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五章小鬼子要退

　　枪声停了，硝烟散了，艳阳下，警戒阵地已被完全淹没，变成了一片池塘，混浊的水面上泛着血色，漂浮着一具具尸体。

　　西面的地形高了许多，河水还在从那三处决口往池塘里灌，让池塘的水面继续上升，直漫过东面的土坝，然后向更东面的荒地里潺潺流淌。

　　“啪啪啪……”

　　李四维带着特勤连和直属连趟过泥泞的草地，匆匆地往主阵地靠拢。

　　在三套防御方案中，六十六团都会炸堤，放水淹没警戒阵地形成地障以阻滞小鬼子的进攻步伐。

　　只是，此时第三套方案顺利实施，六十六团得以在炸堤之前狠狠地整了小鬼子一买卖，直整得孤军冒进的荒木大队全军覆没。

　　初战告捷，全团将士自然人人欣喜，个个振奋。

　　“团长，”主阵地上，看到李四维匆匆地赶回，众将连忙迎上，一张张大花脸上眉飞色舞，“这一买卖整得安逸……”

　　李四维一扫众将，大花脸上神情肃然，“各部伤亡咋样？”

　　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战斗，无论有如何惊艳的谋略，都少不得流血牺牲。

　　“在这里，”

　　陈怀礼连忙将一张小纸片递给了李四维，神色振奋，“全团阵亡三十五人，重伤六十八人，轻伤一百二十三人……俺们打了个打胜仗呢！”

　　“对，是个大胜仗！”

　　众将纷纷点头附和，“这伙小鬼子足有上千人……”

　　“好了，”李四维接过小纸片，轻轻地摆了摆手，神情依旧肃然，“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不出意外，小鬼子的后续部队很快就会抵达……接下来将会是一场硬仗！”

　　说着，李四维再次环顾众将，声音一沉，“回去告诉每一个兄弟：现在的胜利只是暂时的，我们只有顶住了小鬼子的后续部队，才能算赢！”

　　所谓“骄兵必败”，众将的表现让李四维不无担心。

　　“是！”

　　众将神色一肃，轰然允诺。

　　同古一战，日寇第一四三联队自同古西南迂回，顺利夺下了克永冈机场，对同古守军的右翼形成了致命威胁。

　　这一次，日寇故伎重施，依旧派出了第一四三联队自杂泽迂回，准备一举夺下杂泽，直取平满纳。

　　可是，杂泽的守军不好惹：甫一开战，前锋荒木大队竟然就发回了求援电报。

　　接到求援电报，奈良大佐又惊又怒，连忙命令今村大队轻装检行直扑杂泽增援荒木大队，自己则带着余部加紧赶路。

　　可是，奈良大佐率部堪堪赶出十来里地，通信小队高须少尉便匆匆来报，“少佐，荒木大队已失去联系……”

　　八嘎！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奈良大佐面色阴沉，“马上联络今村大队……”

　　杂泽东南，今村少佐率部匆匆赶来，那座矮岭已经遥遥在望，却听不到丝毫动静，顿时心底一沉。

　　“少佐，”正在这时，侦查小队土桥少尉匆匆来报，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声音沉重，“矮岭北面两里左右发现了一处被水淹没的阵地，在水中发现了荒木少佐和所部官兵的尸体……我们来晚了！”

　　“八嘎！”

　　闻言，今村少佐一声怒骂，声音微微发抖，“我要……把他们杀光，统统杀光！”

　　正午阳光正炽，众参谋将佐却只觉寒意透骨。

　　自接到荒木大队的求援到现在，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敌军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全歼荒木大队……那究竟是一支怎样的敌军？

　　不是说敌军不会超过一个团吗？

　　难道师团本部的情报有误？

　　显然，今村少佐也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怒容渐消，阴着脸皱眉沉吟起来，神情颇为踌躇。

　　进与不进该如何抉择？

　　如果进，荒木大队前车可鉴！

　　如果不进，岂不失了帝国皇军的威风？

　　“少佐，”

　　见今村少佐神色踌躇，执行官森冈大尉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先请示大佐阁下吧！”

　　“对，”今村少佐回过神来，连忙望向了土桥少尉，“土桥君，你部继续扩大侦查范围！”

　　“嗨！”

　　土桥少尉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南云君，”今村少佐又望向了侍从官南云少尉，“传令各部，就地设立阵地，并将此地情势报于大佐阁下，请他指示！”

　　根据命令，今村大队此来是为了增援被困荒木大队，可是如今，荒木大队已然全军覆没……

　　看到荒木大队的遭遇，今村少佐望而却步了。

　　可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就在今村少佐犹豫不前之时，六十六团的援军也在不断向杂泽防线靠近。

　　主阵地上，临时指挥部里一片忙碌，李四维默默地坐在桌前抽着烟，神色凝重。

　　“团长，”陈怀礼匆匆地走了进来，眉宇间难掩兴奋之色，“兄弟们都已经布置好，就等小鬼子送上门来了！”

　　“龟儿的，”李四维取下了口中的香烟，抬头瞪了陈怀礼一眼，嘴角绽开了笑意，“你就这么想小鬼子打过来？”

　　“呃……”

　　陈怀礼一滞，面露疑惑之色，“团长，你不想小鬼子打过来吗？俺们都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再说，援军不是快到了吗？狗日的要敢来，俺们正好再整它一买卖！”

　　“先莫高兴早了，”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前面一战，我们的实力已经暴露，小鬼子必然会有所警觉，再打过来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哦，”陈怀礼皱起了眉头，一屁股坐在了李四维右手边，揣测着，“你是说……小鬼子此来意在突袭，此刻，战略意图已经暴露，又见我部战力不俗，可能会将杂泽视为鸡肋？”

　　“对，”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小鬼子的主攻方向并不在杂泽……突袭杂泽本是为了占便宜，自然没有和我们硬拼的道理。”

　　“啪……”

　　李四维话音未落，却听得一声枪响陡然传来，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神色复杂，“狗日的，小鬼子的心思还真不好猜……”

　　“啪啪啪……”

　　李四维话音未落，外面已然枪声大作。

　　“走！”

　　李四维抓起桌上的冲锋枪往肩上一挎，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洞口走去，“再干他一买卖！”

　　“好嘞！”

　　陈怀礼连忙起身，匆匆地跟了上去，“要让狗日的明白，杂泽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对！”

　　刘天福也连忙跟上，满脸兴奋，“要把狗日的打怕……”

　　李四维一行匆匆地出了指挥部，刚钻进战壕，却听得那枪声突然就停了。

　　“全友，”

　　李四维直奔战壕边，望向了正举着望远镜瞭望前哨阵地的卢全友，“咋回事？”

　　“是小鬼子的侦查部队，”卢全友放下了望远镜，指了指矮岭方向，“已经退回去了……狗日的，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哦，”李四维也举起了望远镜望了过去，却哪里还有小鬼子的影子？

　　“团长，”

　　陈怀礼笑着摇了摇头，“怕是被你说中了！”

　　“不，”李四维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神色已然变得凝重起来，“看样子，狗日的不会善罢甘休！”

　　“团长，”卢全友却是嘿嘿一笑，“我们的援军也快到了吧？”

　　“应该快了，”李四维神色稍缓，“希望友军的兄弟们也有一双铁脚板吧！”

　　杂泽东面，第五军直属团正在急行军，一个个轻装检行，埋头疾行。

　　与此同时，奈良大佐所部也在杂泽东南面匆匆地行进着，战车开路，步兵跟进，野炮殿后。

　　一时间，风云变幻，杂泽上空战云汇聚。

　　矮岭前，今村大队主阵地后，一具具尸体被抬出了矮岭，抬过了小河，径直抬到此处，一一摆开，不多时便摆了七八百具尸体。

　　望着满地的尸骸，一众小鬼子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气氛沉默而哀伤。

　　“少佐，”良久，森冈大尉轻轻地打破了沉默，“剩下的尸骸……”

　　先前，今村少佐将情况汇报上去，得到了奈良大佐的命令――先为战死的袍泽收尸，但是，今村大队派过去收尸的部队刚搬回来七八百具尸骸便遭到了攻击，只得仓惶而退。

　　“抢回来！”

　　森冈大尉话音未落，今村少佐便猛然扭头，死死地盯住了他，神色悲愤而坚决，“不惜一切代价……抢回来！”

　　“嗨！”

　　森冈大尉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却见一个小鬼子匆匆而来，“报告少佐，大佐阁下到了！”

　　“好！”

　　今村少佐精神一振，扭头望向了森冈大尉，“森冈君，命令北岸各部，作好攻击准备……这份耻辱必须用鲜血来洗刷！”

　　几乎就在同时，六十六团的援军也赶到了主阵地上，领头的是第五军直属团的柳团长。

　　柳团长甫一抵达阵地便匆匆地找到了李四维，目光在李四维身上上下逡巡着，好似要将李四维看个通透一般，倒让匆匆迎来的李四维笑容一僵，“柳团长……小弟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呃……”

　　柳团长一怔，哈哈大笑，“李兄说笑了……只是，李兄的年轻得让人惊讶啊！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柳兄过奖了，”李四维连忙赔笑，面色微红，“小弟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世人都以为胜仗就是靠谋略靠勇武打出来的。

　　李四维以前也这么认为，可是，久历战阵之后，他明白了：大多数时候，胜利都离不开好运气，敌人不疏忽，再好的谋略都不能取得奇效，敌人不犯错，再勇武的军队都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比如这一仗，如果荒木大队配备了重炮，又或者，小鬼子换一个更谨慎或者更决绝的指挥官来……那么，六十六团可能就不会胜得这么漂亮。

　　“李兄过谦了！”

　　显然，柳团长只当李四维是在谦虚，连忙移开了话题，“先说一说贵部的防御计划吧！”

　　“好！”

　　李四维连忙点头，一跃跳上了战壕，指向了东南面，“小鬼子自东南而来，就驻扎在那座矮岭之后……如今，我部已经放弃了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前哨阵地，又在警戒阵地设置了水障，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前进阵地和主阵地上……”

　　这边，李四维正在向柳团长介绍情况；那边，今村少佐也在向奈良大佐汇报着侦查结果，“敌人已经收缩了防线，并在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设置了水障，我军的战车很难推进……”

　　听着，奈良大佐满脸的杀气渐渐隐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大佐，”今村少佐汇报完情况，奈良大佐沉吟不语，参谋官西村中佐犹豫着给出了建议，“如今，我部作战意图已经暴露，若再行强攻，战事将会陷入胶着……于大局并无益处。”

　　“嗯，”奈良大佐轻轻地点了点头，稍一沉吟，望向了今村少佐，“今村君，即刻组织敢死队，抢回阵亡袍泽的尸骸，联队本部的野炮会支援你们！”

　　呃……大佐这就准备撤了？

　　闻言，今村少佐一怔，只觉一股热血自心底涌起，直冲脑门，“大佐阁下，我军必须洗刷这份耻辱……”

　　“今村君！”

　　奈良大佐紧紧地瞪着今村少佐，面色铁青，“请你以大局为重！”

　　“嗨！”

　　今村少佐浑身一震，脑中的热血顿时退尽，连忙垂首顿足，匆匆而去。

　　不多时，今村少佐派出三支敢死队悄悄地摸到了已经化为水池的警戒阵地，开始打捞池中散落的尸体。

　　“狗日的，”

　　六十六团前进阵地上，孙大力放下了望远镜，扭头望向了黄化，“整不整？”

　　黄化也正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小鬼子，见小鬼子没有主动攻击的迹象，稍一沉吟，便轻轻地摇了摇头，“再等等看！”

　　前进阵地和警戒阵地之间隔着三五百米宽的空地，除非发动冲锋，否则，即使有黑娃那样的枪法，也奈何不了正在水池里扑腾的小鬼子。

　　“龟儿的，”

　　孙大力无奈地骂了一句，“要是计逵他们还有炮弹就好了！”

　　可惜，为了执行第三套方案，炮兵连的炮弹已然消耗殆尽，仅剩的十多发迫击炮弹却不能为了摸到警戒阵地上的这些零散敌军就消耗了。

　　柳团长所部匆匆来援，一律轻装简行，并无炮兵随行，后续援军倒还有一个野炮连，却还没有赶到。

　　于是，今村大队顺利地将水池里的尸体捞了回去，然后匆匆而退。

　　“狗日的就是为了捞尸体？”

　　主阵地上，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满脸惋惜，“早晓得，老子们就该把尸体都搬到前进阵地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