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两年变两天

　　实笼岗港外海，10公里。

　　名不见经传的小港，原是新加坡渔民专用码头，位于新加坡岛东北柔佛海峡内，由这里向东便是丰饶的暹罗湾和南海。

　　站在大连号重巡洋舰上，何平仿佛闻到了远处新加坡大岛上飘来的硝烟味，作为老资格的帝国皇家海军舰长，他心底有些遗憾。

　　曾是海军骄傲，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大连级重巡洋舰终于老了，帝国反击战中偶现峥嵘也无法挽救渐老的韶华，短短几个月后它们便被海军降级，如果不是254毫米舰炮余威犹存，甚至都有可能被直接除名。

　　新技术，新观念和新战术，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出现，十年前恐怕除了在航空发展上大手花钱，甚至让海军都嫉妒的皇上外，谁也不会想到今天主导战争的会是天空，当飞机和年轻一代海军人凶狠迅猛崛起后，他们这代人也终于走到了最后时刻。

　　48岁的他甚至做好了退役准备，但战争忽然来临了，要不然恐怕他都无法想象，脱下军装回家带孙子会是个多么滑稽的结局。

　　就让舰炮在这场规模浩大的战争中，最后疯狂一回吧！

　　何平扭过头，六艘完完全全以疯狂炮战为基础改装的战舰，在晨曦中露出了狰狞。

　　这就是夜叉！

　　传说中，夜叉是龙王爷麾下的巡海大将，可掀万重巨浪上岸助阵。

　　今天，新的夜叉无法掀起滔天骇浪，但却同样可以从海上给敌人带来无穷无尽的恐惧！

　　三艘由原公爵级改进而来的火龙级火力支援舰，三艘老北极星改进来的地狱火级火力支援舰，原本夜叉中队规模应该是十艘，但因为西蒙斯后来提供的战舰多不合格，目前只有六艘。

　　火力支援舰，是皇上提出决战境外战略后，海军再次演变为“由海向陆”新战术的产物，由于两级军舰底子不同，武备上稍稍有些差异。

　　首先改变的是外形，如果你此时拿着两种老战列舰的照片，肯定不会把面前这六艘军舰和它们联系起来，因为早已面目前非。

　　前舰桥和前桅杆被合并到了一起，两座烟囱被并排放到了舰桥后，至于原来的副炮、后桅杆、后舰桥已经全部被铲平，就是为了塞入更多的炮塔。

　　火龙级（原公爵级战列舰），拥有7座三联装152毫米/L52型舰炮，前二后五背负布局，地狱火级（原北极星级战列舰，从智利回购三艘）拥有座，前二后四布局，六艘支援舰总计拥有117门152毫米舰炮，每门炮备弹达到了900枚，由于舰炮本身就比陆军同口径炮威力强，机械助力发射速度是陆军的一倍，所以设计师们曾计算过，同单位时间内，艘舰的火力强度超过24个装甲师炮兵营。

　　虽然威力巨大，但如此巨量的舰炮和改动，已经严重破坏了战舰原来的结构，厚厚装甲被拆掉，炮塔仅仅是防破片普通钢板，弹药舱采用了大舱布局，每两门炮塔共用一个弹药舱，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减轻重量，塞进更多的炮塔和炮弹。

　　最后设计师们还专门学习欧洲为六艘支援舰侧水线加装了各两米宽的防鱼雷空舱，内部用钢管做支架，不仅增大了浮力，减小了齐射时的横摇，还提高了防水下袭击的能力。

　　应该说，这根本不是军舰，而是一个海上移动火力支援平台，是一个危险地火药桶，脆弱的结构使得没有一位海军舰长愿意带领它，所以指挥六艘支援舰的全都是预备役和退役后最近又被召回来的老兵，而且编制也属于海军陆战队，仅仅由海军代管。

　　据说当六艘火力支援舰改装完毕试射时，海军内部便一致认为，这是新华的多炮塔怪物！“怪物好啊，英国佬有重炮蚊子船，咱们有火力支援舰，那就比比看谁更变态！”李大皇帝事后评论时眉开眼笑，亲自取名“海军陆战队夜叉火力支援中队”。

　　阳光一点点升起，英国远东舰队不和号，王冠级一级装甲巡洋舰阿里阿德涅号和阿耳戈英雄号，均在三小时前被潜艇击中搁浅在柔佛海峡西出口的伯甘岛上，据说海军陆战队已经准备在战后打捞，看看能不能充当新火力支援舰平台。

　　此时的新加坡要塞四周已经没有一艘协约舰，所以两艘护航的大连级重巡上水兵们都拥挤上了甲板，当他们看到117根52倍身管同时竖起的画面，都觉得头皮发麻，想到等会它们将以每分钟至少六枚的速度打出炮弹，电流就沿着脊骨布满背心，浑身都酥麻起来。

　　射程达到了40公里的底部排气增程弹被塞入了炮膛，炮手们兴奋地等待着开火命令，但令人奇怪的是，随着太阳一点点升高，命令却还迟迟没有下达，甚至天空中除了两架派来进行火力侦察和引导的蜂鸟外，再也看不到任何飞机。

　　空军都放假了？

　　大伙各自傻眼的同时，武吉知马山掩体内，满身污垢的菲利普斯中将也暗自皱眉。

　　怎么回事？

　　难道昨天铺天盖地的飞机都是幻觉？！

　　想了想后，他走出了深入山体内部，由厚厚泥土和水泥钢筋保护的武吉知马山中央要塞，但当他出现在阳光下时，四周战壕里熬了一夜，防止新华登陆的士兵们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一向以整洁干净的贵族形象出现的皇家海军中将。

　　此时的菲利普斯更像是个讨饭叫花子，身上军装被扯破了几个大洞，如布条般挂着，黑一块白一块几乎快认不出来那是白色海军制服。

　　昨天他是被参谋和士兵从爆炸废墟中挖出来的，如果不是大家拼死相救，恐怕早已窒息而死，和制服相比，他那双眼睛才更让大家担心，瞳孔涣散的几乎没有任何神光。

　　谁都知道，这位平时和蔼可亲的中将遭遇了人生最惨痛的一次打击，他的舰队仅仅一小时就灰飞烟灭，昨夜又传来了不和号战列舰带领的编队也被击沉搁浅。而且赖以自豪，被誉为东方直布罗陀的要塞不过一天时间，就毁掉了近半，如果不是武吉知马山这座要塞建于山腹，除了厚厚的水泥钢筋还有山体阻隔，恐怕也早被敌人飞机投下的那种大型炸弹轰塌了。

　　刚刚统计出来的数字告诉大家，短短一天时间，连海军在内38233人的新加坡要塞驻守部队，死伤就超过了5千多人，近300架飞机全数会毁，其余大大小小百余艘军舰，半数都被击沉或者损毁，剩下要不就是因为航道被堵塞无法离开，或者就是搁浅，不过即使能冲出去，恐怕马六甲海面上也已经泊满了新华帝国皇家海军的军舰。

　　虽然昨天的打击沉重不堪，不过菲利普斯中将还是不认为新加坡会快速崩溃，他相信自己的战士，昨天巨大的伤亡是因为对飞机估计不足，或者说根本没想到，所以趁着夜色掩护，他已经重新调整了防御部署，将可以使用的所有防空炮全都调到了武吉知马山要塞附近，只要新华一天攻不破这座在山体内的要塞，就一天不能说占领了新加坡岛。

　　看着四周纵横交错的战壕和大量的防空阵地，菲利普斯中将深吸了口气，涣散的眼神在阳光刺激下渐渐汇聚，据守两年已经不可能，但再坚持一段时间还是能办到的。

　　求援的电报相信印度大舰队和首相府都已经收到，所以必须再坚持一段时间，坚持……

　　菲利普斯中将抬起头，渐渐移到头顶的热辣太阳让他感觉温暖了很多，此时整个新加坡到都鸦雀无声，除了不时出现在的一辆架水上侦察飞机外，昨日呼啸的死神一架都没出现。

　　到底怎么回事？！

　　菲利普斯中将皱眉苦思，情报的缺乏让他无法做出判断，但心里总觉得毛瑟瑟的，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就在他和参谋军官研究为何新华飞机至今没来时，被炸了一天，又因为怕敌人陆军趁夜进攻的士兵们坚持不住了，阳光照在身上，眼皮不由自主的便耷拉下来，更多则趁机走出掩体舒展蜷曲了一夜的僵硬身体，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在死亡前徘徊一天后，大家才发现海风带来的咸味竟然如此清新。

　　数十位包着头巾的印度厨师推着小车开始为战士们提供午餐，大伙纷纷放下枪，三三两两的坐在堑壕边缘，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刻。

　　突然！

　　正当一位士兵举起杯子喝水仰头时，余光中陡然出现了密密麻麻一片黑点，还没等反应过来，武吉知马山四周就被无穷无尽的炮弹笼罩起来。

　　“轰隆隆……”

　　士兵们连滚带爬想躲回掩体和堑壕，但落下的炮弹实在是太密集了，短短一分钟内阵地四周就仿佛被犁了一遍。

　　炮弹呼啸着落下，推着小车狂奔的印度厨师还没发出叫喊，就被连续落下的五枚炮弹淹没，等到硝烟散尽只剩下一个个弹坑，什么都不见了。

　　炮弹，爆炸还是炮弹和爆炸！

　　无穷无尽！

　　你见过暴雨打在平静池塘里的画面吗？此时的武吉知马山就是湖面，炮弹化为了雨滴，猛烈地倾洒而下。

　　一个火团连着一个火团，一个弹坑挨着一个弹坑，片刻后火团和弹坑甚至都分辨不清，完完全全的连成了一片。

　　天空上，两架蜂鸟已经无法指挥，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下去，武吉知马山四周都是爆炸和大火。

　　花了一晚布置的数十个防空炮阵地，连敌人影子都没看到就被数以百计同时落下的炮弹淹没，装甲车被炸得只剩下了残片，短短十分钟后，深达两米的战壕就已经被爆炸掀起的泥土填满，无数士兵被埋在了土堆下，一些士兵慌张的准备爬出，但才露出一点身体就被横扫而过的弹片切碎。

　　哀鸣和惨叫声，在爆炸中飘荡，刚刚走出要塞和掩体喘口气的士兵们谁也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多，如此密集的炮弹。

　　不，应该说弹雨的覆盖！

　　初始还能分辨的此起彼伏爆炸声，到最后已经无法听清，整个武吉知马山都被炮弹和爆炸填满，士兵们只能下意识的抱着头，趴在深深地堑壕里，要不被炮弹撕碎，要么就被掩埋。

　　菲利普斯中将刚刚恢复的信心再遭重创，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当他全力防御敌人继续从天空发动进攻时，却没想到这次呼啸来的却是炮弹！

　　更抓狂的是，如此密集的炮弹，需要多少艘战舰同时开火？作为海军军官，他很清楚眼前这么多炮弹和爆炸最起码需要一百门以上的舰炮同时开火才会形成，难道说新华安排了至少十艘轻巡洋舰来炮轰这里吗？但问题是，152毫米舰炮根本打不到这里！

　　因为武吉知马山要塞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距离海面有20公里，在加上要和海边浅滩隔开一定距离，也就是说除非305毫米以上，拥有25000米以上射程的重炮，其它舰炮都应该没有威胁。

　　但问题是，经验告诉他，呼啸和爆炸的火团都显示，这些都是152毫米炮弹，它怎么可能飞到这么远？还如此密集？

　　上帝，到底是什么大炮？

　　“打，狠狠的打！”

　　就在菲利普斯中将和英军将士被炮火淹没的绝望时候，两艘大连级重巡上却爆出发阵阵欢呼，旁边的六艘火力支援舰见到有人喝彩，越大越起劲，以每分钟900枚的速度向30公里外投掷炮弹，即便是何平这位经历过多场大海战少将舰长，面对这么猛烈的炮击，都不禁心底发寒，眼角只抽。

　　“英军怕是连渣滓都捡不起来了吧？！”

　　两小时！

　　对水兵们来说是兴奋和痛快的120分钟，但对武吉知马山英军来说却犹如噩梦般漫长，84240枚高爆弹，如飓风般从这片仅有20平方公里的主要塞上空扫过，平均每平方公里落下了4212枚！

　　以每枚152毫米底部排气增程弹50公斤计算，2小时内总投射炮弹4212吨，是昨天空军一天投弹总吨位的10倍！

　　当炮击暂时告一段落后，两架蜂鸟上飞行员只看到，原本纵横交错的战壕和坑道几乎被彻底填平，武吉知马山暴露在外的全部工事都被摧毁，树木被炸断，山头更是仿佛被削掉了薄薄一层。

　　菲利普斯中将傻傻的站在气窗口，外面如地狱般景象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抓住墙壁缝隙的手指几乎磨出了血，外面那些幸存的士兵开始努力地刨着泥土，希望能救出被掩埋的伙伴。

　　尸体，横七竖八的铺满了大地，碎肢断臂飞溅散布，一位刚从厚厚泥土里钻出的士兵，用枪拄着地，环视四周，眼睛里已经毫无生气。

　　嗡嗡的吵闹声从他头顶传来，他麻木的看了眼天空，12艘巨大的飞艇正在缓缓驶来。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所有人只看到，他近乎麻木的举起枪，不瞄准，不蹲下，就那么站着，一枪又一枪。

　　失去了所有防空阵地后，1300米高空的河马飞艇上，投弹手对这种挠痒般攻击连看都不看，缓缓打开了底部舱门，露出了两两一组，并排叠放，长达5米的四枚外号“小胖子”的巨型炸弹。

　　1800公斤特重型穿甲高爆弹！

　　这是目前任何一架飞机都无法装载的超级炸弹，只有载重达到了10吨，还特别为它改进了弹药舱，设计了专用加固挂架后的河马级飞艇才能携带。

　　飞艇，两两一组，从武吉知马山要塞上空掠过。

　　第一波8枚“小胖子”率先钻出了弹仓，黑点在那位士兵眼中不断放大，沉重的弹体近乎垂直的砸落地面，然后……

　　火光冲天而起，高达数百米，沿着爆炸中心点向四周呼啸的罡风比最猛烈的海上飓风还要厉害，几颗需要两人才能抱住的大树，被连根掀翻。

　　大地剧烈的震动起来，被认为坚不可摧，甚至刚才那么猛烈炮弹都没动摇分毫的武吉知马山要塞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地震，却又仿佛变成了浪尖的小船，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反复颠簸摇晃。

　　一块在身边砸落的碎石都没惊起已经呆滞的菲利普斯中将，他眼中那位孤零零站在阵地前，刚才还在不断扣动扳机的士兵，被一道肉眼可见的爆炸扩散火圈吞噬后消失无踪。

　　应该说飞艇投弹真的效率很低，命中精度更是惨不忍睹，但这毕竟是1800公斤的“小胖子”啊！

　　每次“小胖子”落下，都会让要塞四周出现一个深达10米，直径30米的巨大弹坑，当其中一枚，也是48枚中唯一一枚命中了武吉知马山要塞主体的“小胖子”，毫不费力穿透厚厚泥土，砸烂对它来说薄弱无比的水泥层，在要塞内部发生爆炸时，灾难发生了。

　　武吉知马山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蛰了一下，先是爆炸中心山体拱起然后如火山喷发那般在压力作用下向四周爆开，等到火苗和气浪从要塞气窗和通风孔冲出后，整个西段就像一只被灌满了水，却又被连续扎破的气球，主体结构开始向内塌陷。

　　当飞艇缓缓消失在地平线外，菲利普斯中将才从卫兵身上爬了出来，游目四周后看到，惊恐和绝望已经爬满了所有人的脸庞，顿时一丝苦涩从嘴角泛起，脸颊上更是火辣火辣。

　　两年变成了两天！

　　这是个多大的反差和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