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44章 你的头发
翌日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温柔地洒在楚知熠的眼睑上。
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中带着甘醇的药香。
倒是熟悉。
是药王谷特有的。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许是躺得太久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但稍作适应后，便感受到了一股充沛的力量。
他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手，看着自己骨节分明、透着健康色泽的手掌，轻轻握拳，感受到肌肉下蕴含的生机。
这一切……是真的吗？
可他不是……被萧衡刺中了心口……
他清晰地记得，利刃穿透自己身躯时的那股刺痛，也更加清楚地记得，乔念当时几乎绝望的神情。
哪怕此刻回想起，当时自己的生命随着温热的鲜血流逝，那身体逐渐冰冷的感觉，那面对乔念时说不出的愧疚……
所以，他应该是死了才对。
可眼下，看着自己如此强健的双臂，他竟觉得，那一切像是在做梦。
他猛地坐起了身来，动作流畅而有力，没有丝毫滞涩。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那里曾经狰狞的伤口只剩下淡淡的粉色新疤。
证明着他的确身负重伤，那一切都不是梦。
他轻轻按压，没有任何不适。
恍如隔世，亦如大梦初醒。
所以，是念念救了他？
念念如今竟然如此厉害，竟能将那样重伤的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他。
他掀开薄被，赤足踏上冰凉平整的地板，一步步走向房门。每
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踏实感和身体里涌动的活力。
他推开房门。
刹那间，温暖明亮的晨光涌来，带着山谷间清冽的空气和馥郁的花香，瞬间包裹了他。
鸟鸣声清脆悦耳，在枝叶间跳跃穿梭。
远处药田阡陌纵横，绿意盎然，一切宁静美好得如同世外仙境，与他记忆中最后的血腥和黑暗形成了极致对比。
他怔怔地站在廊下，沐浴在金色的晨曦中，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仍在梦中。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药圃中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那人背对着他，一身素雅的青衣，正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侍弄着几株珍贵的药草。
晨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姿态是如此熟悉，刻入骨髓般的熟悉。
是乔念。
楚知熠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开口呼唤她的名字。
可下一刻，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风轻轻拂过，扬起了那人额前几缕碎发，也让她如瀑布般垂落背后的长发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那不是他记忆中的如墨青丝，而是……刺目的、如同新雪覆顶、又似月华流泻的……白发！
楚知熠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滞了。
她的头发……怎么会……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脚步却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去。
阳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向前延伸。
最终，那道影子轻轻覆盖住了那个正在侍弄药草的纤细身影，仿佛一个无声而温柔的拥抱，将她笼罩其中。
正在专注检查药草叶片的乔念微微一怔，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
她直起身，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乔念看着突然站在自己面前，如此英挺的，活生生的楚知熠，先是愣了一瞬，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即，那双清澈如秋水般的眸子里，瞬间蕴出了泪来，伴着惊喜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骤然点亮。
所有的担忧、疲惫、付出的代价，在这一刻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仿佛都烟消云散。
她唇角缓缓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甜美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温暖，瞬间驱散了她周身那股因白发而带来的清冷感。
“大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确认般的惊喜，甜甜地唤出了那个久违的、独属于他的称呼，“你醒了？”
这一声“大哥”，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重重地撞在了楚知熠的心尖上。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依旧是那张清丽绝伦的脸，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可那一头霜雪般的白发，却像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疼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心。
楚知熠的眸子，几乎是在刹那间就红了，氤氲起一层模糊的水汽，满是不可置信的心疼与惊痛。
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尖微凉，想要去触碰那缕垂在她颊边的雪白发丝，却又在即将触及时猛地停住，仿佛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的喉咙哽咽着，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巨大的惶惑与心痛：
“念念……你……你的头发……发生了什么事？是，是为了救我？”
乔念看着他那不敢触碰的手，笑意渐浓，然后伸手，将它握住，一点一点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甚至还微微歪了头，好让自己的脸颊全然贴合在他覆着厚厚的茧子的掌心里。
笑靥如花。
“都过去了，我没事，你也没事。就很好。”
楚知熠的手，在颤抖。
他望着那一头刺目的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碎了。
“对不起……”他沉声开口，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愧疚。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曾经信誓旦旦，说会永远护着她，可事到如今，她却为了救他，而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乔念望着楚知熠眼里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与愧疚，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也终于无法隐忍。
她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以后，都不要离开我。”
那种失去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尝了。
楚知熠也紧紧回抱住他，像失而复得一般。
晨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那两道纤长的身影紧紧贴合着，纠缠着。
并未发现，院外那一道孤独的影子，红着眼，看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