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残雪

　　三人站在雪地里，等待着后勤人员来收拾现场。

　　“我以为你下不了手。”神林御子看了眼源清素。

　　“情报不是显示了嘛，”源清素声音平静，“他们伏击了参加长野县【木花开耶姬】的新人修行者，这几年到处犯案多起。”

　　“那个人或许在找杀死自己妻子女儿的仇人，一般人会同情他吧？”姬宫十六夜笑着说。

　　“我同情啊。”源清素笑得有些勉强，剑穿过人类身体的触感，依然残留在手上。

　　“同情，但不妨碍你杀掉他？”姬宫十六夜认可似的点头。

　　源清素没理她，抬头望着星空下银白的雪山。

　　“就算是雪山，也不能保持纯净。”他情不自禁感叹。

　　“这个世界什么事、什么人，都有。”神林御子这句话像是安慰，又好像不是。

　　源清素轻轻点头，收回视线，同时将剑收回腰间。

　　“我知道你为什么让我一直等下去了。”他说。

　　“看清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后，以后打算怎么做？”姬宫十六夜好奇地问。

　　源清素看过去，不仅是她，神林御子也望着他。

　　“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只要不影响到自己，会尽量对别人好一点。”

　　稍作停顿，他对两人说：“我会杀掉那个棕色神力的家伙。”

　　“哦？”姬宫十六夜用扇子遮住红润的嘴角，双眼笑着看他。

　　“反正我也不是没什么背景的小角色。”源清素轻松地笑起来，“他们要是冤枉我，以神林小姐的性格，那还不把东京上上下下，杀得一干二净，东京湾浮尸百万，血流成河。”

　　“结局夸张了一点。”神林御子纠正道。

　　这句话的意思：过程没问题。

　　源清素冲神林御子笑了一下，神林御子也对他露出微笑。

　　两人对彼此关于这件事的态度都很满意。

　　“这次，还有上次的【木花开耶姬】也是，你对我用心良苦，如果我不是讨厌被欺骗、被利用到超越了常人，一定已经真心喜欢你了。”

　　“幸好你讨厌。”神林御子松了一口气似的说。

　　源清素笑了下，觉得她故意惹人讨厌的行为太可爱。

　　“其实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神林御子又说，“如果你天赋不好，器量不足，我不会这么费心思培养你。”

　　“那会怎么样？”他好奇道。

　　“没想过，不过不会让你欠钱，反而会给你钱。”

　　“这么说，欠下巨额债务，还是我自找的咯？”

　　“嗯。”神林御子先是一本正经的点头，然后又略显得意地笑起来。

　　又在故意让人讨厌，但源清素觉得，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姬宫十六夜“唰”地一下，在两人中间打开扇子。

　　她气鼓鼓地对源清素说：“人家也一直看着你哦，担心你出事呢。”

　　“是是是。”

　　“哇，好敷衍！”

　　“十六夜妹妹，你现在穿的是花魁和服。”

　　“弟弟，你太让姐姐失望了，今晚一定要让你腿软。”

　　“这就算了，我对神林小姐一心一意，为她保留了二十年的处男，不能随便给你。”

　　“哎？清素，你还是处男？”姬宫十六夜将扇子插进腰带，双手揉着源清素的脸蛋，“好可爱！”

　　“这边还有一位二十年的处女。”源清素拍开她的手，把神林御子介绍给她。

　　神林御子抬脚。

　　“和服，和服！”源清素赶紧提醒，“穿和服抬腿就不好看了！”

　　神林御子看了看和服裙摆，眼睛流露出认同的神色。

　　就在源清素松懈的一刹那，她用手里的伞，对着他的腿绊了一下。

　　“噗！”，源清素脸埋在雪里。

　　“哈哈哈！”夜空中，全是姬宫十六夜欢快的笑声。

　　源清素习以为常地爬起来，取下面具，拍掉上面的雪后重新戴回去。

　　“笑这么开心，姐姐你经历过很多次？”他一边拍衣服上的雪，一边问。

　　“胡说什么，我当然也是处...处女。”

　　源清素惊讶地看着姬宫十六夜，不是因为她是处女。

　　“神林小姐，神林小姐，看见没有，她居然害羞了？这个魔女居然......”

　　“噗通！”，这次源清素飞得比较远。

　　姬宫十六夜收回腿，雪白的肌肤重新躲回裙裾里。

　　神林御子左手拿伞，右手拍向左手，轻轻鼓掌。

　　源清素费劲地从雪地里拔出身体，一边清理狐狸面具，一边望向白马山麓。

　　被雷声引起的小规模雪崩已经停了，只剩偶尔一两团雪球还在滚落。

　　后勤人员赶到，收拾尸体，搜寻不知道被吹哪儿去的露营滑雪用具。

　　确认任务完成后，三人回到房车上。

　　姬宫十六夜立马躺回床上：“我一辈子没站过这么久。”

　　源清素放下剑和面具，也一屁股坐在餐桌椅子上，将背靠在墙上。

　　“主人。”姬宫十六夜的式神，恭敬给她端来饭菜。

　　那是一个可以放在床上的小餐桌，姬宫十六夜撩起和服袖子，直接在床上吃起来。

　　看着姬宫十六夜吃，闻着饭香，饥饿感涌上来，源清素快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刚才还大战了一场。

　　“式神小姐，有什么吃的吗？”他问。

　　跪坐在姬宫十六夜床边的式神，向他微微弯腰行礼，然后才回答：“凉拌鲣鱼片、麻婆豆腐、鳕鱼子配山葵，还有三色意面，芋头汤。”

　　“很家常嘛。”

　　“是，主人特意吩咐，最近一段时间多做一些普通人吃的饭菜。”

　　“体验生活，我懂，我懂，我可以吃吗？”

　　“给神林大人，还有您，都准备了。”

　　“谢谢。”正当源清素准备起身去盛饭，神林御子走到他身前。

　　“手给我。”她轻声说。

　　源清素疑惑地把右手递过去。

　　“两只。”

　　左手也递过去。

　　神林御子右手掌心对准源清素的双手，淡淡的金色光芒亮了起来。

　　源清素双手传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像是冰天雪地间，放进温暖的泉水中。

　　他看着眼前的神林御子，她面色沉静，专注地注视他的手，整个人洋溢着一种亲切抚慰的娇美。

　　不仅是手感到暖，连心都温暖起来。

　　杀人之后仅剩的一点不舒服，像玻璃上的淤泥一样，被水冲洗干净。

　　“好了。”

　　源清素回过神，手上和万作硬碰硬打出来的伤势，已经愈合了。

　　“吃饭。”他收拾心情。

　　姬宫十六夜的式神手艺相当不错，菜肴看起来像美食杂志上一样精致，味道也十分美味。

　　神林御子端着自己那份坐在源清素对面。

　　“这就是买房车的好处。”源清素边吃边说，“坐新干线能第一时间吃上热乎乎的晚……夜宵吗？现在还在回旅馆的路上。”

　　“你神力多一点，御风咒熟练一些，我们现在在酒店吃夜宵。”神林御子喝了一口芋头汤。

　　“对不起。”

　　默默地吃了一两口饭，肚子稍微有些东西后，源清素注意到伺候姬宫十六夜吃饭的式神，忍不住问：

　　“修行者和式神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有没有保障式神权利的法律之类？”

　　“没有。关系看修行者本人和式神的想法，各有不同，家人、朋友、属下、单纯的战友，或者几种关系混合。”神林御子回答。

　　“对了，清素，”姬宫十六夜已经喊的十分熟稔，“你还没式神吧？”

　　“嗯。”

　　“我把火扇送给你？”她笑盈盈地说，“除了能给你洗衣服做饭，和你一起睡觉外，战斗力也很厉害哦。”

　　源清素下意识看了眼跪在床边的式神。

　　对方穿了方便开车的休闲裤，简单的衬衫上衣，曲线曼妙，皮肤白皙，长得很漂亮。

　　“好是好，”为了照顾式神的心情，源清素这样说，“但我还年轻，还是不要女式神了，怕克制不住自己。”

　　“那就不要克制啊。”姬宫十六夜声音娇媚动人。

　　“我正在追求神林小姐，怎么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我不介意。”神林御子说。

　　“你那是不介意吗？”源清素没好气地说，“你那是不喜欢我，不是不介意。”

　　神林御子被逗笑了一下。

　　“等你喜欢我了，你就介意了。”

　　“我不会喜欢你的。”

　　“那我更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不然你就真的不会喜欢我了。”源清素说完，又对火扇式神说，“对不起，虽然你很漂亮，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火扇弯腰鞠躬，很典雅地微微一笑。

　　“你还当真了。”姬宫十六夜嫌弃，“火扇是伺候我的式神当中我最喜爱的，怎么可能给你这个负心汉。”

　　“负心汉……”

　　源清素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女人的事——拒绝告白不算的话。

　　“对于修行这条路，我才刚刚入门，不抓紧时间修炼，沉迷于美色，那下次被杀的就是我。”他说出真正的原因。

　　他最近连手机都不怎么碰，游戏更不用说。

　　“一次两次有什么关系？”魔女继续怂恿。

　　“神林小姐作为神巫，还给自己下咒，防止自己和别人有感情，住的地方连网络都没有，她都这么逼自己，我有什么理由放纵自己一次两次？”

　　“可以回避，说明你的器量不足。”姬宫十六夜嘲笑道。

　　源清素才不上她的当，正要信了她的话，那才是真的器量不足。

　　“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房车能不能由我来保管？”

　　“嗯？”姬宫十六夜用刀叉吃了口意面，“为什么？”

　　“住宿舍太麻烦，不能好好修炼。”

　　“房车也不大啊。”她环视比普通房车稍大一点的车内空间，充满嫌弃。

　　“没有邻居，也没有晚归时间，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比我的宿舍大多了。”

　　“要不要住我那儿？很大哦。”姬宫十六夜笑着说。

　　“这就算了，房车就可以。”

　　“你交的起停车费？”神林御子问。

　　“……神林小姐，您总是话不多，却能一下戳中要害。”

　　源清素没钱，又想从宿舍搬出来，原以为房车是一个绝好的主意，结果还是输在了没钱上。

　　东京的停车费，按小时算的、市区的停车位就不提了，偏一些的地方，24小时1000円，一个月就是三万円。

　　租房也就五六万，偏的地方更便宜。

　　他身上虽然有四十多万，但去白山神社修炼就是一笔巨额开支，更不用山一样的欠款。

　　至于随便找个地方停车，被抓到起步12000円。

　　“我还是继续住宿舍吧。”源清素叹了口气。

　　他默默吃着饭，思考怎么延长修炼时间。

　　在宿舍不能修炼神力，不能修炼雷咒，连神道流剑法都不行，只能在浴室练习防御水咒，还只能是防御性的。

　　“住我那。”十分钟过去，神林御子突然说。

　　“……”源清素看着她，怀疑自己耳朵在刚才的战斗被打坏了。

　　“你不是说不抓紧时间修炼，下个死的就是你吗？在外面，不管是租房，还是房车，修炼咒法一定不方便。是我没考虑全面，应该一开始就让你搬到我那里去。”

　　“……真的、真的可以吗？我们可是孤男寡女。”

　　“你以为和我住在一起？”神林御子放下碗筷，她已经吃好了，“那是一座山，你自己找个地方盖房子，洗澡、用电、吃饭，全都要你自己想办法。你也可以在外面解决这些事情，只在里面修炼、睡觉。”

　　“……姑且问一下，房租怎么算？还有原来在你那儿，待一个小时收费一万円的规矩，还有效吗？”

　　“房租……”

　　“自己盖房子，自己想办法洗澡，自己解决用电，连厕所都要自己装。”源清素连忙提醒。

　　“哈哈哈！”姬宫十六夜又在笑。

　　神林御子看了源清素一眼：“住宿一个月一万，每个月月初给我。你来我的神社，也就是我住的地方，依旧是一个小时一万。你这周的贷款还没还。”

　　“……我没带钱，回去给你。”

　　神林御子点头。

　　源清素几口吃完饭，一想到以后随时随地能修炼，心情就极为期待，恨不得立马飞回东京，在山间筑起他的小木屋。

　　因为心情好，他不洗了自己的碗，两者其他人的碗，还有厨具一起洗了。

　　“火扇小姐，辛苦了。”洗完碗，他来到副驾驶，准备坐在这里睡觉。

　　两张床归巫女们了。

　　“源大人，碗您应该放在那儿，我之后会洗。”

　　“在家洗习惯了，辛苦你开车了，我得赶紧睡一会儿，困。”

　　“好的。”

　　源清素做了一个梦，梦到雪山融化，万木生长，他在山里盖了一个屋子，每天想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

　　然后还娶了一个老婆，先是火扇，然后姬宫十六夜突然闯进来，最后神林御子不知道为什么又寻死觅活。

　　结婚、离婚、又结婚、又离婚。

　　一个天马行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