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9章 视觉差

　　“你往那边点！”

　　“你才应该那边点，太挤了！”

　　“小心，别被发现了。你的技术行不行？”

　　“总比你这个笨蛋强！”

　　荀昙和李俊德躲在荀家老宅的大园子里，偷偷跟踪荀易和任婰。

　　自从荀易说要开冬雪宴后就开始准备，早早跟学堂请假，这几日成天在荀家老宅忙活。而任婰想要看荀易的字画就跟着来老宅。

　　几日下来，任婰和荀易谈天说地，二人极为投契。看得荀昙和李俊德心中直嘀咕。

　　荀昙有些吃味，以帮嬴琇看着哥哥为由跟踪。李俊德见任婰和荀易关系亲密，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他和荀昙一拍即合，二人一路尾随。

　　荀家老宅的植被面积占据七成以上。二人躲在远处的花坛中，瞧瞧打量不远处的花亭。

　　“嬴琇就那么放心，她怎么不来？”

　　“不清楚，嫂子可能忙着义诊？再不然就是招待那位松先生。”松先生，五大夫松，目前被荀易留在嬴琇处。嬴琇作为帝嬴氏的后裔，五大夫松正在考察嬴琇的品行，考虑要不要传授帝嬴绝学。

　　而嬴琇知道荀易这次回来心情不好，所以主动请任婰开解。任婰是先天神女，某种程度上更能理解荀易。

　　两人在一处花亭闲坐。哪怕已入孟冬，这亭子四周仍然开满粉红小花。这是荀家那些种花老者专门培育的花种，号称“四季花”，春黄夏紫秋红冬粉，一年四季花开不绝。

　　任婰正看着荀易描绘的《万鬼噬帝图》，万千鬼怪噬咬幽冥上帝的阴森气象扑面而来。

　　神女不住点头：“不错，上色的确不错。还有这意境，将幽冥上帝那份大无畏的精神和万鬼凶恶丑陋的面目展现的淋淋尽致。慈悲和狰狞，神圣与恐怖完美融合，更好的就是周边这些暗色调，这三十二种灰彩更能引发人心中感触。”

　　“你居然能看出这么多？”荀易一听，面带喜色。以往那些人就算夸自己画好看，但也从来不会说什么色彩明艳。虽然荀易自己明白自己的画技高明，但以往从来没有碰到知音。

　　“当然，你这画的确精妙，不过这此中门道，也就我才能看看吧。”任婰心满意足说：“嬴琇也好，李俊德也好，他们都是肉体凡胎，根本看不懂你这画中的用意。就算青龙神和月丫头贵为天人，但是他们一个神魂破损多年，一个久在月宫视觉退化，也看不明白。”

　　“视觉？”

　　“没错，你的视觉和旁人不同。我听青龙神说过，这应该是你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副作用。心生七窍，灵通七窍，除却视觉外听觉、味觉、嗅觉都比旁人更为敏感。”

　　“是吗？”荀易倒真没发现。只是觉得自己鼻子比较好，外加舌头比较灵敏。至于视觉上，和旁人有什么区别吗？

　　“难道又跟我的路痴毛病有关？”

　　任婰笑而不语，扭头在四周扫了一圈，吓得荀昙二人赶紧闪躲。神女指着远处碧波静湖边上的一块山岩：“你看那块山岩是什么颜色？”

　　“青中略带一点紫色？”荀易眯着眼，仔细看了看。

　　“但是在普通人眼中，那就是一块青色山石。”

　　“嗯？”

　　“生物与生物所能看到的色彩截然不同。胎生类的动物如牛、狼、羊、狗等和人类所看到的色彩截然不同。”

　　荀易沉吟一下：“幼时我观古书，曾看到这方面的知识，狼狗之兽视觉和人类不同，有些人类才能看到的色彩动物极难看到。这也是一般上山打猎或者巡山救人的时候，猎户常用橙衣的缘故。动物，难以区分橙色和绿色。”

　　在胎生类动物眼中，橙色和绿色相当于同一种颜色。所以，山君老虎在丛林中行走，那醒目的橙黄色虎皮在普通动物眼中和周边丛林的绿色几乎没什么区别。完全相当于一种保护色。

　　而人类上山打猎、巡山救人会穿橙衣，一方面是用来逃避凶猛野兽的捕捉和周边环境融为一体。另一方面人类自身可以辨别橙色，视作一种警示色方便救人。

　　“没错，人的眼睛能接受红绿蓝三种原色，而其他胎生类生物只能看到两种原色。”

　　人的眼睛通过三种原色接受色彩变化，才能看到多彩多姿的世界。

　　“你知不知道这样一个例子，太阳是红色的，可有的孩童小时候会画出绿色的太阳。”

　　“听人说过，据说是心理上问题，所以需要家人开导。”

　　“有些人天生难以分辨红绿色。”任婰哑然失笑：“在某些孩童眼中，绿色和红色几乎等同。他们的视野中天然就没有这方面的区别。作画的时候两种颜料根本没有大的区别，上纲上线有什么用？心理作用？如果不从一开始对他们进行正确引导，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身的问题。”

　　太阳是红色的，但是对色盲而言，显然无法当做他们的常识。

　　而且——

　　“太阳真的是红色的吗？”任婰纤细的手指划过荀易的眼睑：“人类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者，认为天地万物都应该为人类服务。但是人类只能看到三种原色而已。”

　　李俊德想要冲过来，被荀昙死死拉住。二人眼睁睁望着任婰触摸荀易的眼帘。冰冷的触感和寻常人无异，但是任婰身上那股气质让荀易心中一凛。

　　“世界何其之大？人类只认为能够看到整个世界的奥秘，但其实连普通的飞鸟都不如。卵生类的羽系禽鸟能看到四种原色，它们所能接受的感官色彩远比人类要丰富。而天地之大，种类万千，有更多的生命体可以看到六种、八种乃至十六种原色。通过原色的变化组合，他们眼中的世界更为多彩多姿。”

　　“神明有一句话‘众生平等’。人类常以为这是神灵贬低人类，将人类和其他生物等同，以此提高神灵的地位。实质上这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任婰作为先天神女，她骨子里有着神灵的骄傲。

　　“人类的自负让他们看不清整个世界的本质。人类嘲讽虎豹豺狼空有利爪却连简简单单的橙绿之色都分不清。可实质上在那些拥有诸多原色的生物眼中，人类和那些被嘲讽的胎生类动物没什么区别。”

　　“人类怜悯那些看不到这五颜六色花花世界的生物，但是在那些能够看到更多，能够知道更多的生物眼中，人类和色盲无异。世界多彩多姿，人类所能看到的色彩不过是这万千色调中的沧海一粟。”

　　“古云；‘朝闻道，夕可死。’若能如虾蛄般看到十六种原色，恐怕也死而无憾吧？”任婰碰到过很多画师，他们一辈子最渴望的就是了解其他动物眼中的色彩。天上的飞鸟，水中的游鱼……他们渴望认知更多的色彩，更了解这个美丽多姿的世界。因此，很多画师在死前恳求任婰将他们变成那些拥有多原色视角的生物。

　　“你拥有七窍之心，比普通人要强些。你画的画根据颜色变化而描述你感官中的景象。但是在普通人眼中——”任婰嘲讽一下哦，指着《万鬼噬帝图》中的一部分：“这里你用十二种深浅不一的色彩描绘恶鬼，极为形象。但是在普通人眼中这就是一块黑色污迹，根本看不到各种恶鬼的形态。”

　　“我看过你的画，你绘画最好最用心的一幅当属《凤求凰》，单单凤凰尾翎就用上七十二种色彩。羽翼上也涂有三十六种橙黄色系的颜料。但是在普通人眼中，那就是一团红红绿绿的大杂烩，分别看不到任何变化。”

　　白费心，至今嬴琇都看不懂荀易当年求婚时最费心思的那幅画。

　　荀易沉默半晌方道：“小时候，别人给我指路。说是到路口拐弯的时候能看到红色旗帜，但是我在路上看到三个路口都有近乎红色的旗帜，而其他人只能看到一面。”

　　“很简单，他们无法辨识另外两种颜色。”任婰轻轻一笑：“因为看不到，所以认为不存在。因为看不到，所以将看到这种现象的人视作异类，这是人类最常干的事情。”

　　“但是真理永远摆在那里，祂静静等待有心人的发现。唯有尊重真理，热爱真理的人才能掌控世界的本质。”

　　“……”荀易想了想：“这是你们智慧神的理论？”

　　“差不多。”任婰兴致很高，荀易的视野境界是少有能够跟上她借走的人：“我们一向认为，智慧才是生命体最大的财富。拥有智慧，保护知识，这是神灵之所以强大的根本。”

　　“对了，飞禽拥有四种原色，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怎么看？”

　　“主神有凤凰界，我们去凤凰界问问那些神鸟，看看它们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嬴琇托任婰开解荀易，任婰马上明白荀易逃避神道的缘由。绕了一大圈，最终露出意图，她想要让荀易带她前往凤凰界。和那些神鸟接触，帮助荀易散心，慢慢让荀易恢复曾经的节奏。

　　任婰作为荀易的属神，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她不会跟青龙争什么导师的位置，她要的只是一个书记官，在旁进行补充，记录阐述以及补充荀易的理念。是秘书一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