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消失的海参崴（下）

　　睁开眼睛，举起望远镜，透过狭小的观察窗，基利科夫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

　　碧波荡漾的海湾中，鱼儿不时从湛蓝的海水中跃起，穿过宁静的海湾，远处美丽的山野上遍布鲜花，红色，黄色，紫色和白色，仿佛一张动人的大地毯向外延伸。

　　四周是无数由花岗岩堆砌而成的欧式小堡垒，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与海面的水雾混合到一起，给人一种如诗如画的意境。

　　作为帝国最精锐的高加索战士团的成员，他在一个月前才和五千位伙伴一起坐火车来到了这里，对他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内陆的士兵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海。

　　在这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大海的壮丽，但是……

　　当他的目光来到一栋建筑的外墙上那片焦黑时，就仿佛吃饭时吞下了一只臭虫般难受，这个美丽的远东港湾，如今正在炮火中战栗。

　　幸好陆军无法拖动超过十英寸口径以上的重炮，十几天来除了中国军队的小部分六英寸大炮外，其它根本无法威胁这些厚厚的岩石，何况他们的舰队还被堵在了外面，所以大家都相信，几年的一幕绝不会再发生。

　　唯一让人担忧的是弹药，自从一个多月前弹药仓库被人偷袭发生了大爆炸后，弹药供给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不过好在当时没有集中储存，要塞内总算还有些储备，而且好物资还算充足，所以只要能维持现状，哪怕是一两年都能坚守下去。

　　只是……

　　基利科夫望着东北方向，心头猛然升起了一丝悸动，这种感觉极为难受，就像是被困在了水中无法呼吸那样，那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从哪里来，连忙沿着狭小的过道登上了楼顶的瞭望哨。

　　登上观察哨后，视野骤然开阔，东北方向地平线外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这让他大大的松了口气，等到四周都出现了人影，士兵们开始三三两两起床，那种感觉也慢慢的消散而去。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一个奇特的地方，因为无论是他把望远镜转到哪个方向，居然都没有发现中国人的踪迹，这才想起这些如蟑螂般到处都是的家伙，似乎早在中国军队抵达前就得到了消息全部离开了海参崴。

　　难道他们得到了什么消息？

　　突然间，他心中的那种感觉又升起了起来，只是他并不知道，与眼前宁静海参崴要塞清晨相比，东北地平线下却早已忙碌起来。

　　足足四十艘巨大的河马级飞艇占据了整片空地，你无法想象四十艘战列舰那么大的家伙停在面前，是什么感觉，当它们一艘挨着一艘时，那不是壮观，也不是激动，而是一种压抑和窒息。

　　是的，因为你根本无法看到远方的天空，它们身体阻挡了一切视线，庞大的躯体会让你感觉像只蚂蚁般渺小而微不足道。

　　穿梭在这些庞然大物之间，李默也被眼前这一幕弄得浑身发烫，这将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空中轰炸，而它却出现在1903年，是自己亲手弄出来的。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兴奋的吗？

　　但等看到士兵们推着一辆辆手推车，运送一个个像油桶般的炸弹在飞艇间来回穿梭时，他的心却猛的跳了一下。

　　因为自己的要求，科技部的大头怪物们又弄出了一个恶魔，虽然那些化学专家们至今还不知道李大皇上为什么要把汽油凝固起来，以便长时间燃烧，但他们还是弄出了配方交给了装备保障部。

　　等到用环烷酸和脂肪酸的混合铝皂作为稠化剂的配方交到装备和后勤保障部的军工专家们手中后，他们又结合白磷燃烧弹终于弄出了这个怪物。

　　凝固汽油弹。

　　作为一种燃烧弹，实际上它的威力并不比白磷燃烧弹强，但问题是这个东西便宜而且加工简单。

　　白磷燃烧弹作为新华军机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几次使用后更是得到了重视，最新一代的更是添加了铝粉，使得燃烧的威力更加强大，但问题是无论是新一代还是老一代，燃烧弹的价格和制造都是极大的麻烦。

　　而凝固汽油弹却不同了，因为李默对石油的重视犹如对造船那样疯狂，早在夏威夷开始就进行石油储备，进入东北后不仅在资源部名下专门单独开设了石油勘探和开采中心，科技部也组建了合成化工研究院，加上还在这几年间，通过采购设备，自己仿制再创新建造等等手段，硬是建立起了世界第二，堪比美国的石油化工工业。

　　和洛克菲勒简单的炼油和提供沥青外，李默还多项硫化橡胶，最近又搞出了机器用的润滑油和特殊的航空汽油等附加品，使得合成化工行业开始露出了萌芽。

　　正是因为皇帝对石油的痴迷，延长油田不仅扩大了几十倍，而且资源部又陆续在乌鲁木齐等地发现了其他几座油田，再加上最大的来源海外输入，使得石油储备开始疯狂增加，也使得汽油的价格开始一路走低。

　　按照现在的价格计算，一枚五百公斤的凝固汽油弹，是同等重量的老式白磷燃烧弹的二十分之一，新式的二十五分之一，哪怕新式燃烧弹威力更足，但也绝比不上二十五枚同等重量的凝固汽油弹效果。

　　作为后世来客，李默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清楚这种炸弹威力有多大，要不然后世的美国在国际法制约下，还秘密保持着这种炸弹编制。

　　“报告皇上，海参崴攻击大队准备完毕，海参崴范围五公里内的百姓和军队也已经全部撤离，请指示。”空军司令薛慕华咧着大嘴，打断了李默的思路，能够让空军决定一场战争，是他最大的梦想，今天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出发吧，平安回来。”

　　“是，平安回来。”

　　随着薛慕华飞快的钻进101号飞艇，信号兵用力的挥动起了绿色旗帜，一股股黑色的烟雾立即从发动机舱里喷出，嗡嗡的发动机选转声甚至几公里外都能听到。

　　随后，整个基地里都看到了壮观的一幕，只见到两架猎鹰率先升空后，第一艘飞艇也迅速的解开系泊，依靠气囊内的氢气缓缓地升上了天空。

　　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

　　当第一批二十艘飞艇全部升空后，仿佛天空都被遮蔽了，战士们兴奋地叫着，喊着，挥动着手臂，似乎只为了让天上的战友看到他们。

　　等到第一批飞艇渐渐飞远后，第二批也开始缓缓升空，又是一次壮观的画面，害的几位随军摄影师不断地按下快门，摄影师更是转动摄像机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快了很多。

　　当四十艘河马级全部升空后，李默才登上了使用氦气的专用飞艇，缓缓地跟着大部队向海参崴飞去。

　　三十公里，或许步兵要走两个小视，如果带上重装备，甚至需要三到四个小时，但对天上飞的空军来说，几乎都是一袋烟的功夫。

　　当两架猎鹰呼啸着从海参崴上空飞过，尖锐的哨声从各处响起，整个海参崴都陷入了忙乱，因为这些天来大家都很清楚了，只要这些能在天上飞的怪物出现，肯定随后就会落下暴雨般的炮弹。

　　基利科夫望着呼啸而去的飞机，一边在思索这些东西为什么能在天上飞，一边抱着脑袋等待读过最初也是最困难的几分钟炮击，但出人意料的是，等了足足几分钟也没见到任何炮弹落下，不由得从厚厚的观察哨石壁后抬起了头。

　　但这一抬头，他就呆住了，就连四周响起的尖锐哨声都没有听到，因为他看见，数十艘巨大反而飞艇，如亘古野兽般缓缓钻出了云层，向着海参崴飞来。

　　他知道中国人有飞艇，因为他听说过这种在欧洲很流行的大家伙就是中国人率先制造出来的，听说过皇帝陛下正为了购买到飞艇技术着急上火，甚至还听说中国人通过出售这些飞艇的技术狠狠地赚了一笔，但却从未想到过，当这些大家伙猬集在一起，从头顶上飞来时，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压力。

　　但他并不知道，之后的海参崴会遭遇什么。

　　101号飞艇的弹药舱内，小李正在仔细的调整着炸弹上的定时起爆器，和执行窒息任务一样，这些“大油桶”内部中央也有一团炸药，然后通过一根金属管将引信和外部如刻度盘一样的起爆器相连，起爆器内有两节电池，只要按照飞艇当时的高度，就可以通过之前大量实验得出的自由下落速度计算出到达地面要多久，然后根据这个来调整起爆器点燃引信的时间，当刻度归零后电池两级就会迅速交错，引爆炸弹将里面的东西炸开往四周扩散。

　　随着最后一个起爆器被设定好，投弹舱门也被迅速打开，猛烈地大风呼啸着灌入弹药舱，让小李不由自主的趔趄了两步，幸好早已系好了安全带，要不然将会非常危险。

　　小李迅速的带好防风镜，走到了一排拉手附近，和第一代飞艇相比，第二代的弹药舱内装了一个自动投弹器，通过机械拉手不仅可以迅速的将炸弹扔下去，改变了以往用手推的麻烦，而且还可以精确控制每一枚炸弹投下去的速度，使得弹药的分布更加精确。

　　透过舷窗，小李可以看到，第一批次的二十艘飞艇开始陆续续散开，拍成了一个四纵队，每个总队间相隔大约五百米，这样四个纵队就可以达到两公里宽，足够覆盖一次海参崴要塞了。

　　当脚下的大地上开始出现一些建筑后，小李立刻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已经抵达了海参崴外围，投弹命令随时将会传来。

　　突然，脚下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些光点，那是俄国士兵朝天开枪的结果，可惜他们没有部队刚装备的大口径高射机枪，要不然还真不敢轻易地在上空飞行。

　　忽然，飞艇前部猛的往下倾斜起来，投弹窗中的要塞建筑变得清晰起来，这是舱门上也陡然响起了一阵咚咚的敲击声，这是投弹的信号。

　　作为最早装备飞艇，并投入实战的军队，新华空军拥有的经验是任何国家都无法媲美的，再加上这几年的苦练，一些优秀的投弹手甚至可以将炸弹投进目标机密范围内。

　　当第一个机械拉手被猛的拉下后，第一批两枚凝固汽油弹从窗口坠向了大地，十秒后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当八批，等到十六枚五百公斤凝固汽油弹全部被投完，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朵朵绽放的火云。

　　是的，是火云。

　　李默站在观战飞艇内，很清晰的看到一枚凝固汽油弹在要塞上空大约二十米的地方炸开，无数的胶质状东西被爆炸的火星点燃后飞射四方，形成了一片大约两百五十平方米的火云团，将哪个地区完全的覆盖了进去。

　　二十艘飞艇，每艘八吨十六枚，总计160吨，320枚凝固汽油弹，带来的毁伤是没见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这些东西和白磷类似，会附着于任何东西上长时间的燃烧，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霎时就将半个海参崴都淹没了。

　　站在高处的观察哨内，基利科夫的发现那些炸弹居然都偏离了他，暗呼幸运的同时，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只见到无数暴露在外的战友开始在火海中惨呼，火星从他们身上的每个地方燃起，那些火焰似乎有着某种魔力，竟然粘附在石壁上也不会熄灭。

　　没有人敢冲出石堡掩体去救援那些呼喊的战友，因为大家都发现，只要有人冲出石堡，那些火焰就会立刻将他吞噬，如果仅仅是吞噬还算好了，如果有人把火焰带回石堡，那么整个石堡都会燃烧起来。

　　一些身上着火的战士开始滚动，开始甩手，希望能摆脱这些恶魔，但这样的滚动和甩动的行为，又使得火焰不断扩散，最终蔓延的越来越广。

　　基利科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呛鼻的燃烧后臭味刺激着他的鼻子，熏红了他的眼睛，火焰不时引爆了一些弹药，一些木质的建筑更是早早的化为了一团灰烬，但这还没有结束，因为他发现头顶已经出现了第二批飞艇。

　　一波接着一波，一轮接着一轮，或许是数十艘，或者是几艘甚至是一艘，当他们将一枚枚如地狱魔火般的火种洒下，整个海参崴再也看不到人影，树木在燃烧，军营在燃烧，大地在燃烧，空气甚至都烧了起来。

　　一阵阵爆炸从海参崴各处响起，更为这种燃烧平添几分恐惧。

　　战争不是仁慈的，反而充满了暴力，哪怕薛慕华和所有空军士兵都被这种燃烧惊呆了，依然不断地将凝固汽油弹扔下去，哪怕那里已经被少了个焦黑，也必须再烧一遍。

　　最后为了将足足一千五百吨凝固汽油弹投下去，薛慕华甚至采取了工人流水线的生产方式，让四十艘飞艇排着队投弹，不断地来往于基地和海参崴之间。

　　当炸弹不断落下，火焰也变得越来越炽烈，无论风再大，无论躲到哪里似乎都避不开他，而最让人发疯的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东西被点燃，浓烟开始从要塞各处冒起，大量刺鼻难闻的味道开始使得战士们发生了昏厥，如果在开阔的地方或许还好些，但在狭窄的地方浓烟积聚，往往只需要几分钟便会被熏得休克甚至是死亡。

　　基利科夫已经无法呼吸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呼入的全是炙热，鼻腔更是如烧着了一半，惊恐下他开始寻找脱困的办法，当他看到几艘停泊在港湾内的驱逐舰开始向水道冲去时，仿佛看到了一丝光明，但还没等他追寻战友的脚步，就见到第一艘冲到水道口的驱逐舰四周扬起了无数的水珠，隆隆的炮声开始从远处海面传来，这时他才想起，那几艘战舰还在外面。

　　这一幕，彻底的断绝了大家离开的最后希望。

　　一枚凝固汽油弹从他头顶炸开，仿佛一切都结束了，他呆呆的看着这些冒着火焰，犹如猪油般凝稠的东西带着火焰落到身上，无论他怎样拍打，怎么遮盖都无法熄灭这些恶魔，当衣服被烧光，当身体开始焦黑时，这个位于海参崴中央的观察哨内的惨呼声渐渐消失。

　　等到三千枚，一千五百吨凝固汽油弹，经过一百八十八艘次的连续投弹后，天空仿佛都烧红了，夜幕下海参崴上空冲天而起的火焰连三十公里外的基地都可以清晰的看到，望着火光，每位新华军士兵都在想一个问题，哪里还会剩下什么？

　　当几个小时后飞艇大队悄然起飞，向着吉林境内飞去时，薛慕华才意识到，空军刚刚完成了一次连续的高强度轰炸，并且首次以自己的力量，毁掉了一座放在欧洲也是第一流的大型要塞城市。

　　等到第二天下午火焰逐渐熄灭后，陆战队一师才带着五千位负责清理的日本雇工进入了海参崴，当他们进入后才知道足足近六十个小时的燃烧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万士兵，一万三千普通俄国人，剩下的不过一千三百人，被直接烧死的多达两万余，其余也全都被有毒的烟雾熏死，最后当这份连夜清理后得出的数据交给亲自带队陆战队司令张顺后，他想了半天后才发出了一份电报。

　　电报上只有五个字：海参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