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人道之哀
经历过此番事情之后，沈渊确信正如神树所说的那般，众神的确不可信，瀛洲神系已经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伊邪那岐作为天照闭关之后统御神系的主神，却并不欢迎沈渊这位援军的到来。
尤其是在野吕麻衣称呼沈渊为众神之父后，伊邪那岐与部分神祇更是对沈渊生出了极大的敌意。
在沈渊展现实力、牛头出言威胁之后，伊邪那岐表现略有服软，但依旧是心怀不轨。
以稻荷神御馔津为弃子，在牛头的威逼之下故意杀死稻荷神以此引起其他众神对于沈渊一行人的敌意。
而作为被选中神祇的稻荷神更是被沈渊认出来，是自己万载之前在高天原之上种稻时所遇见的小兽之一。
当时稻荷神灵智未开，却能与神树孕育的天照一同成长。
现如今成就大神之位，必然与天照的照顾脱不开关系，应当是天照一系的核心神祇之一。
这样一位与天照亲近的大神被拿出来当做弃子，足以证明伊邪那岐在有意清除高天原众神之中的天照一系成员。
一位暂代神系之主位置的神祇，清理神系之主派系的大神，这一点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其实就连沈渊自己都有些好奇，伊邪那岐哪里来的胆子敢清理天照一系的成员。
伊邪那岐看上去是瀛洲神系之中仅次于天照的第二主神，有着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地位，更是神系另一位主神伊邪那美的丈夫。
二者结合再加上众多实力强大的子嗣，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瀛洲神系，想要争权夺利清除异己似乎并不奇怪。
然而实际上所谓的第二主神在天照面前根本无足轻重。
瀛洲神系拥有比大多数玄黄界神系更为极端的构架，登临天仙之境的天照仅一神便足以镇压整个瀛洲神系。
哪怕伊邪那岐有办法突破合道登临仙境，与天仙之间的差距也是天壤之别，这种情况下争权夺利完全成了一个笑话。
更为重要的是，瀛洲神系神道之主天照并非天庭敕封，而是沈渊以神道本源进行敕封。
而瀛洲神系众神，则是由天照所敕封。
脱离了天庭阶位的枷锁，这让瀛洲神系的众神没有其他神系那样严苛的神位限制，必须要达到神尊才能踏入炼虚之境。
而这些被天照所敕封的神祇，一切伟力皆归于天照，只要天照一个念头，便可以收回神祇身上的权柄。
失去了神位的神祇，只有死路一条。
在这种情况之下，伊邪那岐依旧敢做这些小动作，必然是有自己的依仗。
周围景物飞快地倒退，不过瞬息之间便已经临近了平安京，沈渊心神却依旧落在头顶之上那一座高天原中。
其实以现如今沈渊的实力，已经足以横扫整個瀛洲神系。
再加上罗酆六天之神的帮助，哪怕伊邪那岐能够借助瀛洲神系之势，沈渊依旧可以将其轻松镇压，不过他却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究其根本，所谓除天照之外瀛洲众神都只是一群小角色罢了，哪怕跳的再高也难以影响大局。
过早将他们尽数清除，势必会引起黄泉鬼神的警惕，让沈渊提前出现在前台。
阴曹地府拥有实力上的优势，十殿阎罗在沈渊手中已经吃过一次大亏，必然会对沈渊更加防范。
眼下的沈渊还需要瀛洲众神吸引阴曹地府的注意力，以便于沈渊之后应对阴曹地府的布局。
当然，还有另一件事沈渊也很感兴趣。
他很想知道，伊邪那岐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念头流转之间，沈渊已经踏入了平安京之中。
随着天地复苏黄泉入侵，原本作为国际大都市的平安京也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街道之上随处可见高楼大厦与亭台楼阁的结合，现代科技与古典超凡以一种极为暴力的方式融合在一起，呈现出了眼前这一座略显怪异的平安京。
沈渊几人并未遮掩身形，降落在平安京内也没有引起多少的注意，甚至就连牛首人身的牛头等人也被大多数普通民众视若无物。
在平安京的街道上，已经随处可见形态各异的妖族游荡，手持纸币与普通民众争论议价。
其中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妖族连基础的人形都没有，牛首人身的牛头在这种情况下已经算是非常正常的了。
反倒是一身巫女服的野吕麻衣引起了不少人的注视，行走之间还有一些民众主动向着野吕麻衣行礼。
白昭站在沈渊身侧，眼神畏惧地看了一眼牛头几位鬼仙，随后恭敬向着沈渊开口道：
“大夏地域广袤妖魔众多，所以人族最大的麻烦便是在天地复苏过程中不断诞生的妖魔。
但是瀛洲与大夏截然不同，这里有比妖魔更强大的黄泉鬼物作为威胁。
在黄泉鬼物仇视一切活着的生灵，可不会区分什么妖族、人族，所到之处必然会化作魍魉鬼蜮。”
“在这种外敌面前，原本互相仇视的人妖两族也开始了合作，尤其是作为抗击黄泉鬼物第一线的平安京中，更是生活着大量的妖族。
一旦平安京遭遇袭击，这些妖族也会加入到守卫平安京的战争之中。”
沈渊眼中不禁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在大夏境内人妖势不两立，到了瀛洲反而在危机面前精诚合作，不得不让沈渊感叹世事难料。
不过沈渊有一点却是让沈渊颇为好奇。
“瀛洲神道昌盛，妖族是如何在高天原众神眼皮子底下发展起来的？”
白昭顿时一愣，他并未离开过鹿良地区，对于瀛洲的了解也仅限于市井之间的消息，沈渊的问题已经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倒是一旁的野吕麻衣已经从之前的震撼之中恢复过来，听到沈渊的话语连忙回应道：
“人族上面有众神，妖族背后也有三位与古老强大的大妖王。
这三位大妖王诞生时代甚至要早于高天原众神，与天照大御神是同一个时代的强者。
万载时光流传至今，三位大妖王实力据说已经不逊色于高天原主神，是抗击黄泉鬼物的支柱。”
野吕麻衣的话语，立刻让沈渊想到了那三头应运妖魔大势而生的还虚境大妖王。
在万载之前对抗黄昏之眸时，三大妖王可是给沈渊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那一场大战到最后，沈渊成功斩杀土蜘蛛镇压黄昏之眸，并没有注意到三大妖王的踪迹。
现在想来，那三头大妖王竟然存活到了现在。
“有点意思！”
沈渊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在镇压黄昏之眸后，天照便已经掌控了瀛洲小天地，想要清算三大妖王完全是轻而易举。
三大妖王能够存活至今，毫无疑问必然是有天照的授意，说不定这三位明面上的古老妖王早就投靠了天照。
不过听野吕麻衣的话，瀛洲神系这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三大妖王或许就是天照闭关之前留下的后手。”
心中带着几分好奇，沈渊也有些想要见一下这三位万载时光未曾见到的“老朋友”。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漫步在街道，沈渊目光游离在平安京之内繁杂的建筑上。
在平安京之中，最多的建筑毫无疑问便是神社。
沈渊一路走来，已经见到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座的神社，每一座神社前都有海量的信徒排队供奉，足以见得瀛洲神系神道之昌盛。
这些神社所供奉的神祇众多，但几乎无一例外都有伊邪那岐、伊邪那美两位瀛洲神系主神的身影。
甚至于在一些神社内没有供奉天照，而是将伊邪那岐、伊邪那美侍奉在最上位。
见到这一幕的野吕麻衣不禁面露愤怒之色，声音低沉道：
“怎会如此？”
“我等伊势神宫巫女受天照大御神谕令，前往瀛洲各地建立天照大神社庇护一地安危，却忽视了平安京之内。
伊邪那岐、伊邪那美竟敢在平安京中明目张胆窃取信仰！”
野吕麻衣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上高天原质问伊邪那岐等神祇。
不过沈渊却对此毫不在意，伊邪那岐都有胆量对天照一系的核心大神下手了，区区香火信仰又算得了什么？
比起上面供奉的神像，沈渊反而关心另一件事情。
视线落在进出神社的一位位普通民众身上，瀛洲的工业体系似乎因为黄泉鬼物的不断袭击陷入了停滞，大多数普通民众的衣物都显得十分陈旧。
甚至有部分民众的衣物打着补丁，面色枯黄却依旧愿意在神社门口站上一下午，只为了膜拜神祇。
这样的景象，对于一国都城来说实在太不正常了。
沈渊见到过鹿良城，也看到过平安京周边的其他城池。
那些城池同样饱受黄泉鬼物困扰，但并没有出现眼前这样的景象。
抬头望向天空，沈渊眼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衰落的人道气运甚至不足神道气运的三分之一。
瀛洲固然是以神道为主，但是真正神祇终究还是太过稀少，人族普罗大众数量是神祇的数十万倍之多。
这样的比例下，人道气运衰落的太过不正常。
沈渊眉头微皱，向着身侧的野吕麻衣问道：
“平安京已经衰落到无法维持正常生产力了？”
野吕麻衣环顾四周，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半晌之后，野吕麻衣才低声开口道：
“平安京虽然遭受黄泉鬼物大肆进攻，但除却五年前那一场祸乱之外，其余的战斗并未真正波及到平安京城内。
以超凡体系为根基，无论是工业还是食物其实都能够维持保障。”
“那为何街上会有如此之多衣衫陈旧面黄肌瘦的普通民众？”
野吕麻衣深吸一口气，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颤音。
“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都是因为伊邪那岐主神在执掌高天原之后，颁布的一条神谕。
伊邪那岐主神认为人类太过羸弱，哪怕是那些修炼到巅峰的化神修士，在真正的黄泉战场上也不过只是一个大一点的炮灰罢了。
真正主导与黄泉鬼物战争的是众神，所以一切都要为众神服务。”
“众神不需要崭新的衣物、不需要饱腹的食物，他们所需要的只有人类源源不断的香火信仰。
有神祇经过研究之后得出，在危险艰苦的环境之下，人类难以满足自身对于衣食住行的需求，大量物资匮乏以及外在危机的逼迫之下，会让人类诞生出更加虔诚、更加纯粹的信仰。
这些信仰没有过多的杂念，只有源自本能的生存欲望，对神祇而言一位这样的虔诚信徒所提供的香火信仰，远胜于和平富足时期的百倍之多。”
“于是伊邪那岐主神降下神谕，暗中废除了绝大多数的工业体系，让已经步入工业化的瀛洲再次陷入了难以吃饱穿暖的窘境。
大多数人类无法找到工作，瀛洲官府也只能给他们提供勉强维持生存的食物，并宣传这一切都是因为黄泉鬼物作祟。
只要众神击败黄泉鬼物，就能够让生活水平回到十年之前。”
听到这里，哪怕是沈渊也陷入了一阵沉默。
环顾四周在神社前排队的众多信徒，那一张张枯瘦的脸上充斥着麻木，唯有目光望向神社时才升起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振奋。
在他们看来，似乎只要每天多向神祇祈祷，多来神社之中朝拜，就有机会不用再忍受饥饿。
只可惜，他们并未意识到自身所经历的苦难，正是来自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
“如果真的黄泉鬼物被击败，高天原众神会让他们的生活重新回归正轨吗？”
沈渊向着野吕麻衣发出了质问。
野吕麻衣犹豫不决。
“应该.可能”
“在你犹豫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众神的选择。”
沈渊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怜悯。
“绝大多数神祇并不在意凡人的生活究竟如何，他们需要的只是凡人们提供的信仰。
当他们尝试过这些纯粹的信仰之后，会甘心凡人们回归原本生活，给他们提供那些驳杂的信仰吗？”
“我我不知道。”
“神祇们会圈养鬼物，将一切伪装成击败黄泉鬼物之前，不断涌黄泉鬼物的存在恐吓普通民众。
随着时间推移，曾经工业时代的辉煌会成为历史，人类失去引以为傲的传承，文明会在固化之中不断消亡。
最后留下的，只是一群为众神提供信仰的傀儡罢了。”
野吕麻衣眼中露出不甘之色，声音急切开口道：
“我们又能怎么办？眼下黄泉未定一切都只是奢望！”
“就算击败黄泉鬼物，但神祇与人类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天堑，哪怕是最低级的神祇，也需要成千上万的修行者拼死搏杀才有机会让其陨落。
更不要说那些大神、主神，那是人类永远无法攀登的高峰，人类不可能有反抗神祇的机会！”
沈渊笑了，声音平淡道：
“我就是人类。”
野吕麻衣愣住了，她注视着眼前的沈渊，无法相信如此强大的沈渊竟然会是人类。
在瀛洲万载的历史传承中，唯有神祇、妖族才跨过炼神之境，他们才是此方天地的主宰者。
在古老的传说之中，大夏疆域之中存在足以与神祇匹敌的修行者，但那终究只是流传于上层之间的传说。
而眼下，活生生的例子竟摆在了她的眼前。
野吕麻衣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到了沈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我会教你们用人类的方式掌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