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一章 中国古棋的精髓

　　在接下来的半天里，李小强收起了前面的懒懒散散。他又变得“严肃紧张”。

　　“他这个样子，和去年对山城宏九段比赛前的样子很像啊。可以看得出来，小强对下一场比赛明显没有做什么准备。淡路九段和山城宏九段可是同一个级别的。那么最后的比赛结果……”

　　李小强的表现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自然让很多人为他感到担忧。同时让人对他的表现更加期待：

　　“经过这大半年多的时间，他的水平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呢？现在大家都可以肯定，他的围棋水平的确是进步了。而且进步很大。不过以他现在的真实水平，在类似于明天的“遭遇战”中，能够撼动曰本的强九吗……”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神经大条”的张志东都有点为李小强感到担心。去年的比赛他可是亲眼所见。李小强在和山城宏的比赛中，从序盘就开始落后，一整盘棋下了，基本就没有明显的机会。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可以说是真正的完败。比依田的“完败”更像是完败。人家依田最起码还有反击的机会。

　　吃过晚饭以后，张志东再次找到李小强：

　　“小强，我上午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大家都知道，我们国家围棋水平的落后，不能怪我们国家围棋界的老前辈们。要知道，国运昌，棋运昌……”

　　李小强一摆手，打断了张志东的话：

　　“呵呵，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意气用事，非要在明天的比赛中展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从而失去了平常心。我现在可以给你透个底，你没有说到中国古棋以前。我还真的没有想好怎么下这盘棋。就这样和淡路先生碰撞的话，我估计我的赢面不大。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哈哈，就是你提到“子效”问题，让我现在觉得，输赢不好说，不过我肯定能够给淡路先生制造更多的麻烦。”

　　张志东仔细打量李小强，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怕你受到影响。不过说真的，你确定中国古棋对你备战有作用吗？中国古棋力量大我们都知道，不过说到对子效的理解。应该还是人家曰本围棋厉害吧？对于这样的东西，人家都已经理论化了，而且在各方面都阐述得很清楚。而中国古棋呢，好像看不到这样的东西吧。”

　　“哈哈哈哈，行啊，我说张大记者，居然和我探讨起这样的问题了。不错不错，看来你总算是对中国古棋有了那么一点点了解。也知道拿中国古棋和曰本围棋比较了。有进步，有进步……”

　　张志东心里苦笑一声。心说我当然有进步，我容易吗我？要不是怕影响到你的情绪，我会来和你探讨这样的“技术问题”。现在谁不知道你李小强呢？你平时就是一个闷葫芦。要想让你多说两句，我也只能尽量往围棋上扯。

　　李小强好像不知道张志东的意思。说到围棋，他眼睛发亮，他眉飞色舞，他继续在那滔滔不绝：

　　“中国的古代围棋，仅仅用“力量大”来形容实在是太肤浅了。他们对围棋的认识，哪怕就是在纯理论上，和曰本围棋相比也毫不逊色。从某个角度说，中国古棋甚至更接近围棋的本质。我一直认为，曰本围棋根本没有资格看不起中国古棋。是的，他们没有资格！他们有的，只是傲慢和偏见！嘿嘿，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一直看不起的中国古棋，内心其实也是看不起他们的。不仅看不起，甚至到了不屑一顾，不值一提的程度。哈哈，这真是一个有趣的事情……”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很明显，张志东被李小强带沟里了。按照他的本意，这次过来找李小强聊天，只是希望李小强安心备战。不要受到“师门恩怨”之类的影响。换一句话说，他就是来做李小强“思想工作”的，希望通过聊天，能够“开导开导”李小强。可惜“谈话”进行到现在，有没有达到“开导”的目的不知道。张志东的八卦之火倒是熊熊燃烧。

　　在中曰围棋的交流史中，唐代棋手顾师言的“一子解双征”属于“远古围棋”。要用这个来说明中国古棋比曰本围棋厉害，这显然不能算数，也缺乏说服力。等道策开创了曰本的“近代围棋”以后，中曰围棋的交流一直比较少。特别是中国的黄龙士棋圣和曰本的道策棋圣，他们基本上属于同一个年代。两位划时代的围棋大师居然没有留下交流记录，这实在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在近代围棋史中，一直到中国古棋最后一位“国手”级别的周小松。也没有留下什么交流记录。等中曰围棋开始交流的时候，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古棋在很多方面都开始衰退了。再也没有产生一位能够达到“国手”级别的棋手。用后面的交流历史来说明曰本围棋比中国古棋厉害。其实同样不能算数，同样缺乏说服力。

　　伊藤老太太当年横扫中国棋手。这其实是一个标志姓的事件。它好像宣判了中国古棋的死刑。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清醒的意识到：中国围棋和曰本围棋相比，几乎是全方位的落后了。要打败对手，必须从学习对手开始做起。这好像是唯一一条道路，没有其他的选择。的确，中国围棋也是这样做的，而且做得非常不错。

　　可惜的是，在学习曰本围棋的同时。中国古棋已经没有什么人关注了。有很多人表面上说尊重中国古棋，内心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张志东就是这样一个人。通过李小强的“长期熏陶”，张志东慢慢对中国古棋产生了一点兴趣。不过他从小养成的观念根深蒂固，对曰本围棋的那一套依然奉为真理。

　　曰本围棋看不起中国古棋，在这个年代被认为是无可厚非的事情。现在听李小强这个“古棋传人”说，中国古棋好像也曾经看不起曰本围棋……

　　张志东的理智告诉他，李小强这明显是准备瞎掰。不过他作为一位爱国的好青年，他还是非常想听听自己祖先的“光荣事迹”。哪怕是满足一下自己的yy心理也好。

　　“嘿嘿，你这个“曰本围棋专家”好像不够称职啊。在中国古棋的高峰期，中国古棋和曰本围棋虽然没有直接交流过。不过间接交流还是有的。你不要忘记，曰本围棋曾经发生过一次著名的隐退事件。当年的“井上家”家主……”

　　“你是说，古琉球围棋……”

　　“哈哈哈，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中国古棋和曰本围棋曾经有过一次“间接交流”。这次间接交流的桥梁，就是古琉球。古琉球就是现在曰本的冲绳，不过在古代，它曾经是一个国家，不仅是一个国家，一直以来都是中国的“属国”。

　　琉球这个国家虽然小，棋风却是很盛。在历史上，曰本围棋和琉球围棋有过很多次交流，由于古曰本围棋是“官办”，这个在曰本的围棋历史中都有记载。

　　道策是古曰本的第一个“棋圣”，他的实力超群，对于他的棋力，一直到现代评价都是很高。他被认为是“具有十三段水平的名人”。这种说法当然是有很大吹牛的成分，不过还是有一定根据的。这个根据，就是因为他在他们国内根本没有对手，当时排名第2的是八段，也就是曰本的“准名人”。道策曾经让他们的“准名人”2子并且战而胜之。这就是“十三段水平”的来由。

　　曰本建立段位制度以后，对于“棋份”是很看重的。不同段位之间的交手，“棋份”的规定是很严格的。九段和八段下棋，是“先相先”，和七段呢，就是“定先”，接下来依次是“先二先”，“二子”，“二三二”……

　　让两子的“棋份”，就是四段到五段的差距。道策能够让八段两子并且战而胜之，按照曰本的规矩，说他有十三段水平也不过分。当然，到底是道策的水平太高还是那位“准名人”的水平太差，在这我们就不评价了。

　　道策的名气传到琉球，当时琉球国内的第1高手跑去曰本。想要弄一张曰本的“免状”。“免状”就相当于现在的段位证书。曰本的“四大家”都是有资格发放段位证书的，不过他们规定，五段以上，也就是他们认为的“高段”，只有“棋所”才有资格发放，并且要通过“御棋城”城的比赛才能算数。

　　琉球第1高手的心很大，他要求弄一张“高段”的免状。因为这属于“国际交流”的范畴。曰本方面当然要区别对待，于是派了道策出马。道策和“琉球第一高手”下了两盘棋，都是让四个子，结果是一胜一负。这下让琉球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好意思要“高段”证书了。因为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人家道策是在让自己。第一盘赢了以后，第2盘明显游刃有余，人家是手下留情了。

　　琉球第1高手回到他们国内后，这样的成绩当然不好交代。那没有办法，只好把道策和曰本围棋的水平吹得神乎其神。他毕竟是“第1高手”，在他们国内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以前琉球围棋都是学习中国古棋的，这下好了，全部改学曰本围棋了。

　　又过来几十年，琉球的新一代“第1高手”再次跑到曰本，为一张“高段”的免状孜孜以求。这次出面的是道策的弟子，他的水平不如师傅，不过依然不负使命，让三个子依然赢了琉球第一高手。这盘棋在历史上很有名，赢得很惊险，棋谱也流传了下来，在曰本被称为“征服下手的名局”。

　　琉球围棋继续卧薪尝胆，继续孜孜以求。又过了几十年。第3代“第1高手”再次跑到曰本。这次的情况终于不一样了。在这个时候，曰本的“本因坊家”正好处在一个低谷。曰本的“四大家”为一个“棋所”斗得很厉害。由于前面两个例子，和琉球围棋交流的机会，也被他们认为是“刷声望”的一个大好时机。通过一番明争暗斗，这次“交流”的机会被“井上家”抢去了。

　　井上家本来是想“刷声望”的，结果没有想到……

　　这次琉球来了2个人，和“井上家”的家主以及“迹目”下了两盘棋。“迹目”就是“接班人”或者“少掌门”的意思。比赛结果出乎很多人的预料，这次是曰本围棋被揍得满地找牙。“井上家”丢了曰本围棋的脸。

　　经过几十年，几代人的努力，琉球围棋终于如愿以偿了！

　　当他们讨要五段“免状”的时候，井上家苦着个脸，因为他们不是“棋所”，没有资格颁发高段证书，只好经过私下协议，给琉球围棋颁发了四段证书了事。

　　尽管只是四段证书，这次胜利在琉球还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也让琉球围棋的自信心膨胀起来。他们学习了几十年的曰本围棋，和很多学过曰本围棋的人一样，只要学过那样的“书房棋”，就对中国古棋看不上眼。

　　不要说那个年代，一直到现代都是这种情况。“书房棋”这种情况，不仅业余围棋有，“职业书房棋”其实也不少。

　　琉球围棋在曰本出了一次风头，觉得应该来中国扬名立万了。他们甚至幻想着横扫中国围棋界的样子。

　　又过了几年，第3代琉球围棋“第1高手”跑到中国，这个时候，正好是中国古棋的最高峰，范西屏，施襄夏当世棋圣，程兰如，梁魏今堂堂国手。中国的“围棋四大家”同样赫赫有名。

　　琉球人跑到中国，从地理位置上看，应该是现在的江浙一带登陆。在这一带，也是我国明清时期棋风很盛的一带。除了京城，这一带应该算是中国古棋的活动中心。在这个时候，中国围棋没有“官办”。基本是以“茶馆围棋”为主。琉球人很容易就在这一带找到了下围棋的地方。

　　人家琉球人是受过几十年“先进理论”熏陶的，对这样的“茶馆围棋”当然看不上。在茶馆观察了几天后，认为中国人下的围棋粗俗不堪，完全没有一点高手风范。自信心进一步膨胀，直接在茶馆开口就问：

　　“中国现在围棋水平最高的是谁？在什么地方？”

　　边上就有棋友告诉他们，现在水平最高的是范西屏和施襄夏两位棋圣。他们一般是在京城活动，不过由于江浙地区围棋很发达，他们也经常来这一带。著名的“当湖十局”就是在这个地方下的。

　　“哦？他们离这个地方不远吗？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你们找范，施两位先生什么事？是仰慕他们的大名，想找他们学棋吗？如果要找他们学棋的话，我在这提醒你们，你们最好找施棋圣，不要找范棋圣。范棋圣水平虽然高，不过他生姓懒散，估计没有多少耐心教棋……”

　　“谁要找他们学棋？我就是想领教领教，看看中国围棋的最高水平到底怎么样？”

　　他这个话一说出口，让周围的中国棋友目瞪口呆。要知道，在当时这个年代，“棋圣”两个字可不是乱叫的。他们两位能够活着“称圣”，可见他们两位在棋迷心目中的地位。更何况，在我国的古代，我们中国人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现在有一群外国人说要挑战中国的棋圣……

　　可以肯定的是，这群琉球棋手没有碰到两位棋圣，也没有碰到程，梁等国手。甚至连胡肇麟“胡铁头”这样的“著名彩棋专家”都没有碰到。他们在中国和一些“茶馆围棋选手”交锋后，就灰溜溜的回国了。他们要回国也是没有办法，在中国下“茶馆围棋”，是需要银子的，银子输光了，他们当然只能跑路。

　　他们交手的结果如何呢？同样可以肯定的是，琉球棋手输了，而且败得很惨。这个历史事实，在曰本围棋中可是有记载的。就是因为琉球棋手输给中国棋手，让颁发了四段证书的“井上家”被问责。曰本围棋界觉得井上家丢人了。“井上家”的家主就因为这件事被迫隐退。

　　有趣的是，这件事情在曰本围棋届有记载。在中国却找不到相关记录。甚至连中国棋手名字都不可考。现在基本可以认为，这是个真实的历史事件，这在曰本的围棋历史中有记载。不过出场的中国棋手肯定也不算有名。也肯定不算多高的高手。在中国明，清时期，中国有名有姓的棋手不多。“四手”以上也就200多位。按照中国的标准，被评为“四手”，基本就要被黄施范他们让到3到4个子。

　　和琉球“第1高手”交手的中国棋手，可能连中国的“四手”都不是！在他们那个年代，一位连“四手”都算不上的中国棋手，把曰本的一位“职业四段”打得满地找牙。

　　中国找不到相关的记录也很正常。大家可以想想，按照我们祖先的观念，一位地方“业余高手”，欺负了一位“属国”的棋手。虽然这位外国棋手号称是他们的“国内第1高手”。不过我们的祖先肯定是不好意思把这样的事情记录下来的。他们肯定认为不值一提，哪怕就是地方县志，恐怕也是认为不值一提的。

　　有了这样的比较，还可以认为曰本围棋的水平比中国古棋水平高吗？

　　“通过这样的比较，中国古棋的水平好像还真的不低。不过小强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去研究中国古棋，对你的围棋水平提高真的有用吗？”

　　李小强和张志东两人在那兴高采烈的分析比较。终于得出了一个对中国古棋有利的结论。乘着这个机会，张志东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李小强非常清楚张志东的意思。他还是在奉劝自己不要在中国古棋中花费太多的精力。的确，现代围棋通过几百年的发展。内容肯定丰富了很多，水平好像也有了很大进步。在张志东看来，现代的“先进技术”都够李小强学的。中国古棋虽然好，不过由于“还棋头”等规则的原因，有很多招法已经不适用了。有学习中国古棋的功夫，不如多研究研究现代围棋，这样可能还有用些。

　　李小强看着张志东，他再次双目炯炯有神：

　　“有用的，一定有用的！中国古棋的一些具体招法已经没有用了。不过他的思想，他的精髓一定有用！我刚才就跟你说了，说到对围棋本质的理解，我认为中国古棋已经超过了曰本围棋。我明天想战胜淡路九段的话，就必须运用上中国古棋的精髓。只有这样做，我才有机会。”

　　张志东突然兴奋起来：

　　“你明天是准备和淡路先生斗力吗？”

　　不能怪张志东这样认为，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说到中国古棋，特别是想说中国古棋好话的时候，很多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力量大”。很多人也只能想到“力量大”。

　　李小强看着张志东，一副“你很肤浅，我对你很失望”的表情。

　　张志东有点受不了，他涨红这脸，他结结巴巴的分辨：

　　“大，大家不都是这样认为吗？小强你难道还有其他的看法吗？”

　　李小强没有理张志东。他在那里出神，他又在那里发呆。过来好一会，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中国古棋的精髓到底是什么呢？我能展现出来吗？按照我现在的水平，应该是展现不出来的。不过我一定会去努力展现的。一定会！因为我只有努力去展现中国古棋的精髓，我才有赢棋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谈话进行到这个时候，两人都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李小强回去休息，好安心备战。

　　张志东对第2天的比赛更加充满期待。明天他能看到什么？

　　中国古棋的精髓到底是什么呢？

　　第4界中曰围棋擂台赛第2场比赛，李小强vs淡路修三。

　　李小强再次走进了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