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五章你们见过飞蛾扑火吗？

　　当晨曦再次降临，谷家沟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一派宁静祥和，只是，村外已然添了几个乱葬坑，那流在村北口的血也早已凝结成了冰渣子！

　　“起来了，起来了！”陡然间，六十六团的营地里各级军官的喝骂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宁静。

　　医护排的营地里，李四维正在俯身查看完葛大路的伤势，听得外面的喧闹声，皱了皱眉，抬起头来，“振华，让他们安静些……传令各部，今天继续休整！”

　　“团长，”苗振华一怔，满脸犹豫，“继续休整？”

　　“对，”李四维肯定地点了点头，“今天继续休整！让各部主官去团部等着。”

　　“是！”苗振华再无疑虑，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见苗振华离去，回过头来，轻轻地拍了拍葛大路的肩膀，笑骂道：“下次小心些！人家手里明明有枪，你还往上扑？二旦都莫得你龟儿愣！”

　　葛大路左臂缠着纱布，血迹未干，闻言讪讪而笑，“他第一枪对着老子都没打上，哪晓得第二枪他背着老子反倒打上了！那狗日的眼睛长到背上去了，活该老子倒霉！”

　　“你啊！”李四维定定地望着葛大路，幽幽地叹了口，“早喊你去直属连当连长，你非要赖在特勤连不走！特勤连……啥时候都要冲在最前面啊！”

　　葛大路是特勤连的第一批排长，论战功论资历早就该升职了，收编天青寨的时候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他却选择了在特勤连继续当一排长，把连长的位置让给了资历远不如他的富察莫尔根。

　　葛大路傻呵呵地笑了，满脸实诚，“团长，俺就愿意在特勤连呆着，俺喜欢冲在最前面，也喜欢那种刀刀见血的感觉……爽快！你要是让俺去守阵地，俺才受不了呢！”

　　“随便你！”李四维摆了摆手，转身就走，“给老子好好养着！”

　　医护排的营地上燃着几堆篝火，受伤的兄弟或坐或躺都聚在篝火堆旁，贪婪地汲取着火焰的温度！

　　李四维一路走来，看得心中发酸……天越来越冷了，必须把他们送回山寨去！

　　深深地吸了口气，李四维加快了脚步。

　　团部里，赵德柱、马跃、王六根、刘黑水、富察莫尔根都到了，丘团长也来了，只有黄化和孙大力还在西山，没有赶到。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进了团部，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都来了？”李四维笑呵呵地先开了口，快步走到了主位，在矮凳上坐下，使劲地搓了搓手，“狗日的，这天越来越冷了！黑水，你带队回去，把受伤的兄弟先送回山寨去！”

　　“是！”刘黑水连忙点头，“他们在这外面呆着的确不是个事儿！”

　　“四维，多谢了！”丘团长满脸感激。

　　这营地里两百来号伤员基本上全是他的部署，六十六团的伤员不过十余人：特勤连有四个伤在了光头手下，三个伤在了疤脸的手上；补给连有一人在追击的时候被流弹击中；直属连有四人在打伏击的时候受了伤！

　　“客气了，”李四维摆了摆手，望向了赵德柱，“德柱，你率部去西山，把特勤连的兄弟们换回来……那地方比较凶险，你去了之后，只能坚守，不可出击！”

　　“是！”赵德柱肃然允诺，“团长请放心！”

　　“好！”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马跃，“马跃，你部接替补给连的防御！”

　　“是！”马跃连忙点头，却有些疑惑，“团长，咋都在防守？你该不会只带着八连、九连去进攻吧？”

　　“哪个跟你说老子要进攻了？”李四维瞪了他一眼，望向了王六根，“六根，你部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待命！”

　　王六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好了！”李四维环顾众人，笑得轻松惬意，“都散了吧！早饭也该做好了……这么冷的天，吃点热乎的才安逸！”

　　“四维，”丘团长没有动，满脸疑惑，“为啥不进攻？哪怕……一天只推进十里地也好啊！”

　　刘黑水等人正要起身，闻言又都坐了回来，纷纷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迎着众人的目光，神色一整，“你们见过飞蛾扑火吗？”

　　众人一愣，纷纷点头，神色却更加疑惑了。

　　“见过就好！”李四维点点头，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地图，“这里是飞鹰堡！”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鹰爪山的位置有个红色的标记。

　　李四维的手指又开始向东移动，停在了谷家沟，“这里就是老子们的位置！”

　　谷家沟的位置也有个红色的标记。

　　李四维抬起头，微微一笑，“这两个地方就好比两盏明亮的灯，而飞鹰堡和老子们就就是那被火光深深吸引着的飞蛾……”

　　“飞蛾？”马跃不服气地打断了他，“团长，我们莫得那么弱吧？”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记住老子的话：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敌人！”

　　马跃缩了缩脖子，讪讪而笑，“记住了，你继续说！”

　　“要真记住了才好！”李四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神色一肃，“老子们与其像飞蛾一样扑上去，倒不如把老子们这盏灯搞亮些，让飞鹰堡的杆子自己扑过来……”

　　闻言，众人都皱眉思索起来。

　　“高明啊！”丘团长突然一拍大腿，目光明亮，“好一招引蛇出洞！他们只要扑过来，就失去了地利！”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对对……只要把他们引过来，老子们就能变强攻为固守，部队的伤亡肯定就能小很多！”

　　只有刘黑水有些犹豫，“可是，真能把他们引过来？”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他，神色凝重，“黑水，这就要看你的了！”

　　“看我的？”刘黑水一怔，恍然大悟，“团长请放心，补给连绝不会短了兄弟们的给养！”

　　这样的策略固然可以降低伤亡，但比的是耐性，进展一定十分缓慢，补给是首要的难题！

　　“好！”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一定要小心！只要能保障兄弟们的给养，老子逼也能把他们逼出来！”

　　就这样，李四维定下了剿伐飞鹰寨的基本策略！

　　相较于六十六团团部的轻松气氛，飞鹰堡大堂里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了！

　　武大寿高高在上坐于虎皮大椅中，怀里偎着个小暖炉，里面的炭火燃得正旺，偎在怀里暖烘烘的一片，却暖不化武大寿那张板着的冷脸。

　　大堂里空空当当，只有三当家的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下，满脸愧色，“属下轻敌大意了，请堡主责罚！”

　　武大寿为“刺”字营花费了多少钱粮，他十分清楚！

　　“罢了！”武大寿摆了摆手，神色稍霁，“这些年来，咱们顺风顺水的惯了，注定有此一败……老三，败了不可怕，败了咱们再赢回来就是了！”

　　“堡主！”三当家的心中一松，满脸感激，“属下这就回去……”

　　“老三，”武大寿轻轻地打断了他，“不急不躁方能成大事啊！这山里有句老话，‘有耐心的才是猎人’！记住了吗？”

　　三当家的一怔，连忙点头，“属下记住了！”

　　“很好，”武大寿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安排人盯紧官军的动向……远远地盯着就好！”

　　“是！”三当家连忙允诺，“属下明白了！”

　　三当家匆匆而去，武大寿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老三呐！要能像老二那般大气就好了！”

　　一旁的阿伟一愣，“义父，这是为何？三当家行事稳重……”

　　“不！”武大寿摇了摇头，眼中精光一闪而没，“他这不是稳重，只是心里有所戒备罢了！”

　　“戒备？”阿伟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

　　武大寿幽幽地说了句，“你可曾听他叫过一声大哥？”

　　阿伟一滞，默默地垂下了头！

　　“随他去吧！”武大寿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一个‘刺’字营罢了，只要能打跑官军，老子再建一个就是了，用得着他连夜跑这一趟？不堪大用……不堪大用啊！”

　　“义父，”阿伟闻言，有些激动，“孩儿愿为义父解忧……”

　　武大寿望了他一眼，“不急……此时敌情不明，以静制动方是上策！”

　　武大寿沉得住气，李四维也不急躁。

　　吃过早饭，李四维送走了补给连和一众伤员，然后带着苗振华上了山，把谷家沟的北山和西山仔细地转了一遍，下得山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日上中天，那太阳虽然依旧像个病号般懒洋洋的，却也为大地添了几分暖意。

　　营地里，不当值的兄弟们都在晒着太阳，三三两两的闲聊着。

　　黄化和孙大力也起来了，和几个特勤连的兄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李四维径直走了过去，“龟儿的，都睡好了？”

　　众人连忙回头，“睡好了……今天暖和，睡得踏实！”

　　“那就好！”李四维大步走过去，挤在他们身后坐下，“老道、大力，昨晚咋搞的？听说两个人就伤了七个兄弟……他们真有那么凶？”

　　黄化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团长，草莽之中的确藏龙卧虎啊！那光头大概是个出家人，使一柄短刀，路数刚猛！先是一个突袭的兄弟被他一脚踹飞，没有爬起来，然后三个兄弟围攻的兄弟被他一个照面便劈伤了……老子上去和他斗了二三十个回合才找了个破绽……那光头的确是个人物！”

　　“能和你斗上二三十个回合？”李四维有些惊讶，“那倒还真是个人物！”

　　算起来，黄化是李四维见过的第一高手，能和他搏上二三十个回合的确不简单！

　　要知道，战场之上搏命，生死只在刹那！

　　黄化点点头，有些担忧，“这才刚开始……只怕飞鹰堡还有不少这样的人物啊！”

　　“倒是个麻烦！”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移开了话题，“那个疤脸呢？”

　　孙大力摇了摇头，一脸的得意，“那疤脸的枪法着实不错，身手却不见得有多高明，老子和几个兄弟将他围住，一拥而上，只一个照面就把他撂翻了！”

　　“屁！”刘大炮在一旁撇了撇嘴，“你那是偷袭！”

　　“狗日的！”孙大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是战斗，你以为是你们绿林好汉打架斗殴啊！幼稚！”

　　刘大炮一滞，涨红了脸，却又无法反驳！

　　在真正的军人眼中，绿林中人那些打家劫舍、火并夺权的把戏的确上不得台面！

　　李四维也是脸色一肃，盯着刘大炮，“长官的话，你给老子好好记住！那是他们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经验，到时候能救你的命！”

　　被黄化和孙大数落，刘大炮也认了，这两人的本事他可是见过的！

　　可是，李四维也来数落自己，刘大炮却不能忍了，一梗脖子，“老子……”

　　“闭嘴！”李四维声音一沉，冷冷地盯着他，“莫给老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你的兄弟们绑了你，老子这时候已经带着兄弟们杀上落雁峰去了……你还觉得你们挡得住吗？”

　　刘大炮一滞，默默地垂下了头！

　　李四维嘿嘿一笑，满意地站起身来，“老子去营地里转转，你们继续！”

　　“是去看宁医生吧？”有兄弟笑着起哄。

　　李四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子要看的地方多了去了！”

　　待李四维远去，黄化突然望着刘大炮，“刘天福，你觉得老子厉害吗？”

　　刘大炮一愣，抬起头疑惑地望着黄化，“当然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不！”黄化笑着摇了摇头，“和老子比起来，团长要厉害得多！”

　　“呃……”刘大炮满脸愕然，“难道……他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龟儿的！”孙大力“啪”一巴掌扇在他的军帽上，“就知道蛮干！老子们再厉害，一次能杀多少人？”

　　说着，孙大力压低了声音，“你晓不晓得团长那一仗杀了多少人？一把火，烧掉了成千上万的小鬼子……烧得小鬼子哭爹喊娘！”

　　刘大炮浑身一抖，“成千……上万？”

　　“龟儿的！”孙大力叹了口气，“那一把火烧红了半边天！当时，还莫得特勤连，老子也还是个小兵，就站在河对岸……你闻过人被烧燃、烧成焦炭的那种气味吗？老子那时候闻到了……呵呵，当时就吐了！”

　　刘大炮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虽出身土匪世家，也干着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可是，一把火烧掉成千上万人……那样的场景，他想都没想过！

　　黄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以后再莫去惹他了！”

　　“嗯！”刘大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脸色一红，掩饰地瞪了孙大力一眼，“狗日的，该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要真是那样，他咋可能还是个团长？”

　　孙大力嘿嘿一笑，“信不信由你！”

　　说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便走，“唉，晚上多半还得上山，老子再去眯一觉！”

　　黄化也站了起来，“老子去炊事排看看，韦一刀该不会在偷懒吧？都这一天了，饭还没好！”

　　刘大炮见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得望向了几个剩下的兄弟，“连长说的是不是真的？”

　　众人纷纷摇头，异口同声，“俺们啥也不晓得！”

　　“狗日的，”刘大炮皱了皱眉，紧紧地盯着他们，“你们咋会不晓得？”

　　众人笑容不改，“不晓得就是不晓得，反正你莫去惹团长就对了！”

　　说着，众人同时起身，“俺们也得再去眯一觉！”

　　众人散去，徒留刘大炮呆坐原地，独自纠结！

　　李四维却不知刘大炮正在为光明集那把大火纠结，正对着俏面如花的宁柔大献殷勤，“柔儿，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我给你按按摩……”

　　说着，李四维就绕到了宁柔背后，双手搭上了宁柔的肩头！

　　宁柔俏脸微红，“你轻点，我……怕痛！”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轻点，再轻点……够轻了吧？”

　　宁柔的俏脸更红了，“太轻了……摸得我……麻酥酥的……”

　　“哦，”李四维连忙加了一份力道，“这样好了吗？”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中透着满足，“正合适呢！好舒服！”

　　李四维轻轻地按揉着，不一会儿却感觉宁柔轻轻地往自己怀里靠了过来。

　　李四维心中一热，停了下来，抽出双手就要搂住她，一俯身，却听得宁柔发出了细微的鼾声，顿时双手一僵，心中有些发酸……她这是累了啊！

　　轻轻地抱起宁柔，将她放在了用木板拼成的简易手术台上，为她盖上了薄被，李四维就静静地坐在旁边，温柔地望着她。

　　熟睡中，她一脸安详，细微地鼻息轻轻地吹动着散落在鼻端的发丝……李四维伸出手，轻柔地将那散乱的发丝理顺，好滑呢！

　　“团……”苗振华匆匆而来，一见这情形，连忙压低了声音，“廖营长来了！”

　　李四维一怔，“咋这么快？”

　　按照行程，补给连这个时候差不多才赶到天兜寨。

　　苗振华小声地解释着，“廖营长一大早就带着队伍出发了，在半路上才遇到了刘连长他们……”

　　“哦，”李四维轻轻地站了起来，顿了一下，又缓缓地坐了回去，微微一笑，“让他们先安营扎寨，好好休整……今天莫得事！”

　　“是！”苗振华轻轻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了。

　　李四维又望向了熟睡的宁柔，心中一暖。

　　对！

　　今天莫得事！

　　我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