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笼中对

    “可是我还是想学习魔法。”布莱特目光平静地坚持道。


    祖安的童年经历告诉他，这里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是信奉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混乱国度。


    魔法作为一种禁忌，无疑是力量的代名词。


    在双城，向来是谁的拳头大，谁才有话语权。


    基兰看向对方，嘴角掠起一道弧度“好吧，既然你坚持如此，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但是魔法师是最尊重知识和传统的人，我已经数年没带学徒了。”


    心思敏捷的布莱特立刻心领神会，基兰是想要破例收自己为徒呢！


    于是两个人隔着一道监狱走廊，完成了最简易的拜师仪式。


    礼毕，基兰轻拂衣袖，一道流光从他的袖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坠入”布莱特头顶。


    “不出意外，你有可能是我的最后一任弟子，这点东西就当做是见面礼吧。”


    一道幽蓝色卷轴在布莱特头顶浮现，扩散出一团团涟漪，还没等布莱特仔细观察，随着一声“砰”的轻响，那团奇异卷轴如同烟花般炸裂，簌簌落下的光点瞬间沁入布莱特的颅顶和四肢血肉。


    “这是？”布莱特面色诧异道。


    “这是为师独创的魔法吟唱方法和呼吸术，以及各类元素魔法的入门阶心得。还不好好领会感悟。”


    “是，多谢师傅。”闻言，布莱特赶忙收敛心神，用心去体会。


    身体内一团光点在他心神的牵引下，融化、流动向四肢百骸，一道道记忆浮现在心底：


    如何通过呼吸和情感共鸣，去捕捉自然中存在的各种元素；如何通过吟唱，激发体内的魔力，或勾连天地间的威能，释放出完整的魔法技能；如何分辨不同元素魔法的魔力波动，如何处理魔力暴涨期的魔法暴动……沉浸在精神世界的布莱特，在这海量的知识包裹下，逐渐呆住……


    ......


    一缕阳光穿透监狱的狭小铁窗，投射从布莱特的眼皮上。布莱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伸手遮挡了下这刺目的阳光。


    此时他看向了监狱四周，这个世界再一次变得不一样，经过一昼夜的消化理解，布莱特基本掌握了基兰老师传授的知识。


    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率跳动，他都从那一花一草、一砖一中感受到元素的流动。


    轻轻撷取下地板缝隙间一朵矮小却倔强的白花，布莱特轻嗅了一下。伴随着阵阵花香，一种植物系能量也在体内应孕而生。


    “天地万物皆可为我所用！”布莱特心中惊叹道“不愧是艾卡西亚最有名的魔法师！真正的英雄级人物！”


    魔法的神秘让布莱特即使身处陋室，也仿佛看到纷繁万象。


    心中震惊于这套入门魔法的功效之强大，布莱特又向老师基兰询问了几点自己的困惑和理解。


    基兰看着这个“好学又乐于思考”的徒弟，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沉默许久的伊泽瑞尔，看向折腾了一通宵，却仍旧生龙活虎的布莱特，不禁道“完了，这回除了老怪物，又要多个小怪物了。”


    布莱特闻言，看向对面的基兰，不由相视一笑。


    ......


    萧瑟的寒风，掠过遍布岸防炮的界河。立在桥头的希尔科，看向今天私下会晤的皮城代表——新晋议员杰斯.塔利斯。


    一个是饱经沧桑、刀凿斧刻的中年大叔，一个是年轻气盛、满脸荷尔蒙和胶原蛋白的小鲜肉；一个以阴狠歹毒著称，一个以乐观自信、风度翩翩的谈吐闻名皮城；一个是底城的绝对统治者，一个是皮城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这样反差极大，代表不同势力的两人聚在此地，如果被有心的皮城狗仔记者抓拍到，一定会上最劲爆的头版头条。


    “我以为你会带着锤子来，毕竟这里很适合设伏。”希尔科微笑道。


    杰斯看向对方，施展起自己引以为豪的话术，从双城昔日的联合，到一旦开战，祖安毫无胜算的打压，最后开诚布公地提出和平的“价码”。


    读了希尔科早已准备好的一纸交换筹码，杰斯不可思议道“让渡日之门使用权，祖安永久自治权，你哪来的自信提出这些条件？”


    “可能还要再加一条，”希尔科道“引渡静水监狱的祖安囚犯。”


    “呵，你是为了那个名叫布莱特的年轻人吧。”杰斯嗤笑道“我之前打听过了，他是你的得力助手。”


    希尔科耸耸肩，并未否认。


    “我的条件只有一条，用金克斯来交换，我要在中心广场公开处决她和布莱特，这是我给皮城人的交代。其他条件我一律答应。”


    “不可能！”希尔科立刻反驳“他们是受了我的命令行事的。”


    “这便是和平的代价。”杰斯说完便转身离去。


    他心中所想却是“如果不拔掉毒蛇的两颗毒牙，又怎能放心地让它在脚边酣睡？”


    看着远去的杰斯，希尔科从远处迎来的管家手中，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杖，低声吩咐道“通知塞薇卡，谈判破裂，向执法局局长马克斯施压，准备劫狱计划。”


    ......


    此时布莱特在监狱中却是难得自在，在双城的世界，不仅有相对清静的环境，而且一个顶级的魔法老师随时指导的机会，也十分珍贵。


    “布莱特，你对于诺克萨斯的政治体制有什么看法？”在一旁沉思的基兰突然开口问道。


    “诺克萨斯？”布莱特面露惊讶，他一直以为基兰的兴趣只在科学和魔法领域，想不到对于人文政治也有涉猎。


    仔细思索片刻，他开口道“典型的三权分立式政体。自从“乌鸦”斯维因，推翻前任皇帝勃朗·达克威尔上台后，他成立的号称代表远谋、武力、狡诈的的“崔法利”三人议会，实际上将权力分为三份，或者说三个领域，主管立法权、司法及军事权、行政及外交权。”


    基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布莱特为其所下的定义。


    “从某种程度上讲，它比曾经的贵族世袭式统治要先进，比起瓦罗兰极北的弗雷尔卓德，那种古老的奴隶制度更是领先了数个世纪。三权分立极大的避免了权力集中、腐败在一小撮人手中。但是它也有弊端和不足。”


    “哦？说来听听。”基兰好奇道。


    “其一，权力的三个领域分散在不同的机构之中，在战时拥有高度凝聚力的情况下还好，时间一久，分散的权力互相掣肘，导致政令不出，组织臃肿，效率低下；


    其二，权力之间互相勾结，很容易形成“新贵族”和政治利益团体，为了统治和选票，不惜制造虚假的繁荣表象和弥天大谎，以人民利益为代价，攫取自己的政治筹码。”


    布莱特说到这停顿了下，微笑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其实还有一种更好的政体——代表全体人民利益的政府体制，不仅有完善的监督机制，而且能充分反映民众诉求，人人都能自食其力地从事自己热爱的劳动。”


    “真的存在这样的国度吗？”基兰问道。


    “一定会存在的，”布莱特笃定道“随着魔法和科技的进步，知识和技能普及到每一人手中，生产力极大提高，各种物资丰富到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需求时，那时的劳动，已经成为新人类摆脱无聊和空虚的一种消遣。人们的道德素养也因为物资的充盈而提高，不会有偷窃和战争，所有人共处一片天空下，每个人只需到共有的“仓库”中取出自己需要的材料，去完成自己渴望实现的“创作”。”


    “很美好的画面，”基兰点评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呃，”布莱特一时语塞，之前为了博老师好感，一通即兴发挥，此时却露出马脚，只能含糊道“是我家乡的一些先贤哲人提出的，当然，我也期待着那一天。”


    “我怎么不记得，艾欧尼亚有哪个思想家提出过这么惊世骇俗的观点？”基兰小声嘀咕道，看到学生不愿回答，基兰也未强求，“如果这是你的梦想，那么你打算如何实现它？”


    布莱特沉默了几秒，其实一开始的他，并没有多么宏大的梦想，他只是一个俗人，他最初的愿望只是——活下来。


    随后他从范德尔的酒馆，辗转到希尔科的麾下，成为了一个祖安小头目。他见识了祖安太多的黑暗，人性的卑劣他深有感触；他也认识了许多他爱或尊敬的人，范德尔、蔚、金克斯、艾克......


    “我只想让祖安变得更好，没有战乱和毒沼，没有内忧和外患；我只想让我关心的人能够活得有尊严。如果这能算作一个梦想的话。”布莱特答道。


    “当然，这当然可以称作梦想。你的梦想或许会让许多人自惭形秽，但是梦想无贵贱，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的梦，不要让它轻易破碎。”


    基兰笑了笑又道“而且，人的野心是会膨胀的，很多人一开始只想要自己温饱，然后便对权力产生兴趣，从一城到一域，进而到一国。好男儿志在四方，难道你的梦想只局限在这小小祖安吗？”


    布莱特不由呼吸加快，他差点产生错觉，以为拥有“读心术”的是基兰而不是自己。一种名为权力的渴望在他心底发芽。


    自己的话似乎为基兰打开了视角；而基兰的话又何尝不是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看着基兰眼中的质疑和期待，布莱特不用发动技能便知道基兰的意思。


    他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道“是的。我的目标不只在祖安。还有皮城。”


    一旁假寐的伊泽瑞尔微睁开眼眸，用一副看魔鬼的眼神看向对方。


    基兰却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终于说出了潜藏心底的想法，布莱特如释重负道“我看惯了祖安人的凄惨生活，他们明明比皮城人付出数倍的辛劳，却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保障，甚至整日忍受毒雾的摧残。”


    “同样是人，凭什么皮城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祖安人的身上吸血，可以懒散地享受父辈的庇佑和祖安的供养。皮城把控了所有商道，祖安人的食物、日用品，要经过皮城和祖安两道关税的盘剥，更不要提其他祖安财阀的囤积操纵。用不到皮城人十分之一的薪水，去购买皮城物价数倍的粮食，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祖安的经济、能源供应、外交话语权完全被皮城把持的一天什么时候结束？”


    “所以，我的目标从来不只是祖安的独立；要做就要一统双城！重新划分资源分配，重新完善立法和晋升机制。”


    “很好。”基兰道，“双城可以成为你的起点，而未来的布局都将以此为楔子展开。”


    “老师可有高见？”布莱特问道。


    “双城占据海上和空中要道，南北勾连瓦罗兰大陆和恕瑞玛大陆，东西联结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两大帝国，有着得天独厚的商贸和战略价值。”基兰拂了拂长须。


    “在双城站稳脚跟后，要逐渐向外部世界伸出触角。北边的诺克萨斯国力强盛、四处开战，东边的艾欧尼亚底蕴深厚、与世隔绝，但是终究和诺克萨斯有些差距。若双城独立，觊觎已久的诺克萨斯，必然趁机染指，此时一定要联合艾欧尼亚，共御强敌，维持住短暂的和平局面，以此争取时间，发展壮大生产、科技、教育、军事等诸多方面实力。”


    “三足鼎立之势？”布莱特低声自语道。


    “不错。”基兰赞许道“只有北方诺克萨斯的威胁除去，双城才有安然存在的底气。南部的恕瑞玛可以视情况短暂地拉拢，但是绝不能完全相信，星灵狡诈，飞升者污染，虚空后患，不可不防......”


    布莱特认真倾听，频频颔首。


    末了，基兰道“而这一切，都要从你掌控双城开始；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你拥有魔法和科技的力量开始，所以，布莱特，努力修炼吧，未来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