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2章 苍生镜（四）

　　“这是我和龙歌殿下的第一次见面。”荀易站在记忆石碑前，面带怀念之色。

　　荀易听闻过龙歌的身份，也曾经听人说过，在十年前有天龙贬谪在晴隆城。而那时候，正是龙歌父亲被害，龙歌去找龙相帝质问的时刻。

　　抽龙筋，剔龙骨，如同凡人一般在大地上苟延。甚至有人为让他早点去死，刻意降风雨催命。不过就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刻，有人将自己一半的气运分享给他，让他重新凝练一缕全新的神性。

　　“回想我写的小说一直有一个化名‘包子’的人购买，而且一买就是几百本。本以为是哪个世家友人，没想到居然是龙歌吗？”

　　接下来，道路继续延长。在这条人生之路上，荀易来到八岁诞辰之日。

　　那段时间，荀易和龙歌还见过几次面。直到上元节晚上被人绑架，然后被关在一处地方进行血祭。

　　“很奇怪，以往回忆这段经历的时候总有几分模糊，但是现在……”在苍生镜面前，紫丹的封印根本不管用。

　　不单单是荀易，就连孟翰在镜子下也回想起曾经的记忆。

　　当初一群上元节出生的小孩被抓，只有孟翰和荀易从那些人手中逃出来。他们俩是怎么逃出来的？

　　孟翰坐在角落里沉思：“以往认为是福神相救，但这次如果我没记错，是龙歌殿下将我们救出来的。”孟翰看向龙歌，龙歌此刻已经顺利走过苍生镜：“唔，他的确是福神。不过那时候还并不是。”

　　在孟翰的记忆里，他和荀易以及博阳在魔窟中逃跑。博阳照顾他和荀易，将两人推出洞窟，而博阳自己又被人抓回去。

　　“博阳是因为我才被抓的。”荀易看到这段记忆，下意识握紧拳头。博阳的确是一个好人，他比荀易二人年纪要长。在荀易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是博阳背着他逃出山洞，最后将他们俩送走。

　　至于博阳自己，又被乌魔双煞抓回洞窟进行血祭。

　　但是在洞窟之外，并没有任何人来救援。没有什么福神，也没什么紫丹神人。黑夜中只有漆黑而静谧的山林。

　　孟翰搀着自己，两个小孩蹒跚走下山。只是荀易身子骨弱，没有心脏的身体强行运动，马上坚持不住。于是孟翰只好背着他磕磕绊绊前行。

　　当路痴碰到路痴，两人在山林中打转。也亏得荀易身上有百神庇护，没碰到什么野兽毒虫，穿过密林走下山。

　　但是——就在路上，二人碰到一个人！

　　当初或许不认识，但是现在两人不可能不认识。

　　荀易、孟翰想到这个人，心中一沉：“荼凯！”没错，许梅的第一任搭档。他出现在那座山上。

　　“上元节的事情不是跟邪灵殿有关？他怎么也掺和在其中？难道司命廷议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想到荼凯，又想到子墨司命，荀易双腿突然传来一阵阵巨疼。

　　“啊——”荀易捂着腿，望向自己曾经的记忆。在镜子里，在这面忠实照映众生心灵的苍生镜面前，荀易看到那位妖异的男子漫步上前。

　　“大哥哥，我们俩被人绑架，还有几个同伴在洞窟，麻烦你下山去叫人好么？”孟翰一脸焦急对荼凯呼救。而荼凯微微一笑，负手叹道：“那俩蠢货真是废物，白白将我从魔渊带出来的功法给他们，结果居然让两个小儿给跑了。”

　　孟翰一愣，突然他脖子一疼，幼年荀易在他脖颈上咬出两个牙印：“快跑！他有问题！”比起孟翰，小时候的荀易明显更机灵。

　　孟翰撒腿就跑，但他带着荀易，哪里跑得过荼凯。

　　荼凯一把将孟翰背上的荀易提起，瞧着荀易，似乎看出他身上的异样：“有点意思，居然是一个活死人？”

　　荀易皱起眉头，在记忆中他能感觉到那时候的自己比现在更衰弱。身上活人的气息很少，真真正正是一个横跨阴阳两界的存在。

　　“是因为圣灵石还没融合的关系吗？”

　　面对荀易身上的怪异，荼凯兴致大起。随便将男孩将地上一摔，上前踩断他的双腿：“反正祭祀也不缺你一个，回头带去邪灵殿让老大瞧瞧，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孟翰见状，扑上去就想跟他打。不过三两下就被荼凯打倒。

　　“你就没什么用了，回头再送进去——”突然，荼凯说不下去了。他背后一凉，似乎有谁在注视着他。

　　龙歌和荀易的关系在那里摆着。当荀易失踪后，不单单是晴隆城的人自发寻找，就连他也开始在大周搜罗荀易的下落。

　　看到荼凯将荀易双腿踩断，龙歌一怒之下将其重创。

　　接下来的事情荀易和孟翰的记忆都不曾记录。因为两人前后昏迷，只有龙歌和随后赶到的某人进行交易。

　　等荀易二人醒过来的时候，神秘人已经离开，只有龙歌和刚刚降临下来的紫丹等福神。正是这件事，龙歌才真正进入福神一脉。而紫丹将荀易和孟翰关于整件事的记忆抹去。

　　孟翰摸着脖子：“我一直以为脖子上的牙印是采芑咬的，没想到居然是这货。不行，回头要找他讨医药费，必须敲他一笔！”

　　“不过，为什么这次在苍生镜下回忆起来，但以往没有回忆到这部分记忆？”孟翰摸不着头脑，又陷入沉思。

　　荀易从这件事之后的记忆之路顺畅无阻。而他的苍生世界也终于浮现。

　　并没有几位上帝那么辽阔无尽。荀易的苍生世界正是他这一生所走过的路。所交流，所帮助的人站在他身后随他一同走向道路的前方。

　　茫茫然而不知终点。但随着少年一步步走去，后面跟着一群人相继追随。

　　这种奇怪的苍生世界一路面，帝喾顿时面带笑容：“不枉我刻意为他驻留这几年。”

　　荀易的苍生世界象征他的世界观。他不是以一个人的姿态守护整个世界庇护众生。而是和众生一起走，他帮助过的人愿意重新帮助他。在道路前行的少年背后，有一个个身影组成长龙随他一起前进。

　　“这就够了。”金圣大天后出手检测荀易的公私之心。

　　太极图转动，最终定格在七比三。

　　所谓公私之心，就是你能为他人舍弃什么。哪怕你把自己的一件物品送给其他人，愿意不计较其中得失，这也是一种为人着想的精神。

　　太极图检测的，正是你能为他人做到哪一步。

　　当你的钱袋和一个小孩跌入水中，你是先去捞钱，还是先去救人？如果是一万两银票，十万两银票呢？

　　是将个人私利看得重，还是将他人的性命看得重？

　　公私之心，正是在衡量自己的失与他人的得。

　　这也是没挑准时候，如果在两年前让荀易测试苍生镜，估计能达到九比一的结果。因为那时候的荀易，正是最悲观也是最无私的时刻。

　　在自己性命难以保全之际，荀易想要在自己死亡之前实现最大的价值。如果能够延续他人的性命，让自己的存在意义有价值，让自己不枉来世间走一遭。两年前的荀易或许连一命换一命都愿意。

　　那时候测，绝对是真正的圣人品德。

　　而就是现在——

　　“七比三，也足够做天帝了。”轩辕三老交换眼色，心中十分满意。轩辕家，总算又有一个具备圣王之资的种子。

　　元劫天尊没露面，他和瑞福天王在祥云瑞海喝茶。有感结果后，天尊道：“我把这么好的苗子从大司命神脉推到你们天官一系，你怎么补偿我？”

　　“他若为帝，不也是司命神的上帝？”瑞福天王捻着胡须，眼睛眯成一条缝。福德上帝出自功德神道，他这位前行者也与有荣焉。

　　“不过苍生镜下走一遭，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恐怕瞒不过去。怎么，和孟翰一样的惯例，再度封印记忆？”

　　“不，有些事，该清算了。”这些帝君们很了解曾经的事情。除却龙歌和神秘人的交易外，紫丹后来将自己所见所闻统统上报。

　　正因此，弘育帝君选择让许梅作为荀易的少司命神，正是考虑到荼凯这件事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