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杀与留
顾青崖心下清明。
赵无极等人所能做的文章,无非围绕那阴煞之力,做点文章罢了。
至于即将到来的客卿考核,他曾在藏经阁随手翻看过历年题目,大多流于浅显,近乎儿戏,实在难以激起他半分兴致。
顾青崖收敛心神,可藏经阁七层所见的那三页残纸,却如附骨之疽般悄然浮现于脑海。
心口像是被一柄冰冷的钝刃缓慢刺入,闷痛随着呼吸扩散开来,绵长而真切。
星陨阁覆灭的迷雾,已经透出一线微光,接下来应该不难寻找真相。
反倒是师妹的月焚剑,至今仍杳无踪迹。
多拖延一日,他的心便难安一日。
他几乎可以断定,月焚剑不在青玄宗内。
若有,以他与剑之间神魂感应,绝不会如此沉寂。
眼下,唯一的捷径或许在禁地深处那件镇宗之器,巡天罗盘。
若能借其力,他的神识将覆盖万里之地。
然而,巡天罗盘何等重器,岂容一个外来客卿随意染指?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还有一事。
初入青玄宗时,他曾遥遥感知到巡天罗盘散逸出的波动,那力量竟与他所熟悉的星陨阁的星辰之力同出一源。
这绝非巧合。
难道……这罗盘的来历,竟与早已湮灭的星陨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蔓生。
就在顾青崖心绪浮动,甚至开始衡量潜入禁地探查巡天罗盘的可能性时,藏经阁第七层,光影似乎微微扭曲了一瞬。
一道身着粗陋麻衣、身形微偻的苍老身影,悄然显现。
他并未查看典籍,而是径直行至某个偏僻角落,伸手取下了那叠被顾青崖重新捆扎好的残破纸页。
枯瘦如古藤的手指,颤巍巍地解开细绳。
昏花的老眼,缓慢地逐字地扫过。
苍老的神魂之力如微风拂过尘埃,试图从那些残缺的古篆中看出些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寂静流淌。
纸页上能辨识的字,不足三十。
忽然,老者周身极其细微地漾开一层几乎不可察的空间涟漪,仿佛平静深潭投入了一颗小石。
又过了十几息,他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掠过一丝洞悉的微光,沙哑自语道:“难道是……魂魄夺舍?”
月余之间,修为自筑基初期连破两关,直抵后期。
这般进境,早已超越所谓“天才”的范畴。
而最根本的异处,在于那具年轻躯壳之下,蕴藏着的魂魄强度,如渊如岳,深不可测。
排除所有匪夷所思的奇遇,最直接的解释,似乎只剩下这一个,古老的魂魄,夺取了崭新的肉身。
老者布满沟壑的眉头,缓缓蹙紧。整张脸如同被用力揉皱后又勉强摊开的旧羊皮纸,难掩的凝重。
深深叹息之后,老者不再多看,依旧用那慢得令人心焦的动作,将三页残纸仔细捆好,物归原处。
最后,那双苍老的眼眸,落在了旁边铁木书架侧沿。
盯着那几道深可入目的新鲜指痕。
那指痕之间,尚还带留有一丝极淡的神魂和空间余韵。
老者并未在藏经阁七层停留太久,静立片刻,缓步而去。
刑罚殿深处,一间陈设简朴的石室。
玄磐真人正在翻阅着最近的一些卷宗,其中便有此次断魂峡任务的卷宗。
是青级客卿苏绡九递上来的。
就在这时,玄磐忽然抬头看向门口。一道佝偻的麻衣身影,不知何时悄然而立。
“师叔祖?”玄磐立刻起身,恭敬行礼。
能让执掌刑罚、位高权重的玄磐如此称呼,整个青玄宗也就寥寥两位。
一位是云游在外的宗主,另一位则是守阁老人。
守阁人走到石室一处蒲团上坐下,问道:“这次任务,回来那几个小家伙都伤的不轻,怎么样了?”
玄磐微微一愣,没想到师叔祖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略一沉吟道:“伤势都已稳定,这次任务收获颇丰,至于那处上古遗迹,现在还不适合他们深入。”
守阁人点了点头。
皱巴巴的眼睛,落在玄磐手里的卷宗上。
在一个名字上盯了一眼,“我让你留意的那个小家伙呢?”
“师叔祖说的是那位顾小友?”
玄磐抬起眼,和守阁老人对视一眼,道:“登岛之时,以七步法,引动了水下的上古遗迹残阵。”
守阁人坐在蒲团上,身形佝偻如枯松:“继续。”
玄磐将手中玉简卷起,“按照苏绡九的说辞,他们误入黑风城内城后,遇到了传说中的一位金丹巅峰境老人,人称鬼瘤婆婆,精通空间之力,最后那处空间崩塌,紧急关头,正是那小家伙出手,才让四人有惊无险。”
“至于什么手段,苏绡九也说不出来,问了也只说是运气好。”
守阁老人,眯起眼睛笑了笑,“硬抗空间风暴?”
玄磐皱眉道:“难道是法宝?”
守阁人摇头,“他应该也懂空间之力。”
玄磐当即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对了,师叔祖,小家伙被帝剑阁盯上了。”
“怀璧其罪?”守阁人笑问道。
玄磐点头,“应该和他领悟的阴煞之术有关。”
“有趣了……精通空间之力,精通上古篆文,连上古失传的煞修都能反推出来,还有那个巡天罗盘似乎对他有所感知。”
玄磐瞳孔微缩:“师叔祖是说……那次罗盘异动和那小家伙有关?”
守阁老人不着痕迹点了下头。
石室内骤然安静。
玄磐缓缓坐直身体:“还请师叔祖明示,此人留还杀?晚辈担心继续放任下去,恐成祸患。”
守阁人没有接话。
他只是伸出枯瘦的手,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石地上。
那是一枚棋子。
乌黑,温润,在石室幽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玄磐盯着那枚棋子,呼吸微微一滞。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间石室,他陪师叔祖对弈。
那一局他下得急躁,有一手棋落子太早,被师叔祖点出。
当时师叔祖就是从棋盒里,拣出了这枚黑子,放在棋盘外。
就在玄磐有些琢磨不透师叔祖的意图时,老人已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