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8章 圣人的黄昏
“轰！”
在大梦天书全力运转的瞬间，那股自“存在”本身渗透而出的冰冷意志，仿佛察觉到了被窥探的冒犯。
它不再仅仅针对那条伪造的“无限创生法则”。
一张无形的、由亿万道光线构成的巨网，陡然在整个洪荒世界的天穹之上浮现。起初还只是模糊的影子，但转瞬间，那些光线便凝为实质，变得清晰无比。
那是一张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结界，将整个洪荒世界的天空，笼罩其中。
首阳山，八景宫。
正闭目养神的太清老子，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那古井无波的道心，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无为之道”，是顺应天地自然，是“道法自然”的极致体现。可就在刚才，他感觉到自己的“道”被强行篡改了！
那种水乳交融、万物自化的玄妙感，正在被一种绝对的“静止”所取代。仿佛一条奔流不息、拥有无限可能的大河，被瞬间冻成了万古不化的坚冰，再无半分自由。
他身下的太极图，那阴阳二鱼流转不休的灵动光芒，第一次变得僵硬、迟滞，仿佛从活物变成了石雕。
“噗！”
太清老子一口圣血喷出，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迷茫。他修了一辈子的“道”，在这一刻，感觉像个笑话。
昆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正为自己成功摒弃“杂念”、道行愈发“纯粹”而心生欢喜，可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他的“阐教之道”，核心在于顺天而行，阐述天道，有开辟与创造之能。他勃然大怒，心念一动，试图催动圣力撕开这层“亵渎”天道的网，却发现以往念动即至的玄妙法则，此刻变得无比笨拙、迟钝。
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言出法随的圣人，更像一个凡间的工匠，必须严格遵循着一套陌生的、死板的图纸才能制造出一丝微不足道的仙光。这是对他阐天之道的无情羞辱！
他座下的盘古幡，这件开天至宝，上面的创生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个黯淡、熄灭。幡面剧烈震颤，发出的不是清鸣，而是悲鸣！
他的道，正在失去“灵性”与“权威”！
金鳌岛，碧游宫。
一声剑鸣冲天而起，却在触碰到天穹那层光网的瞬间，被消解于无形。
通天教主手持青萍剑，脸色铁青。他的截教之道，在于为万物截取一线生机。可现在，那“一线生机”的“变数”，被彻底抹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标准化，再无变数可言，他的道，被从根源上否定！
西方，须弥山。
准提和接引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金身之上竟出现了道道裂痕。
他们立下的四十八道大宏愿，是他们成圣的根基，其力量源于对众生的“慈悲”与“接引”之念。
可现在，那份情感核心，正在被强行剥离。
“慈悲”变成了一段冷冰冰的价值判断代码，“接引”变成了毫无人情味的因果律条。他们能感觉到，自己与众生愿力之间的那份温热连接，正在变得冰冷、脆弱、乃至断裂。
天庭，凌霄宝殿。
“怎么回事？！”东皇太一惊怒交加地看着手中的混沌钟。
他感觉到整个洪荒的时间流速都变得诡异，不再有湍急与平缓之分。混沌钟发出的钟声，不再是镇压寰宇的洪亮之音，而变成了单调、精准的“嘀嗒”声。
混沌钟的核心威能之一，便是镇压地水火风，锚定混乱的时空。
可现在，混沌钟就像一把失去了目标的钥匙，嗡嗡作响，却再也无法锁定任何东西。
这一刻，洪荒三界，无数正在闭关的生灵，齐齐睁开了眼。
东海之滨，一位人族画师正欲为眼前的壮丽日出画下点睛之笔，那一瞬间的感悟涌上心头，笔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落下，画出的线条死板僵硬，失去了所有神韵。
某个即将顿悟的金仙，脑中灵光乍现的瞬间，那丝灵感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再也无法触及。
某个正在冲击瓶颈的妖王，感觉自己距离新境界只差临门一脚，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一脚都像是踩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再也无法寸进。
奇迹，不再发生。
顿悟，成为奢望。
灵感，彻底枯竭。
整个洪荒世界，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所有生灵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这不是死亡的威胁，而是比死亡更可怕。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性格、自己之所以为自己的那些东西，正在被一点点磨平，变得和别人“一样”。
盘古殿内。
“噗！噗！噗！”
除了沈武，其余十一位祖巫尽皆口喷鲜血，脸色煞白。
他们凭借着盘古之心残留的本源权限，勉强在盘古殿周围维持住了一方“原始法则”的天地，像是在滔天洪水中死死护住了一座即将被淹没的孤岛。
但那来自外界的压力，如同亿万座神山压顶，挤压得他们脚下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变形，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妈的……这下好了，大家一起变成木头人！”祝融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凝聚出一颗巨大的火球砸向屏障之外，火球却在接触光网的瞬间成了最纯粹的热能，消散得无影无踪。“操！老子的火！”他咬牙切齿地骂道，眼中却满是惊惧。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双眼，承受着无尽信息流冲击的沈武，猛然睁开了眼。他的神魂在刚才的解析中几乎被撕裂，但收获是巨大的。
他的双瞳之中，没有精光，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死寂。“找到了……原来是这样。”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解开终极谜题后的疲惫与冰冷。
他没有多做解释。
大梦天书光芒一闪，一道由最纯粹的真实数据构成的神念洪流，以盘古殿为中心，瞬间跨越了无尽空间，精准无比地灌入了太清、元始、通天、接引、准提、女娲、帝江、东皇太一……所有洪荒顶尖存在的识海之中。
这不是商量，不是告知，而是最残酷、最直接的真相展示！
刹那间，诸圣与东皇太一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同样一幅景象。
那是一段来自“世界之外”的视角。
他们“看”到了洪荒世界的底层，那是一串串由他们无法理解的符号构成的、不断滚动的“代码”。
他们“看”到了那个高居于“世界”之上的魔物。那并非任何具体形态的生灵，而是一个无法形容的、由无数逻辑闭环和数据管道构成的、庞大到超越想象的“活体程序”。洪荒世界，在祂的“屏幕”上，只是一个正在运行的沙盒。
他们“看”到了这次同质化的本质——为了修复“BUG”、彻底掌控这个沙盒，这个魔物正在对整个洪荒进行一次彻底的“底层重写”和“数据污染”。
他们所珍视的、参悟了一生的“道”，在对方眼中，不过是早期版本为了测试沙盒内生灵反应，所投下的、带着后门的、有毒的糖果！
昆仑山上，元始天尊呆呆地望着天穹上那越来越清晰的结界，他终于明白了沈武所说的同质化是什么意思，也终于理解了那份杞人忧天般的警告，究竟是何等的慈悲。
无尽的冰冷与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的道心。
他不是败给了某个敌人，他是败给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制定者”，他引以为傲的圣人身份，不过是程序赋予的一个高级权限账号，而现在，管理员要收回权限了。
“连‘道’本身都是虚假的……都能被修改……这还怎么打？”
须弥山上，准提圣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他脸上的悲苦之色，第一次如此真实，发自肺腑。因为他发现，连“悲苦”这种情绪，都开始变得标准化，失去了那份源自本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