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叮铛，叮铛。”

　　清晨的北京城内，两行铁轨并行而过，一辆四节长的小火车上铃铛叮咚，沿着铁轨缓缓而行，几位挑着担子的菜农望着车头上不时闪耀着电花的“小辫子”很是奇怪，想不明白为何火车不冒烟。

　　随着电容产生的嗡嗡声渐渐远去，菜农们才加快了脚步向市场走去，忽然一大堆孩子从巷子里嬉闹着、呼啸着冲了出来，手里摇晃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号的红底金龙的国旗，仿佛那就是最心爱的玩具。

　　菜农们被吓了一跳，见到摇晃的国旗，才想起今个是一年一次的国庆日，是国家的大节，全部的学校和工厂都放假，所以也寻思着等会买完菜后早点回去，让婆娘也给整两个好菜下酒。

　　小火车速度不快，一路缓行一路响铃，提醒行人小心，也在告知那些要坐电车的人准备好，铃铛声中，不时可以看到有人从车门钻进钻出，甚至还可以看到几个洋人的和大伙一样，挤在人堆里跟着摇晃。

　　由于速度慢，这种刚刚投入使用的小火车一路都不会停，而是以额定的每小时十公里左右的速度绕着城区穿行，只有当路过偏僻地区才会加快些速度。

　　四号车厢的尾部，几位穿着普通灰蓝色工人服的大汉挤在一堆嘻嘻哈哈，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眼神几乎没有停止过扫视四周，无论是坐还是站，似乎都有意无意的保护着角落里的两个人。

　　杜大壮自打出门，一只手就揣在怀里，此刻挤在那么多人的电车上，更是紧张的手心冒汗，李默见状呵呵一笑：“得了，看你紧张了的，哪有那么多人认得我。”

　　话是这么说，但杜大壮可不敢过分放松，现在不比以前了，拿刀拿剑的还可以用身体来挡，但上过战场后才清楚，那种开枪扑倒别人身上帮着挡子弹的效果不并大，子弹很容易钻头人体打在掩护的人。

　　所以最近的几位禁卫衣服里都穿着前后都插着一块厚钢板的马甲，因为只有那样才能真的挡住子弹，不过一路背着钢板走路，即便是快入冬了也有些闷热喘气。

　　李默心底叹了声，只要自己一天不离开这里，禁卫们就不会真的放松下来，这是他们的职责，所以也就没有在劝。

　　叮铛的铃声中，一大群穿着短裙抱着书本的女孩冲了上来，唧唧喳喳的犹如一群百灵鸟，免费教育是向所有适龄孩子开放的，所以各地出现了很多专门的女子学院，梁启超这位教育大臣如今是一年到头连家都不会，带着手下从南到北的视察工作，就地解决师资和资金等等问题，在这种忘我的精神下，教育普及的速度的确飞快，就连他也惊讶万分，不仅全国如今有了几十所女子学校，技校和职业学校更是遍地开花，很大程度缓解了技术工人紧缺的问题。

　　思想这个东西，真的会随着身边的悄然变化而改变的，此刻距离全国统一才过去几年？可随着屁股下这条中国第一条电气化小铁路的通车，人们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每天穿梭在城里，发着叮铛声的有轨电车，从最开始的围观拥挤，到现在泰然处之的把它当成代步工具。

　　严格来说，这条是世界第二条电气化铁路，它比伦敦晚却比美国长岛早两个月完成，但作为穿越者，也是电气化的倡导人，美国和英国虽然都出现了有轨电车，但数量上却远远不及新华，除了北京外，全国十几个直辖市和省会城市都陆陆续续通了车，尤其是北京上海和广州三地，更是已经在修建第二条甚至是第三条，最为关键的是，这套有轨电车系统和机车，全都是新华自己设计建造的。

　　有轨电车是城市免费交通系统的最好补充，这为将来发展城市地下交通系统提供了很好的技术储备，所以李默也仅仅告知不要过热，便让李恩富和建设部自己去搞了。

　　除了有轨电车外，两旁的景物和房屋变化并不大，除了要将老北京城风貌完整保存下来的因素外，主要还是因为国家资金全都集中到了基础设施和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工业上，类似于向美国那样正在风靡的高楼建设要靠的是民营资本，这只能等。

　　从国家财政收入来说，新华目前排在世界第五，首次超过了意大利，但摊到每个人头上别说欧洲了，南美很多国家都比自己强，所以只能集中有限资金投入基础设施等重要行业，只有再等几年民营经济起来了，国家收入才能出现暴增。

　　房屋虽然变化不大，但街面上自行车和汽车却多了很多，在人均收入还很低的年代，取代美国成为世界第一汽车大国李默没想过，但仅次于美国之后的世界第二新华是可以保障的，毕竟满清留下来还是有些底子的，在拥有三大国有汽车厂和十家私营汽车厂的新华，汽车的建造成本已经开始大幅下滑，八十蓝币左右的一辆的最基本型轿车，还是有很多人能消费的起。

　　根据统计，截至上半年，美国商人都购买了新华的发动机专利后，七年里涌现出了几十家汽车厂，已经制造出了三十万辆各类汽车，而新华从十年前台北汽车厂生产出第一辆民用汽车开始，利用流水线方式，全国也共计生产了二十万辆民用轿车和小型卡车，成为了仅次于美国的汽车制造大国，不久前更是成功将三档变速箱技术安装到了汽车上，使得驾驶更加舒适。

　　汽车的飞速发展，带动了零配件和道路的旺盛需求，加油站也陆陆续续出现，一些私人也首次参与了进来，他们从炼油厂购买汽油，然后运到全国各地销售，形成了最早的一批油商，为了他们，船厂和汽车厂还首次专门设计了可以在内河航行的小型运油船和油罐车，虽然还很简陋，规模也不大，但随着汽车越来越多，再过十年八年的，他们中总有人能逐步崛起。

　　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好处，当一个行业逐步壮大，就能带动大量的附加产业，激烈的竞争导致适者生存，最后当你从残酷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就能真正的参与到角逐世界的脚步中。

　　正想着该如何再从后世的汽车带动国民经济的发展中挖些东西出来，杜大壮忽然推了把李默，道：“少爷，我们到了。”

　　“哦？这么快。”李默在几位便衣禁卫保护下跳下电车，才发现不远处北京城最大的戏园子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为了加强放映的效果，戏园子主人还特意在上面拉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使得园子里看起来更加黑暗。

　　“我说董掌柜，您这也……咋都弄成了黑色呢。”

　　“呵呵，钱掌柜啊，这不是这个东西不能透光，不然就看不清了，要不你以为我会搞得跟奔丧似的。”

　　“呸呸，老董，今个可是国庆，大过节的，你这要是放十年前，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哈哈，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打个比喻。”董掌柜连忙摆手：“再说了，当今圣上乃是千古开民之主，又怎会为了我拉一个黑帘子放电影就问罪呢。”

　　“那倒是，呵呵，这日子是比十年前好多了，娘的，走路都带劲。”

　　“董掌柜，问你个事，他们都说今个那个叫什么的里能看到皇上？真的假的？”

　　“叫电影，是洋人发明的，不过咱新华自己现在也能造了至于能不能看到圣上，呵呵，你们都是在报纸上见过皇上相片的人，季掌柜您更是在商业协会见过皇上，一会自己找就是了。”董掌柜打着哑谜，压低声音：“我只说一个句话，今天放的东西，保管你们看完了这辈子都难忘。”

　　最后一句话，顿时勾起了大家的兴趣，纷纷向内挤去，黑压压的大堂内只亮着几盏电灯，虽然这座戏园子一次能容纳几百号人，但由于是免费的，又是这一两年才出现的新鲜玩意，所以涌入了的人太多，最后董掌柜也只好找来几位巡警帮助，带着伙计告诉大家，一波波的看。

　　“呵呵，一分一包的瓜子钱，这位董掌柜这几天也能赚不少了。”李默从伙计手里买下了几包瓜子，递了几包给大壮和侍卫，由于黑灯瞎火，被认出的概率小了很多，所以他倒是悠闲了起来。

　　片刻后，几盏电灯全部熄灭，院子里顿时暗了下来，还没等大家明白，后面的二楼上陡然亮起一束光明，投射在了正面高高悬起的白布上，那位八面玲珑的董掌柜趁着还没开始放，立刻走了上去喊道：“诸位，今天放的这个上面可都不是假戏，那是不久前咱们新华海军和俄国老毛子在南洋那边打仗的事，老少爷们可要看仔细了，这辈子恐怕也就这么一次。”

　　董掌柜的话，顿时让全场都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大家都没想到，这次看的居然不再是之前那种梨园景物，而是真实的打仗景物。

　　这下所有人都紧闭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

　　画面缓缓拉开。

　　一艘艘雄壮的战舰开始集结，甲板上来回奔走的人影衬托的身后的战舰更加庞大，狰狞的炮管开始旋转，几艘驱逐舰伴随在左右，当看到一枚比胳膊都粗的炮弹被塞入炮膛的近距离画面，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忽然镜头一转，天际边陡然出现了大股大股的黑烟，镜头里正对着比划的几位水兵陡然紧张气来，指指点点大喊大叫后迅速的钻进了巨大的炮塔，紧接着近在咫尺的乌黑黑炮口就对准了黑烟的方向。

　　这时，画面抖动了起来，仿佛有人在扛着猛跑，虽然画面一丝声音都没有，但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当画面前出现一个观察窗后重新稳定下来，众人也随着大松口气。

　　这时，画面再次一转，几位军官出现在了画面上，紧接着一个人影陡然点燃了戏园子内的寂静。

　　“皇上，快看，是皇上啊。”

　　“老天爷，真的是皇上。”

　　“是啊，没想到皇上原来是御驾亲征去了，这得多危险啊。”

　　“……”

　　见到李大皇帝和陈平站在甲板上，做指点江山状，一些在各种活动中见过李默，或者在报纸上见过照片的人纷纷大喊起来，热烈的叫喊声更是让外面的人越围越多，全都恨不能立刻冲进去看个明白。

　　剪辑电影的是位年轻的海军士官，虽然李默为了全景保存历史，在每艘军舰上都安排了四个摄像机位置，但能够从那么多底片中剪辑出一个小时的海战精华，还要穿插自己的画面，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当一艘艘驱逐舰如猎犬般向远处冲去，当画面里一艘艘巨舰开始转向，园子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当俄国庞大的舰队如同一串黑点出现在远处，当第一道水柱从军舰不远处升腾而起，气氛顿时到达了最高潮，没有声音，没有欢呼，只有一个个捏紧的拳头，对普通人来说，能够如此观看一次真实的海战，早已超出了想想。

　　黑白的画面无法渲染出所有景象，但那一团团灰色的从炮口炸开的巨大硝烟团，却无疑告诉所有人，战争有多么激烈。

　　当俄国军舰皇太子号上升起一团巨大的烟雾，然后斜着沉入了水底，压抑的园子里终于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画面是无声的，但心脏却在随着每一次闪烁跳动，当距离开始拉近，转到了军舰内的景象后，大家的眼球都仿佛爆了。

　　一团硝烟从甲板上涌起，画面中几个士兵如娃娃被抛起，砸在了厚厚的钢板上血肉模糊。

　　一截断裂的钢板，闪电般穿透了观察窗，让画面一阵黑暗。

　　一道谁也看不懂得如鞭影般的东西，横扫着从甲板扫过，几位正在甲板上用76毫米炮向敌人开火的士兵猝不及防，身体被切割开。

　　硝烟弥漫，脚步匆匆，张大的嘴巴，和混乱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当画面终于重新亮起，大家才发现这次居然是两艘俄国军舰在夹击它，当画面和军舰急冲再次回到了中间后，刚才的画面又出现了一次。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太漫长了，直到能看到清晰外形的俄国军舰缓缓沉入海底，大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忽然，画面似乎停顿了下来，二楼的播放师嘴角一勾，将一张刻了几个字胶片放在了镜头前，投射在幕布上后，出现了一行字。

　　“奉天号一打二，战死48人，伤27人，击沉了那两艘厄瓜多尔卖给俄国的万吨军舰。”

　　“啪”当字幕出现后，所有桌子上都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字幕在众人的喝骂中整整停顿了一分钟后，播放师才抽掉了临时的胶片，重新让机器转动了，画面上再一次流动起来。

　　望着群情激奋，被海军雄姿，被激烈战斗刺激的浑身发烫的众人，李默微微一笑，教育和爱国宣传并没有想象的困难，即使在文化水平低下的年代，没有什么比这些画面更富有鼓动性了，如果能学学刚才的字幕，多停下几次，插入有字幕的胶片，说明一下，效果绝对不会比是后世好莱坞那种带着个人英雄主义大片差，因为电影此时新华的普通人眼中本身就已经很震撼了。

　　这是人类的本性，因为每个有记性的人，都会对第一次看到的东西印象格外深，虽然此时的电影没有声音，没有色彩，但他相信，等一千份拷贝向全国蔓延，不仅仅是他，一些东西也很快会在人民心中扎根下来。

　　这将是一次无声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