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夺势（四）

　　嘟嘟的急促汽笛声，打破了一夜狂欢后布埃纳文图拉港的寂静，这座人口只有二十万的海港城市，立刻陷入了忙乱之中。

　　一艘艘战舰开始生火，粗大的铁锚在铰链带动下迅速收起，码头上到处是奔跑的哥伦比亚水兵。

　　对于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来说，这一幕似乎司空见惯了，自从这里成为了海军基地后，美国人隔三岔五就会来袭扰，所以军舰紧急出动也已经习以为常，当美国一次次无功而返后，这里的人们反而感到可惜，都觉得如果哥伦比亚早有这些大家伙，或许巴拿马那些分裂者也不敢投靠美国，让整个哥伦比亚人蒙羞。

　　纷乱的码头场景，让卡西利亚斯舰长微微皱眉，扭头再看隔壁的两艘新华皇家海军战舰，虽然也很忙碌，但每位水兵都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甚至烟囱里已经冒出了滚滚浓烟。

　　这样的场景卡西利亚斯舰长并没觉得奇怪，作为哥伦比亚海军舰长，他曾经在新华皇家海军位于大连的海军学校学习过两年，而且还带领军舰多次前往檀香山和新华第一舰队举行联合演习，见识过这种快速集结地场景。

　　这不是学习和苦练就能弥补的，这种紧急集结必须通过一场场战争的积累才行，因为这种时刻只有经历过战火考验的将士，才能够处变不惊，在最短时间内抵达自己的战位。

　　哥伦比亚海军太年轻了，所有人都没有战争的经历，突发情况时缺乏心理准备，态度上漫不经心更是所有南美海军的通病，因为这些水兵根本没有下一刻就会进入战争的概念。

　　尽管混乱让卡西利亚斯舰长脸上微微发烫，但半个小时后排在最前面的麦德林号（就是原俄国切萨列维奇号）还是率先缓缓冲出了海港，原本第二个出港的应该是自己的旗舰波哥大号（原俄国旗舰亚历山大三世号），但此时新华巡洋舰安海号打出了请求出港的信号，出于礼貌卡西利亚斯舰长答应了让他们先出发。

　　由于是紧急情况，三百位新华海军陆战队士兵暂时被留了下来，这使得邙山号得以跟上主力舰的出发速度，随着两艘军舰徐徐驶出海港，波哥大号和另一艘战列舰也离开了海港向远处海面上的黑点冲去，而此时他们和先出发的麦德林号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因为蒸汽机提速需要一个准备时间，所以三舰的距离越来越大。

　　进入巴拿马湾后，安海号和邙山号独自编队，脱离了分成两截的哥伦比亚舰队，这个场景并没有让人意外，因为无论是哪国舰队在第三国访问时遇到战争或者突发情况，都会暂避。

　　望着从海港内出来后分散的新华和哥伦比亚军舰，梅奥嘴角冷笑，暗道中国人也不过如此，还以为他们敢不顾国际惯例，加入哥伦比亚舰队来阻挡自己呢。

　　麦德林号上，舰长下令继续靠近，甲板上水兵们迅速拉开炮衣，将炮弹填入炮膛，转动炮塔，不过大家都没有太过紧张，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很多次了，或许一天，或许几天美国人就会离开，因为此时的哥伦比亚可不是只有炮艇的国家了。

　　或许是西班牙留下的斗牛士风格，亦或者是南美人特有的热情，哥伦比亚海军充满了挑衅意味十足的动作，起伏的海浪中，麦德林号的炮口随着全部对准了远处的美国战列舰，而且还在不断地逼近。

　　这种挑衅行为，让梅奥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被舰炮指着，尤其是中美洲这些西班牙咋种的舰炮所以他命令通讯兵，打出了“这里是美国军舰，立刻离开，否则将视为敌对行为”的旗语。

　　在自己家门口被人威胁离开，这对任何国家海军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佐治亚号发出的这个信号，顿时让哥伦比亚水兵全都义愤填膺，何况不远处还有两艘新华军舰，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所以麦德林号舰长立刻下令继续靠近。

　　卡西利亚斯舰长似乎对麦德林号的行动非常满意，但他身边的新华皇家海军第一舰队特驻哥伦比亚海军教导官林祥见到此景后，心底猛然大笑的同时，悄悄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到了后，立刻脸上却摆出了一副紧张的神态：“卡西利亚斯少将阁下，麦德林号距离我们太远了，如果美国突然发动进攻，那么……”

　　林祥的话让卡西利亚斯舰长皱了皱眉，他明白对方这是善意的提醒，但美国人来了几十次了，也没见到过会突然开火，而且两国并未出于交战状态，所以放心道：“林，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觉得美国人不会进攻，你看他们的炮手，都在观看。”似乎为了说服林祥，卡西利亚斯还把望远镜递了过来，指了指远处的美国水兵。

　　林祥也故意皱眉：“少将阁下，美国有鱼雷，所以我觉得应该让麦德林号离开至少五千米。”

　　“五千米？”卡西利亚斯想了想，看到麦德林号已经跨过了这个距离，决定接受林祥的建议，小心无大错嘛，所以立刻去让旗手去发信号。

　　安海号舰桥内，当麦德林号驶入当先的佐治亚号四千米距离内时，常贵已经钻了进来，从一位观察员手里借来望远镜后，朝徐振鹏舰长笑了笑：“看烟花嘛？”

　　“这帮混蛋。”徐振鹏也是北洋当年的后起之秀了，听到这个海豹头子的话，疼的直磨牙，撇过脸去不看这个混蛋的得意表情。

　　如果那一秒钟时间可以凝固。

　　那么你会看到常贵对安海号甲板下挥挥手，甲板上的海豹操作手按下了操控发射机按钮，波哥大号的旗手在奋力的打出“拉开距离”的旗语，梅奥点燃雪茄恶狠狠地盯着麦德林号，美国炮手刚刚填入第一发炮弹，而麦德林号舰桥内轮舵手正在飞速的滚动舵盘，舰艏已经开始偏斜。

　　但这一刻注定被后世列入和缅因号事件同等级的世界海军谜团中。

　　轰……

　　一声突乎其来的剧烈爆炸，连很多不知底细的新华水兵都瞪大了眼珠，爆炸带着巨大水团从麦德林号正对着佐治亚号舰艏的后舰桥喷涌而起，12900吨的舰体后面仿佛被海怪给托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砸在水面上，溅起更大的浪花。

　　冰冷的钢铁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整艘军舰都开始扭曲变形。

　　梅奥少将的雪茄从张大的嘴巴中掉在了甲板上，卡西利亚斯舰长的微笑瞬间凝固，常贵和徐振鹏狠狠地一击掌，而林祥则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然后放下望远镜惊恐的大喊起来。

　　“鱼雷，是鱼雷。”

　　“美国人释放了鱼雷，必须援救麦德林号。”

　　林祥的大喊，让波哥大号舰桥内所有人都猛地回过神来，事实上由于角度问题，横在波哥大和美国佐治亚号上的麦德林号完全挡住了视线，从哥伦比亚人方向看去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所以林祥的这个叫喊声更多是想造成先入为主的烙印。

　　因为这一带没有水雷，所以根据刚才的情况，加上“经验丰富”的新华海军教导官的喊声，大伙都认为那是鱼雷才能制造的破坏力。

　　“该死的美国人，他们宣战了，开火。”

　　卡西利亚斯舰长瞪着血红的眼珠，他从未想到刚照面哥伦比亚海军就惨遭重创，麦德林号如果失去，那么哥伦比亚海军就等于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作战力量，加上林祥的叫喊让他潜意识里美国发射了鱼雷，所以此时无论他是否愿意，除了开炮和逃走外，他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损失一艘主力战列舰还一炮不开逃回去，那么别说舰长了，包括身边的参谋副官都会被送上军事法庭，所以等于宣判了他必须将冲突进行到底。

　　“轰轰轰轰……”剩下的两所哥伦比亚战列舰开火了，猛烈地火团从舰上炸开，让梅奥少将清醒了很多，麦德林号是在佐治亚号面前被摧毁的，这就意味着无论他作何解释，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最后看了眼如同当年缅因号般开始下沉的麦德林号，梅奥全身都陷入了冰冷中，虽然他脾气暴躁，虽然他恨死了这些低等咋种，但他不是傻瓜。

　　当爆炸从水下冲天而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哥伦比亚已经离开了美国。

　　此刻他只有一个选择。

　　进攻，彻底的消灭哥伦比亚海军最后两艘战列舰。

　　哥伦比亚当地上午10点，两艘哥伦比亚战列舰和两艘美国战列舰在距离布埃纳文图拉港三十海里外的水域发生了激烈交火，由于哥伦比亚水兵经验不足，很快就被弗吉尼亚号和佐治亚号压制，此时远在一万五千米外的安海号陡然加速，迫近到了一万米内向交战双方中间发动了暴雨般的炮击。

　　10点40分，安海号向梅奥发去电报，要求立刻他停止攻击已经明显处于下风的哥伦比亚海军，否则新华皇家海军将自动视为美国进攻其盟友。

　　这份电报，让梅奥气的直跺脚，他虽然敢一不做二不休吃掉哥伦比亚海军，但却不敢擅自做主和新华海军开战所以只能眼看着哥伦比亚两艘战列舰在安海号的保护下迅速逃回了布埃纳文图拉港。

　　11点整，邙山号快速支援舰打出求援信号的同时，冲入弗吉尼亚号和佐治亚号面前，不顾自身危险开始援救麦德林号上落水的士兵，当时一位正在撤退的波哥大号上的哥伦比亚军事记者拍下了这个画面，当这幅勇敢冲入敌人炮口下救助哥伦比亚水兵的照片在媒体渲染下被所有报纸转载后，以至于邙山号全体官兵甚至被哥伦比亚政府授予了哥伦比亚勇士勋章。

　　下午2点整，当邙山号带着仅存的73位哥伦比亚获救水兵和近100具遗体，以及一块据说是哥伦比亚水兵打捞起来的美国鱼雷残片回到布埃纳文图拉港后，布埃纳文图拉的电报站瞬间被挤满。

　　1913年4月29日，正在马里亚纳群岛带着四位夫人借巡视名义放大假的李默接到了一封经过三重加密的简短电报，上只有十个字。

　　“哥伦比亚在我们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