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无所敌

　　“黑色风暴正在离开军事堡垒，重新回返刃兽活动区！”

　　嘹亮的呼喊声，引发了指挥台各处的欢呼。

　　就仿佛，他们打赢了一场艰难的战役，或者杀死了一头支柱刃兽。

　　傅坚已经不在他的指挥位；

　　临时担任总调度的东方正弘，看着大屏幕中的画面此刻也是狠狠攥拳。

　　画面显示：

　　被滚滚黑烟包裹的黑色风暴，正追着一架超音速战机在空中飞掠，该战机已经接近自己的极速，而后方追随的黑色风暴却不断缩进与战机的距离。

　　战机驾驶位，菱童浑身是血，看着很吓人。

　　但她的生命体征读数没有多少问题。

　　她用自己受伤来引动黑色风暴；

　　这一幕让东方正弘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就仿佛黑色风暴陷入了这种疯狂杀戮的状态后，也会去在意菱童的安危。

　　这是什么？

　　这就是……爱情！

　　东方正弘感慨不已。

　　一百多年了，人类黄金时代影视作品中宣扬的‘爱可以拯救世界’，现在他娘的算是见到实证了。

　　以前他们满心爱意，结果被挥舞着刀肢、披着强大甲胄的刃兽杀的屁滚尿流，从而坚定了‘能拯救人类的只有大炮和飞机’这个信条。

　　不过，东方正弘也没多少空隙感慨。

　　他迅速调整思路，不断发出命令，有条不紊地调动各方面资源，保护菱童能尽可能地冲入刃兽占领区的更深处。

　　很快东方正弘就发现；

　　现在的问题是，入魔后的黑色风暴，离菱童的战机越来越近了。

　　两者如果接触上会有什么后果？

　　菱童如果出点什么事，东方正弘也没办法给王征交代。

　　他掌心多了几滴冷汗。

　　一旁忽然传来了禀告声：“指挥官！郑士多发来通信请求！”

　　“嗯？接进来！”

　　“是！”

　　郑士多的投影立刻出现在指挥台主屏幕侧旁。

　　他开口就是大喊：“王哥有可能已经恢复了一点理智！关键因素是高花婷的歌声！我们需要想办法让高花婷的歌声传到王哥耳朵里！不是用无线电的那种，就是声波、切实的歌声！”

　　东方正弘点点头：“这边会安排最快的战机……”

　　“而且不能让她离着王哥太近，她有可能会被王哥直接拆成零件，吞了灵魂！”

　　东方正弘：……

　　又要让王征听到高花婷的歌声，又要让高花婷和王征保持安全距离，而王征现在的肉身飞行速度，已经快要追上他们的新式战机！

　　“先让高花婷升空，你们尽量保护！”

　　东方正弘皱眉下令：

　　“总司令正在准备出击，我申请下，看能不能让高花婷跟总司令他们一起行动。”

　　“是！”

　　郑士多抬手敬礼。

　　他终于想起了军队基本礼貌。

　　东方正弘的效率非常高，几分钟内就搞定了前后联络和调度。

　　高花婷正在被送到傅坚总司令所在的运输机内，她将会穿戴上保护装甲，跟随傅坚总司令、黑色贝壳教官等D5最强个体战力……择机出击。

　　择机这两个字，其实很有说法。

　　当前，黑色风暴已经被菱童引开，第二次进入了刃兽地盘，并极速冲向了刃兽的一个大型巢穴。

　　这对人类是有利的。

　　黑色风暴只要继续杀戮刃兽，而不是来攻击人类，那他们还是按原计划走，等黑色风暴力竭前后进行营救。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把黑色风暴救回来。

　　如果黑色风暴后续再冲回人类领地，那傅坚他们组成的这个‘年均百岁’突击队，就必须去尝试阻止黑色风暴。

　　这就是他们的择机。

　　同理，如果后续黑色风暴没有进入人类领地的迹象，他们也可以不使用高花婷。

　　东方正弘清晰地知道这些原则。

　　他飞速思考着，给出了几条建议，被傅坚总司令迅速采纳。

　　这让东方正弘精神大振。

　　“指挥官！大批飞行刃兽在低空突防！它们的目标很可能是菱童上校驾驶的战机！”

　　“拦住它们！”

　　东方正弘定声大喊：

　　“告诉各部队，不要吝啬弹药！远程火力投送绝不能停！在这片区域全面压制刃兽，可重复轰炸！”

　　“是！”

　　大屏幕上，黑影与战机离着越来越近。

　　远处试图飞涌而来的刃兽群，被从各个方向覆盖来的远程火力稳稳压制。

　　这局面持续了几分钟，大屏幕边缘出现了一连串的碧绿色光球；

　　而后这光球变得铺天盖地。

　　这是刃兽常用的防空手段。

　　高空出现了特翼龙的破空声，紧随其后的却是太空堡垒派出的数个完整航天母舰编队。

　　空战趋于白热化。

　　现在，新的问题已经来临。

　　“指挥台，”菱童的嗓音忽然响起，“我需要技术指导……该怎么把黑色风暴再次引去地下刃兽巢穴，他现在锁定的目标，明显是我。”

　　东方正弘略微沉吟。

　　他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让菱童冲向地下。

　　但随之就把这个念头掐死了。

　　那是战场指挥官该有的思维方式，却不是一个负责任领导者该有的思维方式。

　　“总司令，我们可能需要高花婷的歌声，让王征短暂清醒，从而让菱童上校脱险。”

　　“我来试试，”傅坚沉声回应。

　　与此同时。

　　全场的焦点，那个黑影之中。

　　……

　　“救我……”

　　“先生，前面是人类……”

　　“卧槽挡不住！”

　　一声声熟悉的嗓音忽然传入王机玄耳中。

　　他像是从半睡半醒中醒来，但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眼前’，而是一片乌漆嘛黑的世界。

　　他就是黑暗中的唯一一点光亮。

　　王机玄怔了下，而后那狂躁、冰冷的杀念再次来袭，这一点光亮似乎就要被浇灭。

　　不对！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王机玄极速念咒，那一点光亮轻轻摇曳，迅速成了一团火苗，随着王机玄不断念咒，火苗化作拳头大小的火焰。

　　他的神智已有部分从魔念之中挣脱。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

　　他明明什么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做什么都能感知到，且控制身体的就是自己的魂魄；

　　但他此刻看自己的魂魄，就像是看一团魔气凝成的怪物。

　　那不是他；

　　那就是他；

　　他的所有负面情绪互相掺杂，每次使用魔功都残留下的魔念，已经全面吞噬了他的理智。

　　现在王机玄的理智回归，其实是比他预想的要提前很多。

　　他此前计划的是，跟刃兽战斗到力竭，当自己体内法力、魔气耗损的差不多了，那他留在牡丹身边的大乘残魂，就能直接接管身体，没有风险的，让自己渡过这次的入魔劫。

　　但情况，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他竟然差点杀入人类堡垒。

　　狡猾的迦里喏，用普通刃兽打造了一个杀戮走廊，将入魔后的他引向了人类地界的军事堡垒。

　　也还好，他没铸成大错。

　　按自己的感知，好像是……他听到了高花婷的歌声，那股玄妙的力量将他理智拉回了一丝，然后他感受到了自己此前留给菱童的禁制玉符被触发，看到了一抹血光。

　　她出事了？

　　王机玄的这点理智一边念经，一边利用自己仅能控制的感知能力去寻找和查证。

　　颇费了些力气，王机玄终于搞清楚了。

　　菱童应该是故意刺伤了她自己。

　　配合刚才忽然出现的高花婷歌声，从而唤醒了他这一丝理智。

　　此刻，他正追着菱童不断前冲，他的本能是要保护自己的道侣，但现在，王机玄也无法确定，保护的形式是什么。

　　如果只是把菱童从战机中拽出来，那倒还好；

　　就怕杀念一起，直接伤了菱童，又或者，他把菱童抓着一起冲入刃兽巢穴，菱童八成是要出事……

　　王机玄心底多了几分焦急。

　　也就是这份焦急的情绪出现，周围杀念忽然开始大涨，他这点理智灵光差点被直接掐灭。

　　静心、凝神！

　　王机玄飞速念静心咒，心底观想降魔星斗图，憋着一口气催动这份灵光在魔气海洋中攻城略地。

　　似风中烛火；

　　似海中木舟；

　　似浪边被逐渐腐蚀的礁石；

　　似大洪水中屹立不倒的山岳！

　　王机玄头顶像是闪烁着漫天星斗，识海的战争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他猛烈发力，一束灵光照射开黑暗中的天和地。

　　理智勉强回归；

　　王机玄迅速对自己入魔的躯体下达了准确的指令，低头钻向地面，放弃了那架不断兜圈子的、菱童驾驶的战机。

　　这种时候，还得看他自己。

　　王机玄不敢大意，也没有额外‘力气’对其他人传声，此刻不断诵经、念咒、观想星斗，极力唤醒自己的道心。

　　大乘残魂不在体内，王机玄难免会有一些忐忑。

　　但他是真不敢任由入魔后的自己掌握大乘残魂，这要是杀念四起、直接燃烧大乘残魂、屠灭了这颗星球……那他可真就亏大了。

　　不过，大乘残魂也是他自己的修行成果。

　　他现在，未必斗不过自己的魔念！

　　嗡！

　　轰！

　　身体撞入大地，施展遁法、冲向下方王级刃兽躲藏之地，身周黑烟化作了数万股，如阴兵鬼差，在地下蚂蚁洞般的通道中飞速收割刃兽的灵魂。

　　刃兽开始出现死伤；

　　杀业再起！

　　魔念大作！

　　王机玄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刚凝好的理智灵光也几乎被狂暴的魔念直接冲垮。

　　他咬牙硬顶念经诵咒观想之余，不断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的美好。

　　山中修行的画面迅速划过；

　　因为回忆太多次，很多画面已经失色了；

　　但很快，新的画面开始出现。

　　竟然要主动占他便宜的性感女医师；

　　穿着挺拔制服，本以为是个心狠手辣角色，实际上却是个心慈手软之辈的周峥德；

　　坐在公园长椅上，身残志坚机械姬，看书的姿态是那么优雅，那糅杂了高冷与平和的气质，带着一点稚气却又给人感觉十分成熟的年轻俏脸……

　　做菜好吃、成熟老到的万姐；

　　三作狂魔泰叔；

　　喜欢摸鱼打电动的小七；

　　躺在透明箱子中，被剥夺了情绪的少年；

　　充满了青春活力唱歌有着奇异效果的邻家虚拟歌姬；

　　还有，呃，水晶肛塞……这个不能想，容易助长魔念，这个略掉、略掉。

　　一幅幅、一幕幕、一个个；

　　王机玄道心忽然平静了。

　　他恍惚间进入了一个十分玄妙的境界，像是在用第三视角观察自己的身体各部分，所有的感知器官都恢复了感知。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并没有另一个灵魂，也没有什么心魔作祟。

　　而是他自己；

　　那个执着于成仙的自己；

　　那个尝试红尘又开始迷恋红尘的自己；

　　那个喜欢钻研炼器之法，但炼丹总是炸膛的是他自己；

　　现在这个，陷入癫狂，只知杀戮，似乎被魔功控制了心神的，也是他自己。

　　魔功只是功法，只是会放大他内心的欲望。

　　毁灭欲、杀戮欲，虐欲、恐欲、惊欲、喜欲……

　　所谓的魔，其实也只是自己无法管束的欲望，与道心产生了共鸣。

　　此前他不是已经悟到了吗？

　　在剿灭老索菲的时候，他一念成佛、一念化魔；而今只是情况复杂了些，魔念失控，自己刚恢复了一些理智。

　　王机玄静静看着自己杀戮刃兽。

　　他对刃兽没有同情，心底更没有半点愧疚。

　　而这一点，其实是他能冷静思考的前提。

　　魔道修士并非完全纵魔；

　　虽然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有名有姓的高手最后几乎都化作了魔头。

　　但魔门的修道功法反而是要修士掌控自己的魔念，炼化自己的魔念。

　　佛门修士追求的是佛心无垢，生于尘埃而不染尘埃，很多佛门寺庙都会要求弟子清心寡欲；

　　但佛门之中也有欢喜禅的修行方式。

　　而他们望仙谷属道门之列……

　　何为道？

　　自然。

　　七情六欲不就是人自然就有的吗？

　　各种负面情绪也好，各类欲望也罢，不也是自己本就有的吗？

　　何必畏之如虎，其实不妨去接受自己的这一面。

　　自己的经历之奇特，是宗门前辈们所不曾经历的，他们留下的经验之谈也没办法奏效。

　　王机玄的识海安静几秒，而后王机玄忽然让这一点理智灵光炸开，沉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耳旁忽然响起了无数杂音；

　　生灵在哭诉哀嚎，自己在不断沉沦。

　　遗憾与不甘反复涌来；

　　开心与失落左右摇摆；

　　皆非我；

　　皆是我。

　　贫道王机玄；

　　愿倦倦红尘慢，愿九天揽月仙。

　　无拘无束无惧怕，无根无萍无所敌。

　　王机玄的识海忽地绽放金光；

　　杀念依旧在大作，而识海正中出现了一个单薄的人影，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背心，静静在那打坐。

　　一道黑影出现在左侧，一袭青袍打扮的道者出现在右侧，二者对视，随之乒然消散。

　　滚滚魔气忽然朝那单薄的人影涌来，单薄人影尽数吸纳，但自身却没有任何污垢，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

　　王机玄的身体，此刻正在王级刃兽的尸体上静立。

　　他忽地睁开双眼，一双眼眸满是冷冽。

　　如果此前，他是无意识在杀戮，那现在开始……

　　他故意的了。

　　“亲爱的回去疗伤，老傅你们退吧。”

　　王机玄忽然开口，身形飞驰向前，身周绽出道道飞剑，滚滚魔气却更加凶猛。

　　“我没事了，趁着魔气未被我完全炼化，多杀些刃兽。

　　“牡丹准备接应我。”

　　正要带着高花婷进行空降作业的‘年均过百’突击队，堪堪刹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