，老家那面收的羊，成本压到最低。前些年对面有类似的烧烤店，但成本控制不住，你也知道医院对面商铺的价钱被药店都炒起来了。”


    “他家这个店不大不小，药店不要，所以自己拿来做生意挺好。”


    见吉翔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白处长笑着问道，“小吉，你知道为什么医院和协政有关系么？”


    “啊？！”吉翔没听懂。


    “找到协政里的道教协会的人就解决问题，你猜是怎么联系上的。”


    这种八卦更加古旧，吉翔哪里知道。


    白处长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那还是我没来医院时候的事儿，当时附近农村忽然有很多人生病，来医院检查就有大问题，包括股骨头坏死等等。”


    “后来机缘巧合，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起来，发现是一个农村人穿上道袍说自己是龙虎山出身的道士，写的符箓用了大量兽用抗生素再加上地塞米松。”


    “烧成灰喝下去，类似于静点抗生素和激素。”


    吉翔听的目瞪口呆。


    “你说说，一般小毛病在兽用抗生素和激素的作用下会怎么样？”


    吉翔挠头，的确。


    “现在还有很多人来咱们这治疗股骨头坏死。”刘主任道，“都是当时烧符箓喝水喝出来的毛病。”


    “那时候这么乱。”吉翔挠头。


    “你以为现在就不乱？”白处长戏谑问道。


    吉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跟你没关系。”白处长放下从前的八卦，悠悠换了话题，“大志，你没去美国，没看见哈弗医学院两家老板抢小吉的场面。”


    “什么？！”刘主任一怔，“两家老板抢小吉？”


    “小吉不出国，没办法博士毕业。林九则的导师是华裔，叫唐成华，估计他们早就商量过，所以提出3个月让小吉博士毕业的事儿。”


    “结果，就被人抢上了。”


    抢！


    刘主任仔细品咂白处长说的这个字，心里升出无限感慨。


    那可是哈弗医学院，全美排名第一，全球排名第二的存在。


    吉翔在国内连硕士生都不是，哪怕附二院有带教的职责，硕导、博导也不少，但包括白处长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像唐成华那么操作。


    刘志刘主任有些羡慕吉翔。


    他看向吉翔，眼神有些怪，很久后微微唏嘘，“小吉，你这算是……”


    “应该是打服了吧。”吉翔淡淡说道。


    “！！！”


    “！！！”


    白处长和刘主任都怔了一下。


    打服了？估计也就吉翔敢这么说。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轻飘飘客气几句才是么？


    但转念之间两人都笑了，的确是打服了。


    吉翔默默无闻的做着肾癌栓塞+切除的手术，手术量很大，可也只有圈内人才能给出公允的评价。


    而且这种评价没什么卵用，你一年做一万台手术又能怎么样？有心人想要挑毛拣刺还不简单。


    可运动医学领域吉翔手术做的不多，但却都是顶级运动员接受的治疗。


    而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运动医学评价医生水平相对更简单直接——患者术后运动能力、竞技水平有没有改变，滑落多少，一目了然。


    也是赵大力争气，要不然吉翔没这么快得到学界的认可。因为他恢复的好，所以才有了以后内马尔、文班亚马的故事。


    尤其是白处长，一想到文班亚马在球场上健步如飞的表现，心里竟然有些小激动。


    打服了，不光是运动员在球场上征服了所有人的心，吉翔的手术也把哈弗医学院的博导征服。


    “老白，小吉还是太年轻。”刘主任轻轻吁了口气。


    “你不知道，大志。”白处长微笑，“梅尔兹医生说有个研究所，小吉可以去当国际学者。”


    “！！！”


    “有归国经验，还是运动医学领域的顶级专家给小吉背书，问题没那么大。哪怕小吉没出过，有个头衔也是好的。”


    刘主任又迷茫，又唏嘘。


    自己之前担心的那些事儿竟然在吉翔这里什么都不算，云淡风轻的化为虚无。


    而且吉翔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肾癌的治疗上，运动医学的手术只是“随便做做”而已。


    “小吉，你这……”


    “运气好。”吉翔笑道。


    “三个月。”白处长念叨着，“三个月后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


    刘主任的心像是被铁锤砸了一下。


    能说水到渠成，谁不得几年、十几年的努力。可吉翔只用了不到1年时间，竟然水到渠成。


    他干什么了？


    想到这儿，刘主任自己都笑了，差点没笑出声。


    吉翔干什么了还不明显么，在球场上奔跑的那些顶级运动员的职业寿命都是立竿见影的。


    也幸亏有这些立竿见影的手术存在，要不然吉翔想要“水到渠成”还真挺费事，估计至少要几年的时间。


    “得，就因为这事儿，一会得喝一杯。”刘主任道。


    吉翔也没客气，等串都上来，吉翔举杯敬了白处长和刘主任。


    “小吉。”一口酒下肚，刘主任好奇问道，“你以后准备去哪？”


    “去哪？在咱医院工作啊。”


    “！！！”


    刘主任一脸无辜的看着白处长。


    吉翔这话说的，骗傻子呢么？


    白处长也有些不解，“小吉，无论是帝都、魔都的大型三甲医院还是国外的研究所，天高任鸟飞。”


    “没必要。”吉翔笑眯眯的说道，“在附二院挺好的，临床上的麻烦有白处长帮我挡着各种琐碎事儿，我专心做手术就行。一个医疗组就算都是三头六臂，又能做多少手术。”


    做手术！


    吉翔到现在想的还是做手术，这让白处长和刘主任都有些惊讶。


    可他们转念一想，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不做手术的话做什么？


    吉翔这是始终保持初心不变。


    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按说年轻气盛，都追求成为顶级医生，可吉翔却做出让两个老炮都诧异的选择。


    “小吉，你怎么想的？”白处长直白询问。


    “做手术么，就这么一个想法，没想别的。”吉翔道，“我记得油田医院做过一个有关于糖尿病的研究，前后绵延了几十年，在该项领域做到全球第一。”


    “我记得的确有这么个项目，但真的这么牛么？”刘主任喃喃说道。


    隔行如隔山，医疗行业内，哪怕隔一个专业都像是隔了一座大山。


    泌尿外科不懂内分泌的东西也正常。


    “慢慢做，不着急。”吉翔很认真的说道，“现在我们一天能做8台手术左右，随着名气越来越大，患者也会越来越多。不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以后还想找个人来专门做数据统计和术后随访。”


    吉翔想到了赵萌萌，那姑娘不擅长临床，但做统计学应该没问题。


    “有关于科研的事儿，刷论文不算本事，真有本事就踏踏实实做几十年手术。”


    说完，吉翔咧嘴一笑。


    踏踏实实做几十年手术，白处长和刘主任不约而同的沉默下去。


    这已经不是幸运、天赋的问题，而是心性。


    真能稳扎稳打做几十年手术，而且还要兼顾相关数据以及随访，那种巨大的工作量让白处长想一想都觉得头疼。


    哪怕不动如山的白处长此时此刻也为之动容。


    “小吉，你这心够大的。”刘主任沉声说道，不知道是褒奖还是贬损。


    “我家不缺钱，我不用为了挣钱拼尽全力。”吉翔道，“只要好好做手术，做科研就可以。”


    他的笑容很灿烂，阳光明媚。


    不缺钱……两位老炮品咂这句话，心里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这的确是重中之重，人家吉翔属于那种有正事的富二代，做手术就像玩一样。


    这么看，怎么都要比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好很多。


    “小吉，你爸妈同意？”


    “他们不管我。”吉翔道，“而且我感觉我爸妈很支持我，就像是我爸，理论上他应该更忙，但我却感觉他在我身上用了更多的心思。”


    吉翔这话说的有点怪，白处长和刘主任都没听懂。


    刘主任知道吉翔身世有些古怪蹊跷，所以说到这里就没继续说下去。


    探明了吉翔对未来的规划，虽然说世事百变，说什么做不得数，但无论是刘主任还是白处长都放了心。


    至少吉翔能在附二院干几年。


    时间如水，梅尔兹医生和唐成华的努力下，吉翔只用了2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拿到了哈弗医学院的两张博士证。


    而且梅尔兹医生成立的研究中心把吉翔标注为副所长、国际学者。


    时间来到5月1日，附二院很正式的由沈院长出面提交了有关于吉翔申请杰出青年的文件。


    申报现场，沈院长遇到了老同学。


    “老沈，你怎么来了。”沈院长的同学热情打招呼。


    沈院长也是临床出身，兼任博士生导师，他同学猜测沈院长来的目的肯定是给他的得意弟子报名。


    忽然，沈院长的同学神色一动，“老沈，你招姑爷了？”


    “……”沈院长怔了一下。


    沈院长的同学哈哈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什么样的年轻人，我看看。”沈院长的同学一把抢过报名表，嘴里说着，“你姑娘毕业了么？是不是你们医院有哪个年轻才俊，你这就迫不及待的准备招上门女婿。”


    国内很多家医院的院长、主任都有这个习惯。


    他们那代人赶上只生一个好，要是家里是女儿的话，早早物色一个年轻人，在进院后就开始观察，如果各种品行都上佳的话就会安排两人见面。


    至于以后能不能走到一起，还看天意。


    可这种模式并不少见。


    所谓上门女婿，也只是一种调侃。


    沈院长亲自出马，要不是至关重要的人才见了鬼。


    他的同学抢过报名表看了一眼后愣住，“老沈，这人好像比你姑娘年纪小啊，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想什么呢，这是我们医院去年来的规培医生，因为……”


    “你等等！”沈院长的同学打断沈院长的话，“规培医生？什么意思？”


    “就是规培医生喽。”沈院长得意，“我们附二院建立了完美的人才评估机制，绝对不会漏掉任何一个……”


    “老沈，别说官话，说点人话。”


    “我记得你看足球来着。”


    “是啊。”


    “世界杯可要开幕了，你关注哪支球队？”


    “！！！”沈院长的同学愣住，他马上想到了一件事！


    “就是参加综艺节目的那个小医生？”


    沈院长含笑看着老同学。


    “我去！给内马尔做手术竟然是真的？！”


    “还有很多顶级的运动员。”沈院长不无得意的说道。


    原本来给吉翔报名，他就想着能不能有机会装个逼，卖弄一下。


    老同学赶巧不巧的凑上来，真是天赐良机。


    “喏，给你看个东西。”沈院长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


    沈院长的同学凑过去，看见一枚金灿灿的戒指的照片。


    “认识么？”


    “这是？”沈院长的同学疑惑。


    “NBA总冠军戒指，文班亚马先生捐赠给我们附二院，现在在我们的陈列馆里收藏。”


    “我艹！！”沈院长的同学一句脏话骂出口。


    “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说脏话呢。”沈院长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说脏话，嘴就干净了。要是把脏话都留在心里面，心不就脏了么。”沈院长的同学解释了一句，他捧着沈院长的手机反复观看。


    “文班亚马在我院做了手术，就是吉翔医生主刀做的，术后恢复良好，率队拿到总冠军。出于感激，文班亚马先生把总冠军戒指赠送给吉翔医生。”


    “然后就被你扣留了？”沈院长的同学怔怔的问道。


    沈院长不高兴的说道，“是吉翔医生赠给医院的，没有医院的平台，怎么可能完成手术。这也是饮水思源，是对附二院的认可。”


    什么饮水思源，沈院长的同学根本不听。现在只有卸磨杀驴，怎么会有饮水思源。


    但奇怪在于一个给内马尔、文班亚马做手术的年轻医生未来无限，怎么会留在附二院？


    杰青？


    单纯一个杰出青年的评选根本不足以打动那位年轻人。


    “老沈，你们陈列馆……话说就这一件东西吧。”沈院长的同学问道。


    沈院长恼羞成怒，“会有更多的！今年欧洲冠军杯，赵大力的奖杯也会捐赠给我们附二院。”


    欧冠！


    沈院长的同学一下子愣住。


    对，那个叫赵大力的年轻人据说在国内做过两次手术，没想到竟然也和附二院有关系。


    “看见了吧，以后会有更多的收藏品。”沈院长得意说道。


    这事儿没法羡慕，沈院长的同学把手机还给他，怔怔的看着报名表。


    姓名、年龄下面写了足足两页纸的文献，都是顶级期刊。


    “你们附二院挺牛逼啊，能堆出这么多资源。”沈院长的同学羡慕。


    沈院长略有尴尬，这可和附二院没什么关系，都是吉翔自己发的文章。


    影响因子在10以下的都没地儿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