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六章 黄梅雨晴春意娴

    月光惨淡，落在小院内那一排魂魄身上，更见诡异幽凉。


    陈小猫帮祝隐敷好丹药，将它轻轻摇醒。


    发现自己闯祸后，祝隐开始坐立不安。


    它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笑：“这不是带着谢悟空么，养孩子嘛，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陈小猫和四郎倒没有对它多加苛责，毕竟这确实是个意外。


    唯有单小狐急得原地打转：


    “母本里吸收了我这么多天收集的人间善念，这下全完了。


    万一她们身上的戾气爆发，跑去张家杀了人家子子孙孙，岂不徒增孽果。”


    陈小猫咳了一声，道：“你再做一本重新搜集，就行了嘛。”


    单小狐焦虑摇头：


    “哪有那么容易，这是阴葵木树叶做成的纸，所以能容纳魂魄，协助化解戾气。


    这树本来稀有，而且要三年才会发一次新叶。


    一株阴葵木上只有一片新叶可用。”


    说着说着，他便开始蹲在地上，伤心抽泣：


    “我给那头臭龙说过，别拿我东西，他偏不听。这下捅下大篓子了，我怎么对得起张二公子……”


    陈小猫秀眉微蹙，凑到祝隐耳边问：“有恩必报这一条，对他们狐族真的很重要么？”


    祝隐龙眼大睁，低声道：“跟命一样重要。”


    陈小猫：“那你要不要给他抵命？”


    祝隐：“……”


    她又与四郎坐下想了一会儿，化解戾气和怨气确实是一个难题。


    若按照冥界的处理方式，就直接将这些怨魂交给郑吕秋，让他在因果簿上写明缘由。


    张生做下的孽都会由他的子孙和来世一起承受，而这几个魂魄的戾气和怨气都会自动消散。


    只是那张二公子找到单小狐，就是不希望张生所造的孽报应在子孙身上。


    如果单小狐做不到，恐怕会对他作为狐狸的道心损害很大。


    陈小猫和四郎虽然对单小狐的态度很凶，但怎么说单小狐都是南风羽的好友，帮南风羽完成过最后所托。


    何况此事的起因是祝隐偷书，陈小猫多少也应负些责任。


    无论如何，他们夫妻是不可置身事外了。


    这几个女子的戾怨之气自然要想办法消除，可陈小猫也不想随随便便便宜了张生。


    “不如……”她自语了一句。


    四郎不知她又有什么想法，投来询问目光。


    她悄悄告诉四郎：


    “生息湖放我出来时，曾赋予我一项特殊能力。


    让我在这世界内部，帮她消除封平那样的人。”


    所以呢？四郎疑惑。


    陈小猫轻轻牵起他的手，眉睫轻动。


    一息黑暗之后，二人驻足在尧京的城墙上；


    烽烟四起，擂鼓震天。


    城外，一中年君王长挥王剑，无数徽国士兵、紫袍修士铺天盖地冲向尧京城。


    城内的鬼方士兵不断投掷滚木擂石，鬼巫疯狂反击。


    但鬼方气势仍然渐渐被徽国士兵压倒。


    “这是……”四郎记忆中从未见过这种场景。


    陈小猫道：“这是一百年前，景宗皇帝收回尧京的情景。”


    “小猫现在可以带我们到任意想去的时代？”四郎眼神微惊。


    陈小猫道：


    “不算任意，同一时代中，不能有两个一样的人。


    所以，我可以与你一起回到我们不存在的时代。


    但是，只能回去一次。


    而且祝隐和单小狐他们这些老怪物，不能跟着。”


    四郎垂眸浅笑：“如此也好，免得他们聒噪。”


    陈小猫音色甜暖：


    “那我们就去几十年前看看，帮这些女子避过张生带来的痛苦可好？


    顺便，也可赏一赏那时的徽国风光。”


    四郎担心：“会不会又引起时空混乱？”


    陈小猫道：


    “这次红莲天城之行，我们已经发现：


    生息湖中，任何世界都没有事先写定的命运，世界的命运都是万物生灵共同书写。


    所以，我们只在自己的世界中做少许改变，不会造成很大的混乱。”


    四郎少作思量，也同意了她的说法：


    生息湖既然赋予小猫这项能力，就已接受她在过去和未来穿梭，同时做少许的改变的可能性。


    那就依照娘子的想法吧！


    ……


    徽国.明宗十八年春（四十年前）


    越州，普照寺。


    一连下了数日的黄梅雨，天气终于放晴。


    寺庙后专供香客们长住的小院中，小丫鬟挽起袖子脱下绣鞋正在爬树。


    那树木可供两人环抱，树干曲折、老态龙钟，在青瓦房上展开几片碧云似的树荫。


    被小丫鬟一摇，树荫上“啪啪”落下几个鸟蛋。


    “红娘，你又在做什么？”


    十六岁的纤弱少女走到檐下，柔柔的目光落在小丫鬟身上。


    “这雀鸟老是吵着小姐午间歇息，我趁天气好，把它们赶走。”


    崔滢滢侧头望了一眼树梢上的鸟窝道：


    “我并不打紧，这鸟儿一家经了这么长一场春雨，还能团团圆圆。


    你就不要再闹得它们无家可归了。


    快下来，你也别摔着。”


    红娘“哎”了一声，将要从树上下来时，却瞧见院墙外那个年轻书生又在打转。


    这叫张昔的书生，长得虽然好看、有点小才，可也不该总像个登徒子一般在女子院外徘徊。


    她开了门，正要撵那书生离开，却听见老夫人叫了一声：


    “红娘，明日我们便要回汐镇，你怎么还不替小姐收拾行礼？”


    “哦哦，马上！”


    红娘只得立刻转头，向小姐的房中走去。


    院外，张生眼中闪过一缕波光，转身离去。


    夜晚，红娘为小姐点了一支小烛，又伺候梳洗。


    月上中天时，小姐已经倚在小榻上甜睡入眠。


    春日依旧寒凉，小姐体弱，在她入睡后，红娘总要习惯性在她榻边待一会儿。


    理好小姐白天穿的衣物，摆正了地上的精致绣鞋，红娘又习惯性地帮她把被子向上拉了拉。


    月光隔着纱帘，覆上小姐柔美娇弱的脸庞，娴静安然。


    红娘眼中一丝怜意，低头思量：


    小姐她，真是人间少有的善良温柔之人。


    可惜还未曾定下亲事，相爷便故去了。


    真希望她能觅得一位良人，被珍惜怜爱，圆满一生。


    她走到花园中，对月祈祷一阵。


    抬首，却惊见两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