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六年,夏末。

  洛阳皇宫,崇德殿。

  晨曦初露,金銮殿上已列满文武百官。

  刘备端坐皇位,冕旒垂珠后的目光扫过群臣,不怒自威。

  “诸卿可有本奏?”

  声音浑厚,回荡殿中。

  短暂的寂静后,羊衜手持玉笏出列,躬身道:

  “……臣有本奏。”

  “闻朝廷意欲伐吴,臣以为不可。”

  杜畿随即跟上:

  “……臣附议。”

  “如今天下初定,民生未复。”

  “大动干戈,恐伤国本。”

  一时间,七八位文臣纷纷出列反对。

  刘备面色不改,手指轻叩案椅扶手,目光却飘向武将行列。

  只见关羽丹凤眼微睁,红脸膛上闪过一丝不耐。

  张飞虎须戟张,似要发作。

  赵云虽神色平静,但已跃跃欲试。

  “陛下!”

  关羽终于跨步出列,声如洪钟,“孙吴据江东久矣,若不早图,必为后患!”

  “臣请出兵,直取建业!”

  张飞紧随其后,声震殿瓦:

  “兄……陛下!”

  “俺老张愿率精兵三万,定将那碧眼儿生擒来献!”

  赵云亦拱手道:

  “陛下,天下一统在即,岂可半途而废?”

  “臣虽不才,愿为汉室效死力。”

  三员虎将同时请命,朝堂为之一静。

  刘备目光微转,瞥见李翊立于文官首位。

  神色淡然,不发一言。

  这位首相向来善于审时度势,此刻显然不愿卷入争端。

  因为李翊虽然也支持伐吴,但他却清楚,以关张赵三员虎将在朝中的极高威望。

  有他们出面,伐吴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他此刻根本没必要站出来得罪人。

  羊衜等人见关张赵齐出,气势已馁三分。

  杜畿仍硬着头皮谏道:

  “三位将军忠勇可嘉,然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杜公此言差矣!”

  关羽冷声打断,“孙氏割据江东,不服王化,岂非‘不得已’之时?”

  张飞更是不耐烦地说道:

  “此乃书生之见!”

  “当年若非俺哥哥手提三尺剑,安有今日之大汉?”

  “今天下尚未靖平,尔等便担心自己的身后之事,实在令人失望!”

  张飞性子直,把实话说了出来。

  朝中顿时有不少人,被戳中了痛点,面色大变。

  “张……张将军,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俺喷你什么了?你们不就是怕伐吴之后,又会生出一些新贵,顶替你们的位置吗!”

  “俺老张尚且看得明白,难道你们的托辞还能瞒过天下人吗!”

  眼看争论愈演愈烈,刘备终于抬手:

  “诸卿且住,听朕一言。”

  殿内顿时肃静。

  刘备缓缓起身,冕旒珠玉轻响。

  “伐吴之事,是朕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如今,朕意已决,诸公不必再议。”

  短短几个字,却掷地有声。

  羊衜等人面色灰败,却不敢再言。

  刘备目光转向太史慈:

  “子义,卿掌兵部,伐吴筹备事宜,由卿总揽。”

  “待内阁拟定方略之后,再报朕来定夺。”

  太史慈持笏出列,躬身答:

  “臣领旨。”

  朝会散去,百官鱼贯而出。

  刘琰拉住羊衜衣袖,低声道:

  “羊兄,情况不太对啊。”

  “前几日,陛下明明对伐吴之事兴致不高。”

  “如今态度突变,必是关张赵三人私下里入宫,密谈所致!”

  羊衜眉头皱起,捻须沉吟道:

  “三将功高,陛下素来倚重。”

  “若他们联名请战,也不怪陛下态度转变。”

  众人经过讨论,一致认为这肯定是几个权臣私下里逼宫,才让刘备转变伐吴态度的。

  “不行!”

  刘琰咬咬牙,“伐吴若成,必多新贵。”

  “届时我等在朝中地位……”

  话未说完,但众人都已明其意。

  荀谌主动提议道:

  “不如联名求见陛下,再做劝谏如何?”

  众人称善,遂联袂前往后宫。

  此时刘备正在清凉殿批阅奏章。

  宦侍轻声禀报:

  “陛下,刘琰、羊衜等十余位大人求见。”

  刘备眉梢微挑,搁下笔毫:

  “宣。”

  殿门开处,只见刘琰等人鱼贯而入。

  未及行礼,已齐刷刷跪倒在地,哭声顿起。

  “陛下!伐吴之事还请三思啊!”

  羊衜以额触地,磕头如捣。

  “兵戈一起,苍生受累,我大汉乃是新朝,不宜大动干戈啊!”

  “陛下!”

  刘琰涕泪纵横,“河南之民方经屠戮,民生未复,兼之北方报旱,百姓苦不堪言。”

  “若又起兵事,只恐连累天下苍生又致水火。”

  一时间,殿内哭声四起,众臣摆出一副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模样。

  刘备静观片刻,微微一笑,竟起身走出殿门。

  在院中石墩上随意坐下,对众人道:

  “诸卿且来,此处凉爽。”

  众臣面面相觑,只得拭泪跟出,跪坐在刘备周围。

  “诸卿与朕相识多少年了?”

  刘备忽然问道,语气轻松如老友闲谈。

  众人一怔,或有人答道:

  “臣……臣自建安初年追随陛下,已二十有三载矣。”

  “二十三年呐……”

  刘备仰首望天,似在追忆。

  “朕从一个卖履舍郎,到今日万民之主。”

  “便是当年起兵时,又何曾想过能有今日?”

  众人默然。

  刘备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

  “这些年,我们一起走过的难关还少吗?什么困苦没有挺过去?”

  他屈指数来:

  “朕在高唐县,几死于盗贼之手。”

  “在郯县,险些被曹军生擒。”

  “打袁术、灭袁绍,与曹孟德中原逐鹿,大小数十战。”

  “那时是何等艰难,诸卿可曾畏缩?”

  刘琰等人低头不语。

  “如今孙吴偏安一隅,天下一统在即,诸卿怎反倒畏难不前了?”

  刘备语气转沉,“朕已年近六旬,不知还能有几载春秋。”

  “诸卿难道……就不能再为朕最后拼这一回么?”

  说到此处,刘备声音微颤,眼中竟泛起泪光。

  这泪半是真性情,半是帝王心术。

  羊衜最先触动,伏地泣道:

  “陛下……臣糊涂啊!”

  刘琰亦泪流满面:

  “臣等鼠目寸光,险些误了陛下大业!”

  其余大臣也都对视一眼,旋即纷纷哭倒在刘备跟前认错。

  一时间,众臣纷纷叩首,自责不已。

  他们当中有的是真心被刘备说动,有的则是已经敏锐意识到。

  刘备这个态度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可能再更改了。

  他们了解这位老皇帝的脾气了。

  人家都摆出魅魔姿态,打感情牌了。

  众人怎么着也都给他哭一个。

  不然在职场干了这么多年,不是白干了么?

  刘备拭去眼角泪水,亲手扶起羊衜等大臣。

  “诸卿忠心,朕岂不知?”

  “只是昨晚高祖皇帝向朕托梦,希望朕能够早日伐吴。”

  “朕岂敢违背祖宗意愿?”

  众人闻得此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面面相觑。

  “臣等愿为陛下效死力!”

  刘备见此,欣慰点头、

  “有诸卿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随即话锋一转,“伐吴在即,朝中事务繁杂,还需诸卿多多费心。”

  众人再拜而退。

  待他们走远,刘备面上感伤之色渐褪,恢复帝王威严。

  ……

  夕阳西下,李翊的马车缓缓停在相府门前。

  管家早已恭候多时,见主人归来,忙上前搀扶。

  “夫人何在?”

  李翊整了整朝服,随口问道。

  管家躬身答道:

  “回相爷,夫人在东阁已有多时,吩咐不许打扰。”

  李翊眉头微挑。

  袁莹那妮子几乎每日在他下朝归府之时,必亲至门前相迎。

  今日这般反常,倒教人生奇。

  “备茶。”

  李翊吩咐一声,便向东阁行去。

  穿过几重院落,来至东阁门前。

  李翊摆手示意侍婢噤声,轻轻推门而入。

  阁内熏香袅袅,袁莹背对门口跪坐案前,正全神贯注地翻阅一堆烫金拜帖。

  竟未察觉有人进来。

  李翊悄步上前,忽从后环住夫人纤腰。

  “啊呀!”

  袁莹惊得险些打翻茶盏,回首见是夫君,顿时粉面含嗔。

  “你这人!吓煞妾身了!”

  李翊轻笑,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问道:

  “夫人看什么东西这般入神?连为夫归来都不知晓。”

  袁莹娇嗔地瞪他一眼,随即又软软倚入丈夫怀中,举起手中拜帖晃了晃。

  “夫君且看,这些都是京中达官贵人送来的拜帖。”

  李翊接过几张随意翻看,不以为意。

  “又是求相府办事的?”

  “这些琐事交给府中管事的便可,何须夫人亲自操持?”

  “夫君误会了。”

  袁莹抿嘴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这些人不是来求你办事的,是来求亲的。”

  “求亲?”

  李翊一怔,“仪儿才十岁,求的哪门子亲?”

  袁莹伸出纤指轻点丈夫额头:

  “夫君真是忙糊涂了!治儿今年已十八,早该议亲了。”

  “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这块香饽饽呢!”

  李翊恍然,不由失笑:

  “……原来如此。”

  “难怪近日朝中同僚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原来都在打治儿的主意。”

  袁莹得意地晃了晃手中拜帖:

  “妾身可得替治儿好好把关。”

  “京城那些女子,哪个不是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说着,她抽出一张烫金帖子。

  “夫君你瞧,这是华歆华大夫的女儿,家世倒还相称”

  “就是年纪太小,才十三岁,还是个娃娃呢!”

  李翊暗想才十三岁,华歆这老家伙就迫不及待地送女儿了。

  估计是怕别人捷足先登吧?

  又取过一张:

  “这是鲁国相诸葛瑾的妹妹,年已二十七了。”

  她撇撇嘴,“这般年纪还未出阁,定是容貌有亏。”

  “咱们治儿相貌堂堂,岂能配个丑妇?”

  李翊要是没记错,诸葛家是有两名女眷的。

  历史上都嫁给了荆州大族。

  本位面,迟迟未曾出嫁,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难不成也在守株待兔?

  “这是步骘的女儿步练师,嗯妾身倒是见过一回。”

  “容貌倒是绝美,可也要不得。”

  听到这儿,李翊忍俊不禁,打趣道:

  “丑的不要,美的也不要,夫人这标准倒教人为难。”

  袁莹娇俏地吐了吐舌:

  “夫君不知,越是貌美的女子,心眼越是坏。”

  “咱们治儿单纯,岂能让他吃亏?”

  “治儿精明得很,他哪会吃什么亏?”

  李翊摇头笑道,随手拿起一张拜帖。

  “这张好像不是京城里的拜帖?”

  “这是博陵太守王经之女。”

  袁莹接过话头,“听闻此女素有贤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是与治儿般配。”

  李翊点头:

  “王经乃河北名士,家风严谨,确实容易出德女。”

  “不可!”

  袁莹却突然摇头,“王家门第虽清贵,但势力单薄。”

  “与我家联姻,咱们太吃亏了。”

  李翊莞尔。

  王经其实出身于河北大族,势力其实并不小。

  可在袁莹眼中,即便是河北大族的王家,比起她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显赫家世,仍是逊色不少。

  更遑论如今李家权倾朝野的地位。

  跟他联姻,李家太吃亏了。

  “夫人啊……”

  李翊轻抚袁莹发丝,“婚姻大事,急不得。”

  “京城这些权贵,哪个不是盯着治儿长大的?”

  “就盼着能与李家结亲。”

  “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多,需慎之又慎。”

  早在李治还是娃娃之时,其实便有不少人找到李翊,希望两家能够定娃娃亲。

  但都被李翊以大业未成,孩子年纪太小为由给拒绝了。

  因为未来之事不好说,而两家联姻又是大事。

  一旦结下秦晋之好,两家利益也就此绑定。

  万一哪一家犯下政治错误,另一家肯定受到牵连。

  所以对于娃娃亲这种未来不可掌控之事,李翊是坚决不接受的。

  不过转念一想,

  一般都是男方去找女方家提亲,

  结果众人都上赶着把自己女儿往李家送。

  只能说,

  只要足够优秀,自会有大坝女人倒贴你。

  袁莹靠在他肩头,轻叹道:

  “妾身何尝不知?只是治儿年岁渐长,若不早些定下。”

  “我这个当母亲的心里也总觉得不踏实。”

  “怕什么?”

  李翊捏捏她脸颊,“我李翊的儿子,还愁找不到好媳妇?”

  正说话间,忽闻门外侍婢禀报:

  “相爷,夫人,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

  李翊整了整衣襟。

  门开处,一位俊秀青年迈步入内,正是李治。

  “父亲、母亲。”

  李治立于东阁门前,躬身行礼。

  十八岁的青年身姿挺拔如青松,眉宇间已褪去稚气,唯有一双与袁莹相似的杏眼还保留着几分少年神采。

  袁莹见爱子到来,忙从李翊怀中起身,招手道:

  “治儿来得正好,为娘正与你父亲商议你的婚事。”

  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你也过来瞧瞧,看看可有心仪的女子?”

  李治神色平静如水,拱手道:

  “婚姻大事,全凭父亲安排。”

  袁莹笑容一滞,蛾眉微蹙: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为娘怀胎十月生下你,如今连句话都算不得数了?”

  一听到儿子说全凭父亲安排,忽略她这个母亲的意见,袁莹心里不禁有些苦涩。

  李治不急不躁,温声解释:

  “……母亲息怒。”

  “孩儿自然尊重母亲的意见。”

  “只是父亲深谋远虑,所择姻亲必对李家最为有利。”

  “孩儿虽愚钝,也知当以家族为重。”

  袁莹怔住,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治儿,你……你就当真不想娶一个自己的心爱之人?”

  李治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与其年龄不符的淡然笑容。

  “若孩儿生于寻常百姓家,自当与心仪之人厮守终生。”

  “然既为李氏子弟,岂能任性而为?”

  “婚姻事小,家族事大。”

  “父亲安排,必是最妥。“

  “可若……若是你父亲所选之女,你并不喜欢,你将如何?”

  袁莹声音已带哽咽。

  李治轻声笑道:

  “……母亲说笑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古婚姻大事,何曾与儿女私情相干?”

  “难道贵族之间的成婚,与爱情有半点关系么?”

  他目光转向袁莹。

  “母亲出身汝南袁氏,四世三公。”

  “当年与父亲结缡,难道是为情所系?”

  “怎么不——”

  袁莹正张口欲辩,却忽如醍醐灌顶。

  是啊,当年李翊娶之她时,何曾说过半句情话?

  两家联姻,看中的不过是袁氏门楣与李翊前程。

  二十余载的相濡以沫,她竟从未细想过其中关节。

  李翊似乎也从来没有说过他爱自己。

  李翊见夫人神色黯然,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柔荑。

  “……莹儿莫要多心。”

  “当年求娶,固然看重袁氏门第。”

  “然若非情投意合,又岂能相伴至今,相敬如宾?”

  袁莹抬眸,见夫君眼中罕见地流露出柔情,不由眼眶发热。

  李翊复有转向儿子,语气转肃:

  “治儿,家世与情爱,自古难两全。”

  “我与你母亲算是运气比较好,门第相当的情况下,恰好情投意合。”

  “但受家族所累,与自己不爱之人成亲,才是常有之事。”

  “此事,你当真想清楚了?”

  李治正色答道:

  “孩儿方才已经言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孩儿的婚姻大事,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孩儿相信,以父亲几十年的经验人脉,定能安排一桩最好的婚事。”

  李翊凝视儿子良久,忽然长舒一口气,面露欣慰:

  “好,好,好。”

  “为父原担心你年少气盛。”

  “如今看来,这两年把你留在身边,不着急让你从政是对的。”

  “心智之沉稳,已远胜为父当年。”

  李治作揖,恭敬道:

  “孩儿随侍父亲日久,耳濡目染,方知从前浅薄。”

  “父亲教诲,如醍醐灌顶。”

  “非是为父不早教你。”

  李翊捻须道,“只是政事如渊,需循序渐进。”

  “昔日你年岁尚小,许多事不便明言。”

  “如今你既已成人,自当逐步接触家族要务。”

  抓孩子教育方面,李翊一直是主张循序渐进。

  什么年龄段受什么样的教育。

  政治这东西本身就不是多么光明伟岸的。

  所以李翊很晚才去教他一些更加暗黑、深沉的道理。

  幸好这两年,李治心态已经沉稳了不少。

  李治深深一揖:

  “孩儿受教了。”

  袁莹见父子二人越说越严肃,不由嗔怪道:

  “好了好了,你们爷俩一谈起政事便没完没了。极儿想必已备好晚膳,咱们快去用饭吧。“

  李翊笑道:“夫人说得是。”

  “治儿,随为父一道用膳。”

  三人出了东阁,穿过回廊向膳厅行去。

  膳厅内,小李仪已命人布好菜肴。

  见父母哥哥到来,笑吟吟地迎上前:

  “父亲、母亲,今日厨下新得了江鲈。”

  “女儿命人清蒸了,最是鲜美。”

  李翊慈爱地拍拍女儿肩膀:

  “仪儿有心了。”

  “江鲈?哪里来的江鲈?”

  吕玲绮等女也走了过来,才发现今日庖人蒸了江鲈。

  可洛阳挨着黄河,哪里能打到长江的鲈鱼?

  “这是元龙差人从淮南送过来的。”

  “这鲈鱼鲜美异常,是何处所产?”

  吕玲绮轻抿一口鱼肉,眼中闪过惊喜。

  李翊举箸微笑:

  “此乃淮南特产,陈元龙特意遣人快马送至。”

  “诸位夫人且尝尝。”

  麋贞夹了一筷,鱼肉入口即化,不由赞叹:

  “果然江南风味,与北方鱼鲜大不相同。”

  甄宓小口品尝,细品片刻道:

  “肉质细嫩而无腥,倒似带着些荷香。”

  袁莹忽想起什么,放下牙箸:

  “说起陈登,妾身听闻他有一女,年岁与治儿相仿。”

  “陈氏乃江南第一大姓,与我李家家世倒是相配,若能与我家联姻……”

  话未说完,李翊面色已沉:

  “此事哪有这般简单?”

  “正因陈氏势大,才更需谨慎。”

  “我李家已是北方大姓,若再与江南大姓结合,岂不令陛下为难吗!”

  李翊是河北老大,又是混京圈的。

  如何跟江南老大结成亲家,那老刘会怎么想?

  众女不解。

  麋贞柔声说道:

  “……夫君多虑了。”

  “陛下对您信任有加,岂会因一桩婚事生疑?”

  李翊摇了摇头,解释道:

  “此非关乎信任。”

  “陈李两家若联姻,必会有人进谗言。”

  “届时无过亦成有过。”

  他环视众妻儿,郑重其事地说道:

  “何况陈氏在江南已令陛下十分头疼,不知该如何解决。”

  “若其再与我李家结亲,岂非更让陛下为难?”

  厅内一时寂静。

  李翊轻叩桌案,沉声叮嘱道:

  “尔等须谨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李家虽在朝中有些权势,却不可自处于风口浪尖。”

  “中国有一句古训,叫‘闷声发大财’,此乃至理。”

  “我就喜欢这句话,我认为这句话就是最好的。”

  “尔等可都记住了?”

  众夫人与子女皆肃然,齐声道:

  “谨记教诲。”

  正说话间,管事匆匆入内:

  “家主,府外有信使求见。”

  麋贞轻笑调侃:

  “家业大了便是如此,连顿安生饭都吃不成。”

  李翊却不以为忤:

  “请来人入内。”

  旁人是知道他李翊的脾气的,这个点一般人不敢随意进来打扰。

  如果有人来,那肯定位高权重。

  亦或者是京圈之外的人……

  不多时,一位风尘仆仆的文士步入厅中。

  李翊见来人,竟起身相迎:

  “季弼?怎劳动你亲自前来?”

  来人正是淮南别驾陈矫,陈登的心腹重臣。

  其官职虽远低于当朝首相,李翊却执礼甚恭。

  这也算是常见的人情世故了。

  陈矫见状,连忙深揖还大礼:

  “下官冒昧打扰相爷家宴,罪过罪过。”

  又向众夫人行礼,“见过诸位夫人。”

  袁莹等女还礼。

  李翊笑道:“季弼远来辛苦,可愿同席共饮?这鲈鱼正是元龙所赠。”

  陈矫莞尔:

  “下官在淮南,日日与鲈鱼为伴,倒要辜负相爷美意了。”

  李翊不以为意:

  “既如此,不妨尝尝京中风味。”

  遂命人添席设盏。

  酒过三巡,陈矫面上微醺。

  李翊知其为人稳重,若非要事不会贸然来访,但又没有着急说事儿。

  足见此事虽然很大,但又不能冒昧地说道。

  经过一番试探后,李翊便温言问道:

  “季弼此来,必有要务?”

  陈矫略作迟疑,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函:

  “陈征南有亲笔书信,命下官面呈相爷。”

  李翊接过,见封泥完好,印着陈登私印。

  他并不急于拆阅,反而举杯:

  “元龙近来可好?”

  陈矫会意,顺着话头道:

  “征南将军日夜操练水军,身体倒还硬朗,只是常念及与相爷当年共事之情。”

  李翊颔首,又与陈矫对饮数杯,谈些淮南风物。

  待家宴撤下,众夫人知趣告退,李翊方引陈矫至书房密谈。

  烛光下,

  李翊拆开信函,细读良久,面色几度变幻。

  陈矫静坐一旁,目不斜视。

  陈矫拱手:

  “征南将军言,此事全凭相爷做主。”

  “若不能成,陈家也不强求。”

  “此外,陈征南另有话说——”

  “江南诸事已备,只待东风。”

  李翊承沉默良久,然后才缓声说道:

  “有劳足下回去告诉元龙,就说……”

  他略作沉吟,“就说鲈鱼甚美,李某心领了。”

  陈矫眼中精光一闪,心领神会:

  “下官必当转达。”

  待陈矫走后。

  李翊负手踱出书房,众夫人早已候在廊下。

  袁莹趋前执其袖:

  “夫君神色凝重,可是淮南有变?”

  李翊不语,只将手中信笺递过。

  众女围观,但见纸上字迹遒劲,正是陈登手笔。

  其书略曰:

  “子玉吾弟如晤——”

  “淮南新鲈,遣快骑奉上,未审可合贤弟口味否?”

  “愚兄每于寿春江畔,见渔者收网得鱼,辄忆昔年与贤弟共脍生鱼于下邳之时。”

  “江风拂面,把酒言欢,此情此景,历历在目。”

  “廿载光阴倏忽而过,而愚兄齿颊间,犹记当日鱼鲜之味。”

  “闻贤侄治年已十八,风仪玉立,才冠京华。”

  “小女瑶年方二八,虽无闭月之容,幸得愚兄亲自调教。”

  “女则娴静,针织女红莫不精妙。”

  “诗书礼乐,琴棋书画,亦颇通晓。”

  “性温婉如江南烟柳,德贤淑似淮水清波。”

  “吾与贤弟刎颈之交二十余载,肝胆相照。”

  “若得二姓联姻,使通家之好延及后辈,岂非美事?”

  “然愚兄深知贤弟处事谨慎,恐招朝议。”

  “故此书仅为征询,绝无强求之意。”

  “纵贤弟婉拒,愚兄亦无怨怼,弟更无须介怀。”

  “只是近日颇闻朝中有劾愚兄拥兵自重者。”

  “贤弟当知,元龙此心,可昭日月。”

  “淮南厉兵秣马,皆为助我主早成混一之业。”

  “然百年陈氏,枝叶繁茂,愚兄忝为宗主,不得不为宗族计深远。”

  “贤弟在朝中,德高望重,门生故吏遍天下。”

  “倘蒙不弃,此姻既可续我二人金兰之谊,亦为陈氏留转圜余地。”

  “江风入牖,夜雨敲窗。”

  “执笔至此,不禁怅然。”

  “万望贤弟念及昔日同袍之情,慎思之。”

  “兄登,顿首。”

  麋贞阅罢,黛眉一蹙:

  “……不想陈征南亦有此意。”

  “陈家雄踞江南,我家威震京师。”

  “此姻若成,岂非两全其美?”

  袁莹亦道:

  “陈女既通诗书,又与治儿年貌相当……”

  “诸夫人只见其利,未见其害。”

  李翊忽拂袖打断,“此姻于陈李两家虽好,却独伤一家。”

  吕玲绮惑问,“谁家?”

  “刘家。”

  李翊二字出口,庭前霎时寂然。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愈发显得庭院幽深。

  “今天子姓刘,天下岂非姓刘?”

  “我陈李两家联合,独对刘家人不好。”

  甄宓纤指紧绞罗帕:

  “那……夫君意下……”

  “某当入宫面圣。”

  李翊整了整腰间玉带。

  众女闻言色变,袁莹急扯其袖:

  “夫君此时入宫?莫非是想……”

  话到嘴边,已不在继续往下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翊接下来要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行了,我很快就会回来,耽误不了多久。”

  “你们安心在府上待着吧。”

  话落,又对桃红吩咐道:

  “更衣。”

  “喏。”

  桃红赶忙去取来李翊的鹤氅,为他小心翼翼披上。

  下人也已经将马车备好,请李翊登车。

  而就在李翊准备出门之时,一名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

  “……相相相爷,关将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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