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54章 往事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一如那猝不及防，汹涌而来的回忆，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宇文昊斜倚在那张冰冷的乌木榻上，烛火跳跃，在他俊美却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那年，他只有五岁。
因着母妃与穆家当时的夫人有几分交情，他得以时常出入穆府玩耍。
穆府的花园比皇宫还要大。
假山流水，曲径通幽。
他与穆家的孩子们一起玩着兵捉贼的游戏，却也不知为何，竟跑进了穆府守卫最为森严的区域。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前。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一排排摆满了书籍的书架，还有，主位后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画像。
画中是一位女子。
穿着一身素白衣裙，衣袂飘飘，立于一片开满不知名蓝色小花的山坡之上，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睿智和悲悯，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疏离感。
那时，他小小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女子吗？
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书房的主人，早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思及此，宇文昊不由得闭上了眼。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双深如枯井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给他判了死刑。
他以为自己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连连道歉，可那只形容枯槁的手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斥责，没有询问。
平静，却比任何怒喝都更令人恐惧。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
回到宫中后，惶恐不安地过了两日，却并未见父皇来责骂他，以为，此事就此揭过。
却没想到，第三日，母妃便因‘教子无方’之罪，被打入冷宫，没过一个月，便撒手人寰……
他不懂，真的不懂。
明明自己只是看了一眼画，为何会招致如此可怕的惩罚？
也是从那一日起，宇文昊的心中，便埋下了对穆家刻骨铭心的恨意。
如果不是穆家，母妃就还活着。
如果不是穆家，他就不会被其他皇子嘲笑，捉弄！
甚至，连那些穆家小辈，也敢来他跟前耀武扬威！
凭什么？
明明他父皇才是一国之君！
明明他的身份要比那些贱民高贵了不知多少！
凭什么要畏惧区区一介商贾！
思绪猛地被拉回现实。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宇文昊缓缓睁开眼，看向尤达，“连你觉得，本皇子是对那个乔念一见钟情？”
尤达忙垂下眸来，“是属下误会了。”
闻言，宇文昊却是嗤笑了一声，“你跟着本皇子那么久，是这事少，嫌少了解本皇子的人，连你都误会了，那穆家人，只怕是更加误会了。”
说着，宇文昊似乎是想到了楚知熠一系列的反应，脸上的笑意便越发浓裂，“那姓楚的，怕是误会更甚。”
尤达听出了宇文昊的言下之意，当即沉声问道，“殿下想如何做？”
宇文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满是算计。
“美玉蒙尘，需有识者拂拭。楚知熠那个莽夫，空有一身蛮力，刚毅有余，却半点不懂女儿家心思，不解风情，言语无味，连哄人开心都不会。”他语带轻蔑，将楚知熠贬得一文不值，“本王与他不同。乔念救了本皇子的命。这份恩情，本王岂能只挂在嘴边？自然是要……‘用心’报答。”
尤达瞬间明白了宇文昊的意图，心头凛然：“殿下的意思是……”
“本皇子毒伤反复，凶险万分。”宇文昊慢条斯理地吩咐，眼中算计的光芒更盛，“速去穆府，请乔姑娘速速前来救命。”
“是！”尤达领命，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消失在门外。
深夜，穆府。
乔念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入睡。
楚知熠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迟迟没有回来。
好在穆家也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那就应该是还没有发现楚知熠。
只是这穆家，太大了。
也不知楚知熠探查一圈回来，需要多少时间。
正想着，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丫鬟的声音适时响起，“乔姑娘，二皇子府来人了。”
二皇子府？
乔念心有疑惑，却还是起身，穿好了衣裳，开了门。
就见一名丫鬟立在外头，见到她，便恭敬地欠身行了一礼，这才道，“姑娘快去看看吧，是今日跟在二皇子身旁的尤达侍卫。”
乔念一想到那个将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侍卫，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想了想，这才道，“带路吧。”
丫鬟提着灯笼，领着她一路来到了前厅。
如此时，前厅内，穆尚雪与穆鸿雪两兄弟，已经在了。
尤达站在一旁，满脸焦急。
见到乔念，便匆匆上前，单膝跪在了乔念的面前，“乔姑娘！乔姑娘救命！二殿下他……他毒伤突然反复，呕血不止！御医束手无策，求姑娘看在医者仁心的份上，速去救殿下一命！”
乔念秀眉微蹙。
毒伤反复？
宇文昊所中的噬心鸠的确阴毒，可她已经施针将毒都逼了出来。
宇文昊如今，至多就是气血两亏，好好修养几日便好，怎么可能会反复？
一时间，乔念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穆鸿雪上前一步，道，“今日念念已经尽力，如若二皇子当真毒伤反复，恐怕还是得尽快找到下毒之人，寻得解药才好。”
穆尚雪也跟着点头，“是啊，尤大人就算让舍妹前去，恐怕也是束手无措的。”
他们二人对于宇文昊半夜三更来穆家要人的行为很是不满。
不管宇文昊到底是不是真的毒伤反复，他们都不想让乔念这么晚赶去二皇子府。
可尤达只当没听到那二人的话，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乔念还以为他又要挟持她，却不想，他竟是将长刀双手奉上，“乔姑娘！我们殿下当真情况危急，今日，今日是我得罪了姑娘，姑娘要打要骂，我任凭处置，只求姑娘，救救我家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