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1章 你不是愤怒的奴隶，你是它的主人！
盘古殿内，十二祖巫的处境比不周山下的人族更为凶险。
那无形的情感剥离之力，对以情感法则为根基的他们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祝融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地，健硕的身躯不住地颤抖。他感觉自己胸膛中那团燃烧了亿万年的不灭神火，正在渐渐被冷却。
“愤怒，定义为一种由威胁、阻碍或侵犯引发的强烈情绪反应。”
冰冷的呓语在他脑海中回荡，他的愤怒，他身为火之祖巫的骄傲与本质，正在被消解成一行行毫无意义的字符。他引以为傲的烈焰，仿佛正被一瓢瓢冰水浇灭，只剩下即将熄灭的、冰冷的炭渣。他甚至尝试凝聚一团火焰，却发现掌心出现的只是一缕忽明忽灭、连凡间柴火都不如的惨淡火苗。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愤怒”这个概念，沦为一具只懂计算的行尸走肉时，一双布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沈武蹲下身，平静地注视着他。他身上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壁障，将那股数据洪流隔绝在外。
“别反抗，也别压制。”
祝融抬起赤红的双眼，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十三哥……我的火……要灭了……我快要感觉不到它了……”
“灭不了。”沈武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它不是在消灭你的愤怒，它是在用你的方式打败你。你想发火，对吗？因为无力，所以更加愤怒。”
祝融咬碎了牙，每一个毛孔都在咆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爆不出半点火焰。
“那就发个够！”
话音未落，沈武的眼眸深处，一本古朴的书册虚影一闪而过。祝融只觉得眼前一花，盘古殿的厚重石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死寂的星空。
大梦天书，洪荒推演境，开启！
祝融茫然四顾，那股正在剥离他情感的力量消失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空虚。
“这里是你的梦，也是你的世界。”沈武的声音如同高居穹顶的神祇，淡漠而威严，却又带着一丝诱惑，“在这里，你可以尽情释放你的愤怒，没有任何后果，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
“发泄？”祝融的意识体低吼，“我要把什么都烧光！”
“请便。”
得到了许可，那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如同挣脱了亿万年枷锁的太古凶兽，轰然爆发！
“吼——！”
祝融的意识体在梦境中显化出万丈真身，化作一尊行走于星河之间的火焰魔神。他张口一喷，便是焚天煮海的南明离火，一颗死寂的星辰被瞬间点燃，化作一颗流淌着岩浆的太阳。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他冲向那颗被他亲手创造的太阳，一拳将其打爆！亿万吨的火焰与熔岩向四面八方飞溅，点燃了更多的星辰。他仿佛听到了星辰毁灭时的悲鸣，那声音却让他病态地愉悦。他沐浴在毁灭的火雨之中，放声狂笑。
他开始了自己的毁灭之旅。
他焚烧星辰，将它们当做柴薪。他蒸干星海，将宇宙当做浴盆。他撕裂空间，欣赏着时空乱流的美景。他将每一颗行星都想象成天道那冰冷的眼眸，将每一片星云都看作秦商那张虚伪的笑脸，将所有的憋屈与不甘，都化作了最纯粹的毁灭之火。
在这个世界里，他就是唯一的真理。
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发泄了千年，万年……亿万年。
最初，是狂暴的宣泄，是酣畅淋漓的快感。
中期，是机械的重复，是习以为常的麻木。他甚至开始觉得，捏碎一颗恒星，就像凡人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索然无味。
到了最后，当他一拳将视野中的最后一抹光亮——一片遥远的星云——彻底轰成虚无之后，他站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忽然愣住了。
无尽的愤怒，无尽的宣泄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他烧光了一切，然后呢？
那股让他欲罢不能的怒火，好像……不见了。他试着去调动，去感受，却发现胸膛里空空如也，像是个被风吹了千万年的破风箱。
他开始思考，我所发泄的，究竟是什么？是那股力量，还是我自己？愤怒，究竟从何而来？
他不再“感到”愤怒了。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正是沈武。
“现在，你感觉如何？”
祝融巨大的火焰身躯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萧索，他茫然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困惑：“我……感觉不到愤怒了。它……好像被我烧光了。”
“不。”沈武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它没有消失。你只是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他看着祝融，像一个最优秀的老师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以前的你，是愤怒的奴隶。它让你笑你就笑，让你打架你就冲在最前面，它驱使着你，定义着你。而天道，正是利用这一点，用更高级的‘理性’去解析和消解你的‘愤怒’，所以你毫无还手之力。”
“而现在，”沈武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祝融庞大的身躯上，“你，是愤怒的主人。”
这一点，仿佛触动了某种最根本的法则开关。
嗡——！
一缕纯粹到极致的、不含任何杂质与情绪的赤红色光芒，从祝融的体内缓缓升腾而起。它不像火焰那般爆裂，也不像岩浆那般粘稠。它就是一种概念，一种规则，一种本源。
它是“愤怒”本身！
“看，”沈武的声音带着一丝赞叹，“当你不被它驱使，而是站在它之上，去观察它，理解它，掌控它的时候，它就不再是你的情绪，而是你的道，你的武器。”
祝融呆呆地看着那缕赤红色的法则本源，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
他不是失去了愤怒，而是彻底拥有了愤怒。他可以随意念，让这缕本源化作焚毁三千世界的滔天烈焰；也可以让它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如同一只温顺的宠物。
他想让谁愤怒，谁便会怒火攻心，丧失理智。他想让火山何时喷发，那地心的怒火便不敢有丝毫迟疑。
“从今天起，祝融不再是你的名字，它只是一个代号。”沈武的声音在祝融的灵魂深处响起，如同大道伦音，“你，就是‘愤怒’本身！”
祝融缓缓闭上眼，下一瞬，梦境破碎。
他猛然睁开双眼，盘古殿的景象重回视野。那股冰冷的数据洪流依然在侵袭，但当它们触及祝融时，却仿佛遇到了自己的君王，瞬间静止、臣服，甚至被他反向吸收。
祝融的眼眸中，曾经的暴躁与狂热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刀锋般的锐利与绝对的清明。
他不再是那个一点就炸的莽夫，而是手握着“愤怒”这柄世间最锋利武器的……执剑人。
他缓缓抬起手，一缕赤红色的法则本源在指尖跳动，无声无息，却让周遭的空间都泛起颤栗的涟漪。他看向不远处同样在痛苦挣扎的共工，意念一动。
共工周身那股悲伤到极致、即将被剥离的情绪，忽然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滔天怒意，反而将那数据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祝融嘴角微翘，收回了手。
掌控，而非被掌控。这，就是新的力量。