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各负

　　黑曜之死，在整个仙界战局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如果不是牡丹在黑曜身上放置的纳米探测仪传来消息，牡丹也不会关注黑曜现在是死是活。

　　她想用黑曜布棋；

　　婆罗用黑曜来迷惑她；

　　黑曜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确实活的憋屈、死的没有任何意义。

　　牡丹只是将黑曜的死记录了下来，稍后汇报给王道长，而后便将目光放在了更需要她关注的地方。

　　人族战线全面溃退；

　　人族士气一落千丈。

　　过千艘融合了天道之力、仙界灵力、星空科技的超级战舰一轮齐射，释放出了仙界近一成灵气化作的能量，八大仙宫之一的戮神宫层层防御在这轮齐射之下，直接化作灰飞烟灭。

　　此间也是有说法的。

　　天道的这个超级舰团，对修士的杀伤力几乎于原本杀伤力的百分之二百；

　　而牡丹的超级舰团，对抗这个天道的超级舰团，不会有任何减益，但牡丹的超级舰团对抗仙界的仙人，杀伤力远不如天道舰团。

　　这就是天道对仙人的压制力。

　　阵法、神通、宝物，在天道之力面前通通会被封禁。

　　牡丹对天道的机械大军早有预见；

　　就是没想到，天道暗地里搞了一波如此大的声势，直接让他们陷入了全面被动。

　　尖塔指挥室内。

　　众人守在王机玄周围，目光都在注视牡丹展示的高清景象。

　　人族溃退的大军正在枪神宫、剑神宫连线的居中之地重振旗鼓，数百道身影聚在云上，将三家的宫主和太上长老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在商议对策；

　　有人已经想膝盖一弯，保存人族战力。

　　不过大部分高手此刻已是接近狂怒，要去跟婆罗的机械军团拼命。

　　此刻，人族大罗金仙也不再藏头露尾，他们也必须现身稳住军心，并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应战。

　　天道的超级舰团和百族联军此刻正在集结，不过速度慢吞吞的，显然也是有意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机会。

　　剑舞此刻负伤颇重，面无血色、肩有一团萦绕不去的黑气，其下的伤口已有些腐烂。

　　不过这对剑舞而言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一旁已有大罗金仙出手帮她救治。

　　剑舞轻叹了声：“今日事已至此，抱怨谩骂已是无用，各位可有良策？”

　　众人沉默了下去。

　　没人开口说跟他们死战到底，因为现在的态势来看，他们只会求仁得仁；

　　没人开口说要投降天道；

　　他们用自己的脚底板想都知道，投降的条件必然是人族成为婆罗的炮灰，他们这些高手必会被控制心神成为傀儡。

　　一名老人低声道：“或许，我们可以为凡人考量。”

　　“为凡人考量，就不能任由天道肆虐！”

　　枪神宫的老妪拄着拐杖怒骂：

　　“各位道友莫非是没察觉吗？

　　“那千千万万的，天道搞出来的机械体！其内拘禁着大量的灵魂！这都是暗教屠杀的凡人！

　　“只恨我等未能早日发现此事！”

　　“早日发现也无用，”戮神宫的宫主，那位在一日之内痛失数十血亲的老者，此刻只是惨笑，“贫道刚刚参悟那些大船包裹的岁月道韵，发觉，婆罗在数十万年前已着手准备这一次冲击……这个天道之虫，很早之前就已盯上了机械文明，我们都被他耍了。”

　　“我不理解！”一人低声道，“既然婆罗拥有如此强横的大军，为何不早拿出来？”

　　一位大罗叹道：“这其实是婆罗最后的底牌，也是婆罗去渡劫的倚仗。”

　　道道视线看了过来。

　　这大罗金仙拱了拱手，面露惭色：“此事贫道其实略知一二，这也是我等不太敢跟婆罗撕破脸的缘由。”

　　又有大罗金仙开口：“时至今日，也该让各位知晓了。”

　　“上古末期，天道强行以万雷天罚阻止了那能打碎半个仙界的高手乱战，立八大仙宫，革新仙界秩序。”

　　“其实当时大罗金仙远不只现在这几十位。

　　“后来，一个名为婆罗的年轻道者，以天道化身的名义暗中与我们联络，他苦心经营了数十万年，与大批大罗都结下了交情，甚至还有十几个大罗金仙把他当做生死之交。”

　　“再后来……”

　　此间诸大罗简单讲述了那场上古之后的惨案。

　　当初落杉居士问出世间为何只剩如此少的大罗金仙，这些人谁都不敢说出这些内情。

　　无非就是对婆罗太过忌惮。

　　最近这几次人族和百族大战，大罗金仙就算出手也是点到即止，便是因婆罗在注视。

　　“婆罗所惧怕的量劫，就是当初那批大罗金仙和太乙金仙、普通金仙，死后的残灵不灭，化作一只绝世鬼怪，即将回归仙界。”

　　“他们的目的是消灭婆罗。”

　　“但消灭婆罗，就必须先毁灭天道，且毁灭天道就意味着仙界必然会崩溃，各真界、须界也会遭受冲击，十难存三。”

　　“我们试图跟这头怪物联络过，但它在虚无边界，始终无法捕捉到它的踪迹。”

　　“但我们能感觉到，它离着仙界越来越近，而婆罗最近这些年所说的量劫，指的就是他们。”

　　此间一席话，云间已是沉默了一片又一片。

　　剑舞等少数高手，先一步得知了此事。

　　有个老金仙忽然骂道：“他奶奶的！这件事为什么不早说！”

　　“如何说？婆罗会利用他的天道权柄，天罚所有知情者，你们能扛得住一次天罚，扛得住三次、三十次吗？”

　　老金仙一把拽下战甲的头盔，直接蹲下去各种抓头。

　　剑舞目光略微闪烁，出声道：“既然话说开了，那咱们心里也就有准了。”

　　“剑舞宫主何意？”

　　“婆罗现在之所以不派遣他的机械大军和百族联军追杀咱们，应当是要让咱们投降了他。”

　　剑舞轻叹：

　　“婆罗灭火神宫也好，督促百族与我们开战也罢，想来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们臣服于他，成为他渡劫时的劫灰。

　　“依照各位太上长老的预测，若是咱们降了、为婆罗卖命，婆罗有多大把握渡过此劫？”

　　“剑舞宫主！岂能降啊！”

　　“我们这些人族的顶尖战力如果降了，其他族人不得被他们欺负死！”

　　“天道之虫以人魂铸机械大军，若连制衡它的力量都没了，人族必是亡族灭种！亡族灭种啊！”

　　剑舞抬手道：“各位，我只是这般假设。”

　　众大罗金仙各自思量，随后大半都是轻轻摇头。

　　“婆罗赢不了。”

　　“迈入大罗金仙之后，通过自身依凭的大道，都隐隐可见前路。”

　　“我们昨日一同推算，前路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亮。”

　　“仙界怕是根本撑不过这次量劫……”

　　“这天道之虫，就是覆灭仙界的罪魁祸首，而偏偏，我们现在对他无可奈何。”

　　“莫非只能等死？”

　　“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拼死天道之虫，这劫难说不定就解了！”

　　云上人族众高手像是被激起了血性。

　　人族就是这样；

　　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时，他们自会选择强拼到底，战至无憾。

　　众大罗刚才的讲述和对未来的推断，已经宣告了这个困境依靠他们自己几乎无解。

　　剑舞美眸流转些许光亮，苍白面容也迅速恢复红晕。

　　她忽然道：“各位，我有一计。”

　　道道视线汇聚而来。

　　与此同时；

　　王机玄身侧，三界浪浪子咬牙喝了一支试剂，龙蟒异魂再次成为纽带。

　　他们必须把外面出现的情况尽快告诉王机玄，让王机玄自己拿主意。

　　诚然，这会让王机玄背负很大压力。

　　但作为团队主心骨，他们现在只能等王机玄一声令下，再决定后续计划。

　　……

　　天道的超级战舰？

　　人族戮神宫之战全面溃败？

　　王道长坐在草屋的门槛上，对着前方天空略微出神。

　　他忽然笑了声。

　　笑容之中似是多了一些释然，以及迷茫退去后的几分绝然。

　　他得到的信息自然不会是有错的，能跟他联通的，也就只有三界浪浪子和自己的异魂，他们没理由骗他；哪怕是婆罗作祟，婆罗也没道理自取毁灭。

　　人族大败；

　　婆罗提前拿出了他的底牌；

　　一两千艘超级战舰，秘密发展六十万年，更是可能有数百亿的仙级机械傀儡；

　　再加上本就被婆罗控制的百族联军，暗教天罗……人族拿头打？

　　现在如果对婆罗投降，后续会发生什么？

　　人族、百族联军，作为炮灰向前狙击这艘终焉之船，婆罗在耗尽仙界最后一丝力量后，要么摘取胜利果实，要么自知不敌逃离仙界。

　　无论哪条路，仙界的人族都会面对悲惨命运。

　　那还顾忌什么？

　　想让自己捞个大仁大义之名吗？

　　干就完了！

　　王机玄猛吸一口气，大脑中盘旋的那些思路在这一刻豁然联通。

　　他身形一跃而起，几乎转眼就离开了自己的领地范围，冲到了此前待过的那片虚空。

　　王机玄紧紧攥拳，右拳猛地高举，掌心有一团金光炸开，无数光线照亮了整片星空。

　　咕呜——

　　仿佛巨兽在哽咽，大量的流光闪烁，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诡异的、不可名状的身影，出现在了王机玄面前。

　　百多大罗残灵，几乎同时抵达。

　　那座‘山岳’缓声道：“最弱的你，为何召集我们？”

　　“我想好了，做你们的船锚！”

　　王机玄朗声道：

　　“如果你们现在能观察仙界，或许会发现，人族已经全面溃败，婆罗拿出来了一股机械大军！”

　　他话语故意停顿。

　　山岳状的人影缓缓点头：“是的，婆罗积攒的这股力量，也让我们略微吃惊。”

　　“不过，婆罗终究会败亡。”

　　又有一座山岳出声：

　　“我们拥有的力量，是他在当前维度难以抗衡的，哪怕他那股机械大军的数量超过百倍、千倍。

　　“按照你此前讲述的故事里面的话……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王机玄笑了：“我也相信你们的能力，以及这艘船蕴含的无尽能量和信息，它会彻底冲垮仙界。”

　　“是的，而你，如果成为我们的船锚，你会得到我们的敬意。”

　　“那没啥用，我们不如谈谈条件。”

　　王机玄朗声道：

　　“仙界毁灭既然已经是注定的了，那我需要各位答应我一件事。

　　“你们撞碎仙界后，给我片刻时间，我来救人离开仙界。”

　　山岳疑惑地问：“救人？片刻？”

　　“是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地可复得。”

　　王机玄耸耸肩：

　　“反正这也不是我所向往的那个仙界，毁了就毁了。

　　“我有一位道友前辈是岁月大道的大罗金仙，片刻时间已经足够了。

　　“我知道，你们可能会拿仙界的生灵当做玩物，汲取情绪的力量，但我并不想各位就这般堕落下去。

　　“各位如果答应，那我就可以谈谈后续的计划。”

　　众残灵被勾起了好奇心。

　　王机玄明显掌握了这次谈判的节奏。

　　有捧哏问：“后续的计划？”

　　“是的，”王机玄轻轻吸了口气，“消灭婆罗后，各位能得到解脱，而这份解脱之力可加以利用，以及，婆罗搞出来的这股机械大军，除却用来对付你们，应对我方机械文明的发难，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组建思维网络，成为他完成升维的基础！各位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众残灵各自思索。

　　有实力强的残灵已经开始点头。

　　“然后呢？”

　　“按我的构想，让终焉之船撞向仙界，你们去杀死婆罗，后续的事就交给我。”

　　王机玄嘴角勾勒出了几分微笑。

　　那是自信至极的微笑：

　　“婆罗看上了我的小助理牡丹的能力，你们把我的残灵勾过来，不也是看上了这份能力吗？

　　“别给我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能感应到你们心底的念头。

　　“杀死婆罗，夺取他的天道大军，哪怕只有三分之一，让终焉之船彻底成型，开启圣界之门，进入高维世界！各位，你们难道不想成为那些高维个体的一员吗？

　　“见过那个世界的你们，如何能忍受低维世界的不堪？”

　　众残灵沉默着。

　　他们在飞速交流。

　　王机玄仿佛同时听到了几万个人在呼喊低吟；

　　这股繁闹持续了不过片刻就渐渐平息。

　　四个方位的四座山岳同时回答：

　　“可以，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

　　仙界，人族联军汇聚之地，时间回到剑舞的那句‘我有一计’。

　　她的裙摆微微飘扬，扭头看向了剑九，后者会意、在袖中取出了一面石板，而后石板绽放光亮，几个机械体走了出来，代表牡丹参加此次会议。

　　牡丹的本体是不会轻易现身的。

　　剑舞道：“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机会，那就是，想办法打碎天道包裹仙界的结界，接机玄的超级舰团进入仙界，与天道之虫一决雌雄！”

　　此言一出，云上顿时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