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混沌行凶观心洞

    再往前，她又越走越觉得冷，不由得紧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一直走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前面终于有了一些微光。


    陈小猫加快脚步冲出甬道。


    冷，陈小猫感受到滴水成冰的寒气，身体颤抖了一下。


    这是一个环形的山洞，洞中央有一个浅浅的水潭，水潭中还有一方石台。整个洞内的唯一光源就是石台上方有个井口大的镂空，垂下来一束冰冷的月光。


    有一人在月光下盘腿而坐，手腕和脚踝处都锁有粗重的镣铐，镣铐上的铁链牢牢扎入石台下方的水中。


    那人微微低着头，看不出正常人的呼吸起伏，更像一尊雕像。


    陈小猫下意识觉得那是一个被囚禁多年的死人，所以并没有去管他。反正她近日什么古怪之事都见过了，也不差与死人共处一室的勇气。


    环形的洞壁上，依稀有些篆刻，陈小猫将火折子扇得更亮一些，靠近一看，能读出是一些洗恶从善之类的话，大约也是劝解石台中央那个恶人要洗心革面。


    不过让她有些失望的是，整个山洞除了那个被囚禁至死的人以外，只有一些零星的巨石伫立，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宝物。


    陈小猫有点失望，她将目光转移到那个死人身上，不知这人身上可否藏有什么宝物或秘籍之类，若能搜罗出一样，也算对自己所受苦楚的补偿。


    她小心翼翼用脚尖在水潭中试了，不深，水底平坦，也不像养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她这才放心的跳入水中。


    然而，刚入水潭，她就惊得差点丢掉手中的火折子。


    因为，她发现，那个“死人”缓缓抬起头来了。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看上去应该不到二十岁，眉宇间还有一些少年的清疏之气。面容清隽，双唇淡薄，有如雪后天光般微凉悦目。他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干净，却让人感觉有点淡淡的伤。


    他发丝稍微凌乱，有几绺垂在鬓边，身上只穿了一件青色单衫，还有斑斑血迹，想来被囚在此处也不是一日了。


    那少年望着陈小猫，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犹如星河初升般亮起来。


    陈小猫觉得生平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她被盯得有点微微慌了神。


    “我……你别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陈小猫有些语无伦次的表达自己的善意。


    少年没有说话，依旧默默看着陈小猫，眼神温和。看得出来，他并不害怕。


    “你是做了什么坏事吗？”陈小猫见禁锢他的铁链极十分粗重，猜他大约是紫霄阁的重犯。


    少年忽然垂下眼睑，眼神有些黯然。


    “没事没事，不要难过。人生在世，谁不犯点错呢。”陈小猫有些尴尬的安慰他。


    少年接受到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安慰，嘴角一丝苦笑，也不多言。


    陈小猫想，如果这少年是这里的老“住客”，那他大约也知道一些紫霄阁的秘密。


    “你……冷吗？”陈小猫见他穿得单薄。


    少年摇摇头。


    “你会说话吗？”陈小猫见自己问了许多问题，都换不来他开口，有些疑惑。


    “我不是哑巴。”那少年的声音正气柔和。


    陈小猫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这么好看的人儿如果不会说话就太可惜了。


    “你知道消神丹的毒应该如何解吗？”陈小猫有气无力地靠在石台旁，她心中思量，发财是没有可能性了，若他能帮自己解了消神丹的毒性，或提供点线索什么的，倒也不枉这一番探索。


    少年眼神中有一丝疑惑，道：“手腕给我看看。”


    陈小猫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红紫色的印记，那少年细看了一下，问：“谁给你吃的消神丹？”


    陈小猫恨恨道：“一个叫谢清云的大坏人，你听说过吗？”


    少年嘴唇翕动了一下，表情有点不愿相信。


    陈小猫看他的样子，立刻追问：“莫非你认识？不会是他把你关在此处的吧？”


    少年没有理会陈小猫的疑问，只道：“你过来，我为你解毒。”


    陈小猫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退了一步。


    她心中思量，紫霄阁以镇压天下邪魔闻名，若这少年是个妖魔，自己贸然上前，岂不是很危险？


    少年见陈小猫不进反退，长长睫毛闪动了一下，眼神似乎有些难过。


    他凝视陈小猫，诚挚而温和，缓缓道：“你信我。”


    陈小猫看那少年的表情，觉得自己着了魔，呼吸略略紧促着，却想听话靠近他。


    若那少年像一束火光，自己此刻的感受，就像是一只极度向往温暖，本能想去扑火的飞蛾。那种莫名的吸引力，竟然让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若不是消神丸导致的情绪错乱，就是这少年确系摄人心魄的魔鬼。


    她虽然靠近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手中埋了把木锥。若他想伤害自己，三尺之内，自己也能伤及他的血肉之躯。


    少年吩咐她背对自己坐下，道：“凝神静气，不要耗费神思。”


    陈小猫谨慎地坐下来，手里的木锥埋得更紧。


    少年以两指在她腰间脊柱处注入一股灵力，她只觉那股灵力在她血脉中游弋，与她体内原有的那股灵力瞬间相互交融，绽放的恹恹暖意，让自己的灵识渐渐有些混沌。


    昏昏沉沉，她感觉背后两指沿脊柱向上推移，激起体内一股微微的痛感。


    或许是原本聚集在体内的药性瞬间爆发出来，陈小猫感到双眼睑十分沉重，耳边虽然传来那少年温和的声音，却似乎极其遥远。


    恍惚间，她又见到那个噩梦中提剑而来的人。


    逃，她在一片虚空中奔跑，空气寒冷凛冽，本想找一柄武器防身，她却感到手上十分黏腻，是鲜血。


    她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助，内心彷徨恐惧。


    身后，那个提剑人的身影已渐渐靠近，陈小猫凝滞在原地，她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却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她像一只被蒙了眼睛的小野兽，猜测着身后猎人与自己的距离。


    但她是陈小猫，不是猎物！


    就在剑尖喂到自己后脖颈的须臾，陈小猫迅猛睁眼。


    转身，她竭平生之力将手中的木锥刺入那人的身体。


    世界沉寂了……


    一片无止境的安静中，有微不可查的水滴声，是鲜血一滴滴落下。


    陈小猫眼前的黑暗开始变形，扭曲，消散……


    幻觉消失后，她看到木锥已深深插入那个手无寸铁的少年胸膛。


    微微皱起的眉，颤抖起伏的胸膛，表明他正强忍剧痛。


    少年哽咽了一下，睫毛微微抖动，眼角泛起一层轻红，默默地凝视着陈小猫。


    他眼中的光芒点点破碎，开始是震惊，随后是无法言说的悲哀，仿佛惊雷闪电后的星河沉灭，山崩地裂后的江海枯寂；仿佛前世今生所有被埋藏的无望心迹，在一瞬间被磷火点燃，爆发出沁入骨髓的寒凉，最终归于灰飞烟灭。


    陈小猫放开握着木锥的手，不知所措的地坐倒在地上，她早已被少年双眸中的悲哀震散了思绪。


    “对不起。”陈小猫的声音颤抖着，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削掉了一块，说不出地惊慌与难过。


    那少年没有回应陈小猫，一只手垂地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捂在胸口，慢慢平复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和不均匀的呼吸。血从捂住胸口的手指之间一点点沁出来，他微微咳了一声，嘴角流出一缕鲜红。


    许久，他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将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边，向着天井镂空轻轻吹了一声哨。


    没一会儿，那镂空中飞下来一只大仙鹤，停在少年身边。


    仙鹤见少年受伤，垂下长长的脖颈，去看他苍白的脸，翅膀不断扑腾。


    少年没有理会仙鹤，只对陈小猫道：“你的毒已经解了。”


    他的语气很轻，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顿了顿，他将脸微微偏向一侧，不再看陈小猫，只道：“快走吧，别再回来了。”


    陈小猫六神无主，她从来没有如此想逃离。少年的话，仿佛让她从溺水般的窒息中获得解脱，她骑上仙鹤，直冲云端。


    快要飞出穹顶的时候，陈小猫回首望了一眼：


    石台上，那少年终于无法继续支撑，缓缓倒下。阴暗的洞穴如同巨大的怪兽将那少年吞噬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