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九 奇人

    只见幽暗的石室角落里，缓步走出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另一个较为瘦削，都穿着一身粗布长袍，腰束麻布长绦。两人用长袍上的兜帽罩住头脸，看不清容貌。各自在长绦上，别着几块金灿灿的带扣，看着就像是唐代的蹀躞带，而且一看便知是黄金打造。除此之外两人均浑身素色，并无其他衣饰纹样。


    两人腰上带扣呈三角形，每个带扣上面都阴刻着一个圆圈，中间是三个品字形套在一起的小圆，便赛三阳教的标志。


    众人见到三阳教标志，不禁都后退两步。


    范统忙道：


    “是三阳教的标志！”


    韩大胆儿却摇头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其实众人在迷宫高塔中和古城内殿里，都看到了这样的标志，再加上两人衣着古朴，所以韩大胆儿料想二人与三阳教无关。


    这时那身材高大五柳长髯的人，张口说话，但所说的语言怪异，既不像中国话，又不像洋文，就算梅若鸿这样精通几门语言的人，竟然也完全听不解其意。


    这时另一个瘦削的人上前两步，伸手褪下兜帽，那高大的人见状也同时将兜帽除下。


    只见这高大的人，双眉入鬓，二目有神，五柳长髯，相貌威武。另一个瘦削的人，则长相清癯，双眸明澈，颌下微徐，面容慈和。两人均是拢发包巾，做古人打扮。


    只听瘦削的人道：


    “把这孩子交给我吧，我能救他！”


    梅若鸿见这二人装束打扮，忽然明白，刚才高大的人说的是什么语言，便在韩大胆儿身边低声道：


    “那个人刚才说的是上古音！”


    韩大胆儿一听“上古音”三子，忽然想起蓝半尺曾经和自己说过的《切韵》，那是本古代语言发音的标注本。


    古时候的人们说话和现在不同，分为“上古音”“中古音”和“近古音”。梅若鸿刚才那人说的是上古音，那是种上千年前的语言，现在早已没几个人会说了。


    结合他们的衣着打扮，腰带扣上和高塔神殿中相同的符号，再加上刚才那人口出上古音，韩大胆儿就已猜到了两人的身份，便开口道：


    “你们是无终国人的后裔！”


    众人除了梅若鸿，其他人都有些意外，想不到会在这地下石室，又遇到无终国后裔。


    岂料那瘦削的人却微笑着摇摇头，接着却道：


    “我们不是后裔，我们就是无终国人！”


    韩大胆儿道：


    “无终国不是走就毁灭了么？上面的古城早就空无一人，只剩下那些镰魇！这两个孩子，还有那边已经死了的人，都是无终国后裔！”


    说着伸手朝倒毙在地的尤非一指。


    瘦削的人道：


    “他的确是无终国后裔，这两个孩子也是，所以我才有办法救这孩子！”


    说着就要伸手接过尤非的儿子。


    韩大胆儿道：


    “我还有很多疑问……”


    那瘦削的人道：


    “跟我来，我送你们离开！


    原本火刑处的山口间歇泉能将你们送回地上，但那里的山口烈焰已经熄灭，间歇泉也不再喷发了。而且上面原本的强风，这些年已经削减了八成以上，风室的推力，也不足以带你们离开这里。你们想离开已经没别的出路了！”


    韩大胆儿心想，这人口中的山口，应该就是壁画上，四种刑罚的火刑，想必那里原本是一处地下活火山，只不过现在成了死火山。至于他所说的“风室”，则应该就是来时的石室风壶。


    这瘦削的人，接过尤非的儿子，交给一旁高大的男人，见韩大胆儿几人站在原地不动，便道：


    “跟我来吧！”


    范统低声对韩大胆儿道：


    “咱们得小心这些人！”


    韩大胆儿道：


    “刚才所有人都看着巨石入定，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范统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好像是……有个声音把我叫醒的！”


    韩大胆儿道：


    “我也是，相信其他人都一样，应该就是眼前这两人把咱们叫醒的，如果他们有恶意，刚才咱们毫无反抗能力，他们就能动手，或者干脆不管咱们，那咱们最后就会和他们一样……”


    说着朝巨石周围的干尸看了一眼。


    范统回头见，林立的干尸，眼眶深陷，口鼻幽黑，只是几个大洞，脸上干瘪的皮肤，依旧显出欣喜陶醉的神情，心中不禁一寒。


    只见这麻衣二人，抱着尤非得儿子，径自朝石室角落走去，韩大胆儿等人紧随其后，韩大胆儿见石室中绿光，想起了刚才梦境中和叶灵的温馨甜蜜，不禁想回头再看看那发光巨石，可心中清楚，那一切不过是场虚妄的梦境，心中一阵酸楚，强行忍住不再看那巨石。


    来到石室边缘，却见，石壁上有一个幽深的洞穴甬道，洞穴幽深，藏在石室尽头，若不是有人引领，即便走近了观瞧，也未必能发觉此处别有洞天。


    走进甬道，那瘦削的人，从怀中掏出一根木质短杖。短杖不到一掌长，有三根手指粗细。他用手一拧，将一端旋了下来，上面却原来是个木套，木套里短杖头上嵌着一块发光的萤石。


    这萤石跟程灵均带来做路标的萤石球不同，光亮要比萤石球强了许多，能将甬道中一大段路都照得十分明亮。


    众人在甬道中行走，见甬道两侧都生了不少石晶，在萤石光线照射下，变幻出溢彩流光，甚是绚烂。


    大友孩子心性，见了这光华流溢，不免心中开怀，不住向光华看去。


    韩大胆儿道：


    “如果你是无终国人，为什么会说我们现代人的语言？”


    那瘦削的人道：


    “我去过外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学会了你们的现代语言！”


    韩大胆儿又道：


    “之前古城中发生巨变，可是一转眼又恢复如初，而且一切房舍街道，似乎比我们来的时候更新，难道都是因为刚才那块发光的巨石？那石头当真就是员峤仙镜吗？”


    他顿了顿又道：


    “那块巨石似乎有在一定范围逆转时间的能力，可……可为什么……消失的人……却没能一起回来？”


    瘦削的人不答，反问道：


    “有对你很重要的人不见了么？”


    梅若鸿听韩大胆儿这么问，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叶灵。


    叶灵为了救自己而死，也让梅若鸿心中无比伤痛。虽然叶灵喜欢韩大胆儿，算得上是自己的情敌，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却并不讨厌记恨着姑娘，反而觉得这小姑娘十分讨人喜欢。是以她舍命相救，自己心中痛楚并不比韩大胆儿少了分毫。


    那瘦削的人又道：


    “员峤仙镜的确是那块石头，或者不能称其为石头，而应该称——他！”


    “他？”


    众人不禁异口同声问道。


    瘦削的人点头道：


    “因为那块石头，其实是活的！”


    “活的？”


    反问的人中，只有韩大胆儿并不惊讶，因为在触碰到员峤仙镜也就那块巨石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石头上散发出的感觉并不是死物。


    瘦削的人道：


    “在上古时代，我们无终国人的先祖，在一小块四周被海包围的陆地上，发现了他。


    我所说的先祖所在的时代，远比你们所知的最早人类文明还要早数千甚至上万年！


    那时候我们的先祖在一座山中，偶然找到他，起初以为他只是块能发光的巨石，可后来却发现他却是有生命，甚至有意识的。只是不想我们有四肢可以随意走动。


    他的确拥有某些神奇的力量，甚至可以和先民沟通，只不过沟通的方式不是语言，而是某种类似音乐或是声音频率的方式。


    相信你们来的时候，一定到过白城墙和笛塔……”


    韩大胆儿知道他说的是迷宫高塔，便点头称是。


    瘦削的人接着道：


    “那是先民用来惩罚罪人的地方，其原理就是仿照了和他沟通的方式。只不过笛塔不能自己发声，要借助风力才行。


    先民任为他是连通天神的媒介，就将他当成神明供奉，并且在他的帮助下，建造了城市和最早的文明。


    先民也生活安逸，问明发展速度，要远远超越其他部族，甚至已经凌驾当时其他原始部族之上。


    后来先民过渡使用他的能力，甚至想获得想通的神力，最终招致整个部族覆灭，整个陆地也都沉入海底，但陆地并未被海水淹没，而是沉入海底地层之下的极深处！


    千百年后沧海桑田，此处退海还地，先民古城遗迹，却在这地下世界保存了下来。


    先民部族毁灭的时候，有些族人乘舟逃离了那片沉没的陆地，这就是我们这些无终国人的来历。”


    韩大胆儿问道：


    “这些先民往事，都是你们族人口耳相传的么？”


    瘦削的人道：


    “大部分都是代代相传，只不过传来传去，就越来越像你们口中的神话故事！”


    韩大胆儿道：


    “你说大部分，这么说先民的往事还有文字记载？”


    瘦削的人道：


    “没错，只不过后来这种文字几乎失传了，我相信你们应该也见过这些文字！”


    “仙箓？”


    韩大胆儿脱口道。


    瘦削的人点头道：


    “我去过外面，外面的世界，直到外面的有些人，发现了这种先民文字，便给这种文字起名叫仙箓，认为这是用来和上天沟通的文字！


    我们其实也不太了解这套文字，只是凭着祖上遗留下的讯息，译出了一些，但所知依然很少！


    不然也就不会闯出那么大的祸患了……”


    韩大胆儿走在他身后，却也能听出其语气颇为黯然，便道：


    “你说的祸患，是指镰魇？”


    瘦削的人不答，只接着说道：


    “我们这些逃出来的先民后裔，分成了两三个部族，后来有在东周末年，与山戎人通婚融合，在山中自建了渔阳古国，又称无终国！


    当时天下大乱，列国纷争，战火频起，所以我们国中一部分人，就想起先民建立的国家和那块有神奇能力的巨石，希望可以借先民古城和那块石头的能力，逃离乱石，隐居避祸。


    寂静辗转，我们终于找到了先民遗迹，而且发现了他，就是那块巨石。我们靠着译出先民留下的部分文字，重新在地下世界建起一座古城。


    那时候他一直在沉睡，我们为了激活他的能力，才依照自己想法建了那座装置，就是被称为员峤仙镜的青铜神殿和顶上的铜镜。


    其实我们对他的能力也是一知半解，我们在地下发现了类似青铜的矿物，便炼制矿物，铸成器物机括部件。却不知道这种矿物上其实有种特殊毒素，借助他的力量激活之后，能从人的双眼，将毒素扩散至全身，将一些人的身体结构彻底改变。”


    “变成镰魇？！”


    韩大胆儿道。


    瘦削的人道：


    “不错！


    起初，我们只是用员峤仙镜，每隔五十年选出一位先知族长，来带领族人，每次仪式所有城中居民都要回避，只有三个候选人接触员峤仙镜放出的白光！


    选中的人会获得很长的寿命，并且有些超乎常人的能力，在你们外面的人看来，就是所谓的成仙了！”


    韩大胆儿道：


    “那没被员峤仙镜选中的人，就会变成镰魇？”


    瘦削的人道：


    “没错！起初见到人变成镰魇的时候，所有族人都很吃惊，只是这些变化成镰魇的人，并不攻击城中居民，后来我们才发现，因为我们常吃城外旸树结出的果实，而镰魇畏惧那种果实的味道，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镰魇会成为城中居民的守卫，甚至会协助城中居民的日常工作。”


    梅若鸿问道：


    “每次……员峤仙镜都能选出一个人来当组长？”


    “不是每次！”


    瘦削的人答道：


    “有时候选人接连照射镜光，却都会变成镰魇！那时候我们只能进行祭祀，然后重新选出候选人！”


    韩大胆儿道：


    “也就是说，并不是每个眼睛看到镜光的人，都会变成镰魇，还是会有例外！”


    瘦削的人的道：


    “是的！只不过，大多数人看过白光后都会变成镰魇！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幸免，并且获得一些和他相同类似的能力，只是那能力极其微弱。


    或许该这么解释，用你们现在科学来讲，其实他，也就是那块巨石，会产生某种电波，或称为震动频率，只有那些脑波和他频率一致的人，才能获得一些他的能力，并且不会被转化成镰魇。”


    韩大胆儿道：


    “你所说的特殊能力，指的就是刚才那发光巨石，让时间倒转的能力吗？”


    瘦削的人摇头道：


    “其实那不是什么让时间倒转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死去的人并没有跟着那种能力再重新复活，那只是他的记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