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种日月
随着沈渊的话音落下，三田右好似感觉脚下的整座山都发出一阵轻颤。
之前一路上山所带来的疲惫竟在此刻飞速消散，脚踏在这座山上，三田右感觉身体好似浸泡在温泉当中，用不完的精力不断从体内涌出。
三田右甚至有一种能够将脚下这座高山举起的错觉。
但这样感觉只是一闪而逝，三田右下意识挥了挥自己的手臂，除了感觉身上的疲惫消除之外，三田右并没有发现自己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三田右好奇地瞪大了明亮的眼睛看向沈渊。
“山神？”
年幼的三田右自然不会相信沈渊所说的话，认为自己成为了高山的山神。
他只是满怀期待地追问道：
“山神大人是答应不进行祭祀了？”
沈渊眉头微挑。
他对三田右出手，除了心中的几分同情之外，其实也带着一些实验的心思。
刚刚他对三田右说出的那句话，可是动用了来自驱神神通的敕令之法。
按照他对驱神神通的掌握，若是在大胤境内敕封一方天庭正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尽管这一方天地之中香火神道并不昌盛，但敕封一个孩童成为山神也应该轻而易举。
可随着完成敕封后他才发现，眼前的三田右命魂确实与脚下的这座山联系在了一起，身负山神命格足以被称作为山岳之神。
然而作为此地山神的三田右却并未得到山岳的加持，没有掌握山神应有的力量。
除了脚踏山岳精力无穷这一特性之外，三田右也只增长了一些力气，与普通人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这种情况哪怕是来一只炼精境的小妖怪都能够轻易杀死三田右，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之为山神。
沈渊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隐隐感觉到，这或许与蛛妖取代大日扰乱的天地规则有所关联。
若是无法寻找到其中的关键，必然会影响到他后续的破局计划。
稍作思考了一会，沈渊将视线再次落向了双眼中满是期盼的小孩，随口说道：
“你现在已经是山神了，只要你们不想进行山神祭祀，就没有人能够强迫你。”
说完之后，沈渊转身走向了之前搭建的木屋，随手拿起了一件之前制作的工具走向大树之下。
三田右小脸涨红，神情振奋的他直接忽略了第一句话，口中不断念叨着：
“山神大人说可以不用祭祀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村里的大家！”
三田右本想立刻转身回家，可看到沈渊离去的背影却又充满了好奇。
迈动着小短腿快步跑到沈渊身后，三田右满心好奇问道：
“山神大人，您这是准备去种田吗？”
沈渊听到这话下意识嘴角一抽，忍不住看向了自己身上的装扮。
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乃是前几日利用妖魔尸骸所炼制的梳理地脉法器。
只不过从外观上看去，这一件法器与种地松土的锄头颇有几分神似，再加上之前在交战中沈渊衣物破损随便找了一件普通的粗布常服穿上，还真有几分种田的味道。
沈渊在几日之前杀死了山上的妖魔之后，便选择留在了这座山上，准备开始自己的计划。
沈渊手中的朱明承夜、岁暮天寒虽然蕴含着太阳、太阴真意，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太阳太阴相提并论。
想要单纯以朱明承夜、岁暮天寒取代太阳与月亮，恢复此方天地的秩序完全是痴心妄想。
于是沈渊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梳理地脉，借助玄黄之气以大地蕴养太阳、太阴真意，并以九息服气大神通作为辅助，直至孕育出真正的太阳、太阴雏形。
这一个过程必然是相当漫长，绝对不是上一次地门试炼当中了炼化魔胎能够比拟的，所以沈渊已经做好了苦熬时间的准备。
修建房屋、炼制梳理地脉的法器，都是布局的一部分，谁曾想竟然会被眼前这个小屁孩认作是去种田。
强行压下微微抽搐的嘴角，沈渊没好气道：
“就是去种田。”
“哇！山神大人竟然也需要种田嘛？”
三田右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追问道：
“山神大人吃粟米之后拉出来的真是砂石吗？”
“山神大人种完田后，需要用收获的粮食祭祀其他山神大人吗？”
“那山神大人种的是什么东西呀？”
没有了山神祭祀的担忧，三田右好奇的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一直在沈渊身边追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沈渊嘴角一抽，不过也没有因此训斥三田右，而是随口回答道：
“我不吃粟米。”
“我不需要祭祀其他山神。”
话语间，沈渊和三田右已经走到了山神大树之下。
靠近山神大树之后，三田右突然发现山神大树周围的地面经过了整理，开垦出一片片田地。
不过这些田地当中并没有种任何的庄稼，而是绘制着某种犹如山脉走向的图案。
八块田地拱卫着最中央的山神大树，三田右甚至在神情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一玄黄色的光芒在田地间流转，随后迅速消失不见。
而在山神大树上，多余的枝丫与茂叶都已经经过了修剪。
在这秋日的寒风中，有两个翠绿的萌芽在大树上悄然生长，其中似乎孕育着未知的新生。
三田右目光痴迷地盯着大树上翠绿的萌芽，却听到沈渊慢悠悠的话语在此时响起。
“我所种的，是太阳和月亮啊！”
这一天，三田右在高山上待了一整个黄昏才回家。
当三田右回到家中后，第一时间迎来了暴怒父亲的一顿教训，家里的竹棍都抽断了两根，让三田右足足两天时间里没能下得了床。
至于村子里山神祭祀的事情，三田右还没有来得及跟村民们说，便得知了有几头有智慧的妖魔来到了村子里，声称族老冒用山神名义进行祭祀。
山神不需要祭祀！
随后几头妖魔当着全村人的面，将族老们吃进了肚子里。
自那之后，周围几个村子对于山神愈发敬畏，但却没有了祭祀山神的习俗。
三田右一天天长大，而妈妈生下的妹妹也因为有充足食物而熬过了这个冬天。
三田右对于山神大人很是感激，一有时间便往山上跑。
虽然中间被父亲抓住挨了几顿好打，但他惊讶的发现无论他屁股肿的有多厉害，只要走到山上便会很快恢复。
发现了这一奇妙的现象之后，三田右对于上山的兴趣更加强烈了。
三田右并不是每一次上山都能够见到种地的山神大人。
很多时候山神大人并不在山上，到山顶后也只能见到山神大人的小木屋，还有挂在木屋外那一柄锈迹斑驳的长剑。
渐渐地，三田右开始与山上的其他生物打交道。
林子里的野猪、青蛇，树上的麻雀、乌鸦，都成为了三田右的好朋友。
待到冬天过去，第二年初春之后，三田右悄悄从家中拿了一把稻种，趁着山神大人不在家将这些稻种全部种在了山神大树周围的八块粮田上。
三田右觉得，山神大人在山顶上开垦出来名叫玄黄八卦阵的八块粮田没有种任何作物非常可惜，一定是山神大人缺少了种子。
尽管在家里再次挨了一顿打，但三田右觉得自己帮到了山神大人，心里非常开心。
山上的八块良田品质远超三田右的预料，种子撒下去仅仅几天时间便看到了生根发芽的稻谷。
当山神大人回到家，一脸懵逼的看着属下的八块稻田后，三田右一脸兴奋地跑出来邀功。
最终，三田右被揍了一顿。
这一次，三田右发现上山治愈不了山神大人揍自己留下的伤势。
三田右固执地认为，一定是山神大人种下的太阳月亮还没成熟，反倒是他种下的稻子成熟了，山神大人脸上挂不住才揍的他。
作为方圆数十里唯一一个能随时往山上跑的人，三田右经常会从山上带回一些草药、食物补贴家用。
甚至有一次他带回了一块珍贵的灵药，被路过的行商收走了，换来的钱成功让家里多了一块土地。
按照规矩，三田右应该从此更名四田右以便于家里财产流传下去，但他还是拒绝了更名的要求。
在见到山神大人之后，三田右觉得四块田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了，他的目标已经变成了像山神大人那样拥有八块属于自己的田地。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三田右也在一天天长大。
哪怕是在娶妻、成家之后，三田右依旧保持着每隔两天就会去一次山上拜见山神大人。
尽管大多数时候都见不到山神大人，三田右依旧会用木屋前的农具将山顶的八卦良田开垦好，以增加来年的稻谷收成。
而在三田右逐渐长大的这些年里，也开始接触到了周围几个村子之外的事情。
三田右听路过的行商说，在百国之地有一个名为幕的国家被名为大胤的皇朝敕封，成为了这一片天地的人道正统。
幕国之主得到了王的封号自称为幕王，开始征讨其他百国。
短短十年时间，百国里面已经有大半都归于幕王的统治，剩下的很多国家都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所以能够保全自身，但也很快会被幕王所击溃。
听去过幕国国都的行商说，幕国国都城墙足有十多丈之高，里面繁华无比可以容纳上百万人。
并且幕国国都作为受到人道气运敕封的城池，纵使在黄昏时分也不会见到任何妖魔，一旦有妖魔出现在国都当中便会被人道气运所镇压。
那里的人即便是睡在大街上，也不用担心会被妖魔杀死。
村民们皆惊叹于幕国国都的繁荣与强大，但只有三田右在听到行商的话后，心中开始对那个名叫大胤的国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山神大人，随后他第一次见到山神大人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低声说着“吾道不孤”之类的话。
三田右第二次为外界的变化所震惊，是有路过的法师路过村子借宿。
那名法师自称为阴阳师，在数年前拜入神道教当中，跟随几位大阴阳师一同修行阴阳术。
在那名阴阳师的手中，三田右知道了驱役妖魔的式神之法，还有利用符纸引动法术的符咒之法。
据阴阳师所说，神道教崛起于十年之前，因为有降服妖魔之能便迅速在百国当中开始流传。
不论是幕国还是其他国家，都有人拜入神道教修行阴阳术来对抗妖魔。
而在神道教所供奉的是两位天师，每一位阴阳师必须要每日向两位天师焚香祈祷，才能够施展阴阳术。
而普通的百姓也需要通过募捐，为两位天师修建供奉神社，并且日夜祈祷，才能够得到神道教的庇护。
三田右同样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山神大人，却听到山神大人大笑三声，连连说着“目光短浅”之类的话语。
第三次让三田右震惊的变化，则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就在今天黄昏时分，三田右见到了荒野之外出现了大量的妖魔，这些妖魔们自发汇聚在一起最前方则是数位自称鬼王令使的大妖魔。
这些妖魔们穿过荒野，带走了很多原本在村子旁游荡的小妖魔，前往了据说是万千妖魔所居住的大江山之地。
人间有人间的法律，妖魔也必须遵守鬼王的律令，这便是大江山鬼王的意志。
此时的三田右已经二十多岁，在见到妖魔游巡百鬼夜行之后，他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上山。
三田右在山顶上，见到了注视着百鬼远去的山神大人。
突然间，三田右发现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并未在山神大人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山神大人的容貌一直保持着十多年前的模样，从未有过变化。
反观他自己因为家庭的负担与十多年的劳作，已经带上了几分苍老，唯踏入这山上才能感受到几分之前不曾有过的宁静。
“山神大人。”
三田右轻声开口，却并未等来山神大人的回应。
在前两次将消息告诉山神大人时，无论是幕国还是神道教，都能让山神大人露出笑容。
今天见到百鬼夜行约束妖魔，这本应是一件好事，但三田右却并未在山神大人脸上见到笑容。
“快了。”
沈渊目光望向了天边，那一轮定格在落日之前的黄昏大日相较于十余年前似乎黯淡了几分。
但这样的变化，却无法影响到哪黄昏大日的根基，只要无人能够取代，祂依旧是此方天地的大日。
在那黯淡几分的外表下，有无穷无尽的恶意正在不断酝酿，一旦爆发便是天翻地覆！
沈渊缓缓收回了望向黄昏大日的目光，这十几年里他心中已经摸透了几分规律，却依旧不敢长时间直视黄昏大日。
随后，他看向了不远处玄黄八卦阵环绕的那一棵大树。
在大树上，翠绿的萌芽已经绽放出花朵，两枚果实的雏形正在悄然孕育。
沈渊再次轻声道：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